魏老夫人自然没有注意到意欢的措辞,若是换个心思敏感亦或者经历过宅斗的人,就能发现意欢言语中的漏洞。
一面同魏老夫人表示亲近,一面又表明自己身份的尊贵,定然是别有所图。
意欢由流芳搀扶着走出宫门,回到自己的宫殿内,便忙不迭的让宫女烧水,好好的沐浴了一番。见到今日所穿的衣服,想到自己同魏老夫人那般穷酸模样的人待了许久,嫌恶道:“将这衣服拿去烧了!”
流芳自是领命,将衣服交给其他宫女,凑到意欢身边:“委屈娘娘了。”
意欢摸着自己乌黑柔顺的头发,冷笑着:“若非为了扳倒魏嬿婉,本宫何故要同那下贱之人说了许久的话?流芳,你也看到了,她毫无根基,好好的宫殿竟被弄成那般模样,像是突然暴富之人,简直俗不可耐!”
“一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也能进宫来,本宫就觉得晦气极了。当真不知道那令妃是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汤,竟惹得皇上如此着迷。方才这般粗俗之人竟然直接上来抓了本宫的手,本宫恨不能将她当众按下,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尊卑!”
意欢说的咬牙切齿,可见内心怒火之甚。
流芳看着意欢这等模样,哪里还能看得出当初以“才女”自称入宫的样子,但还是低眉顺眼:“娘娘为皇上所付出的,日后皇上知晓,定会分外感动。”
“你说的是。只要皇上能够明白本宫的用心良苦,本宫如今受这些委屈,也算不了什么!如今,就看那魏老夫人会如何做了!”
流芳低笑着应下。
而魏老夫人那边,细细的琢磨着意欢的话,辗转反侧。
次日,到了要面见琅嬅之时,嬿婉又让春婵陪着魏老夫人,一路上提点着让她注意礼节。
春婵在旁絮絮叨叨的说着宫中的规矩,魏老夫人有些不耐,却也不忘问心中想要知晓的问题。
“皇后娘娘待令妃如何?”魏老夫人拉过春婵的手,压低了声音道。
春婵虽不明魏老夫人为何会有此疑问,但还是认真回想了一番,诚实的回答道:“皇后娘娘待我们娘娘极好,几次在危难之中帮助我们娘娘。”
魏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老身知晓以前的事情,问你的是如今现在的情况。自从令妃诞下公主之后,皇后娘娘可曾来见过令妃?”
春婵摇摇头:“娘娘方才生产完,精神不济。皇后娘娘也是体恤咱们娘娘,只让娘娘好好休养。”
魏老夫人得知了自己想要知晓的,心中自有分明,更是对意欢的话确信了几分,心中更是有了几分较量。
待到了长春宫,虽琅嬅待嬿婉亲厚,但毕竟宫中规矩在此,春婵也不敢过于放肆,只能在门口等着。
魏老夫人自进了长春宫的大门,便开始四下打量,不说花草,就连宫殿都比延禧宫大了不少,且周边伺候的宫女更是数不胜数,每一个宫女面容姣好,秀丽端庄,比起佐禄的夫人好上不少。
莲心受琅嬅命令将魏老夫人引至殿内,琅嬅虽不喜奢靡,但身份在此,内务府也是挑选了顶好的东西送来,即便是魏老夫人这等只识金银的人也知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我的乖乖,我原本以为延禧宫已经足够奢华了,不曾想皇后更是尊贵。难怪所有人都要鼓足了劲往上爬。”魏老夫人低声说着。
但长春宫本就规矩森严,即便魏老夫人的话已经降低了声音,还是被旁人听的真切,不由在心底看轻了几分。
莲心则是在心中感慨嬿婉成长的不易,有这般的母亲,倘若还不知收敛的话,不知要为嬿婉带去多少麻烦。
魏老夫人的举动自是有人告知了琅嬅,琅嬅也晓得厉害,只得端着脸色,结结实实的受了魏老夫人的一拜。
魏老夫人心底更是对琅嬅不屑,这口口声声还说着好姐妹,竟然连意欢都不如,还需要她老婆子三跪九叩的。
待魏老夫人起身,琅嬅这才让莲心赐座:“嬿婉如今大喜,本应早早就要见老夫人,只是皇上看中嬿婉,对公主的洗三大有要求,还请老夫人见谅。”
魏老夫人忙露出惊喜的笑容:“皇后娘娘掌管六宫,比不得草民这个闲人。宫中风景好的很,草民每日看看,逗弄逗弄公主,时间也过的飞快。”
“正是。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琅嬅知晓魏老夫人以子为尊的观念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本宫也是先有了公主,再有了皇子。嬿婉也是有福的,日后也定会为皇上诞下皇子。”
魏老夫人偷偷观察着琅嬅的神色,琅嬅如今虽有永琮在身旁,可是难免想起了早逝的永琏,不免透露一丝哀愁。正是这丝哀愁,让魏老夫人认定了意欢的话。
“令妃能得娘娘的赏识已经是她的荣幸了,草民也是这般同令妃说的,只是令妃却认为草民重男,痛骂了草民一顿。”魏老夫人将心中模拟千百遍的话道出,“不过,得女如此,草民还能进宫来已是三生有幸了。”
琅嬅虽疑虑魏老夫人的态度,却也欣喜于她的转变,只是还是不忘提点几句:“后宫之中处处皆是危机,嬿婉能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希望老夫人也能珍惜眼前的一切,莫要让嬿婉的苦心被人辜负。”
魏老夫人满肚子的不服气,但琅嬅气势逼人,只得喃喃应下。
春婵在门口等的焦急,见魏老夫人满脸喜色的出门,又同莲心使了眼色,见莲心暗暗点头,这才将心放到肚子中去。
嬿婉听闻春婵的禀告,长长叹道:“本宫还是让娘娘为本宫费了心思啊。但愿额娘当真能听得进娘娘和本宫的劝告,莫要生事了。”
春婵面露纠结:“公主的洗三马上就要到了,娘娘这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老夫人那边,可还需要奴婢去看着?”
嬿婉缓缓摇头:“罢了,左右在宫里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就这样吧。”
倘若嬿婉知晓后事,定会为此刻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悔万分。
因公主的洗三全权交由乾小四同皇后负责,嬿婉自然也乐的轻松,直到洗三当日内务府送来了金黄色的锦缎,嬿婉的眼珠则是微微震了震。
春婵会意,上前一步,塞给了内务府的李公公一个钱袋子:“这点心意,还请公公收下。只是我们娘娘还在妃位,这是否逾矩了?趁着时间还早,还请公公换了别的来?”
李公公熟练的将钱袋子塞进了自己的袖袋中,眯着眼睛回话:“春婵姑姑这是什么话?这一应物品都是经由皇上和皇后娘娘同意的,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倘若春婵姑姑要咱家换了其他的颜色,咱家怕是保不住头上的脑袋了。”
说着,李公公又对着嬿婉行了大礼:“令妃娘娘安康,还请令妃娘娘放心用便是。”
嬿婉镇定自若的点头,直到春婵送李公公出门,这才捂着狂跳的胸口,大口的喘着气。
金黄色的缎子嬿婉几乎都不敢深想。
只是嬿婉还不忘叮嘱延禧宫的人:“今日是公主的洗三,要做好自己应当做的事情,切莫让旁人抓住了你们的小辫子。这是皇上和娘娘对公主的隆恩,且不可多想,可明白了?”
延禧宫上下都是喜气洋洋,但嬿婉的担忧他们心中也清楚,均收敛起了笑容。
公主的乳母同春婵一道带着金黄色的锦缎和公主前往前面的宫殿,一路上旁人神色各异,但春婵同乳母都面色自然,自然不管旁人的想法。
乾小四早就在前殿等着,等到乳母带着六公主到宫殿,便接过了六公主,旁人自然想尽了吉祥的话恭贺六公主。
乾小四按照常规为六公主诵了平安经,系上平安符等。因公主年幼,竟在乾小四的怀中沉沉睡去。乾小四担忧转手会惊扰了公主,同琅嬅嘱咐了几句,亲自抱着六公主前往延禧宫。
洗三宴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金黄色的锦缎。
宫中规矩严明,宫中能用明黄色的唯有帝后同太后三人,明黄色的如今只有纯贵妃、嘉贵妃二人。乾小四又是规矩极严之人,礼部在日常起居中稍有疏漏,都会被乾小四狠狠批评。
可如今乾小四特许六公主使用明黄色锦缎,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玉妍经历了种痘一事,已然对身份看淡了不少。永琮尚在人世,且资质不凡,更是断了玉妍为孩子谋划的路,如今她只期盼自己的孩子能够封王封侯就足矣。
嬿婉本就得宠,再加上种痘之时,竟可不顾自己的安危,更是让玉妍感动。早在乾小四替嬿婉抬了旗,玉妍就隐隐有这种预感,这日的到来也并未出乎玉妍的意料之外。
为此,玉妍还让永珹断了夺位的心思。好在永珹本也是被玉妍赶鸭子上架,再加上琅嬅先前的一番嘱托,更是让永珹明白了心中所求。
绿筠则没有玉妍这般看得开,早就在宫中来回踱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本宫熬了多少年才得到贵妃这个位置,令妃就这么轻而易举能够同本宫平起平坐了么?”
永璋只觉得绿筠转来转去惹得自己头疼:“额娘,你就莫要自己吓自己了。若是皇阿玛当真有此意,早就下了圣旨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即便当真让她做了贵妃,你也是贵妃,又有何惧?儿臣还在呢,你可莫要坏了儿子的大事!”
绿筠正是六神无主之际,听得永璋这样说,倒也稍稍安定下来了,“是是是,本宫还有你在呢,本宫不惧。”
永璋见绿筠总算平静下来,嘱咐叶心好好看住绿筠,这才带着小斯走远。
意欢那边自然也得知了这等消息,气的咬碎了银牙,却因洗三大喜,不敢大声喧闹,又埋头痛哭了一番,又在流芳的撺掇下,同魏老夫人说了许久的话。
至于如梦那边,即便没有永璋派来的人传递消息,这件事也已经传遍了紫金城。
如梦还是贵妃之时,最喜欢用的就是明黄色的衣裳,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尊贵,更是喜欢那些奴才跪在自己身后,山呼“主聪慧”、”主千岁“的场景,极大的满足了如梦的自尊。
甚至于纯贵妃,也在如梦多次明示暗示以及横眉竖眼的情况下,鲜少用这等颜色,只有重大场合,才会用这等颜色。这才让如梦认定了自己身份尊贵,与旁人不同。
可如今,乾小四竟然将这份尊贵轻而易举的送给了旁人,还是如梦一直针对的嬿婉,甚至还不是给了一个皇子,还是一个普通的公主,更是让如梦抓狂。
如梦深夜跑出了辛者库,正遇到乐呵呵的魏老夫人。
不得不说,魏老夫人的打扮正对了如梦的喜好,如梦走上前,道:”不知是宫里的哪位夫人,竟一人到了此处?“
魏老夫人又听信了意欢的挑拨,听着如梦这般夸赞自己,乐呵呵道:”我哪里是夫人啊,不过是借了令妃的势,来宫里暂住几日罢了。“
”哦?令妃如今正得盛宠,竟不曾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让你在宫中多留些时日?“
”家中还有幼子在,我也着实放心不下。只是令妃,哎,始终不肯听我的话,倘若早早生下皇子,这贵妃皇贵妃,不就手到擒来了么?“魏老夫人提及这个,便满脸的不忿。
如梦咬着后槽牙:”是啊,要我说,在宫里立足,还得需有个皇子才能立足。不然,按照皇上的喜爱,给令妃皇贵妃的位置也当得。奴婢进宫以前,曾经是一个算命大师的俗家弟子,若非观夫人面相富贵,也不敢同夫人说这话。“
魏老夫人忙拉紧如梦的手:”老身看你便知晓是个来历不凡的女子,如今这般,怕也是三弊五缺所造成的。若你能给老身指一条明路,日后你要什么,老身定会为你达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