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几个小时后,散兵睡醒了,然而他低头一看,奈奈还像只小猫蜷缩在他怀里,睡得呼呼作响,一滴汗从散兵额角流下来,他无奈地笑笑:“呃,傻瓜,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你还能睡得那么安稳啊?”(该不会是因为有我在你身边吧)
“醒来啦!”额头被吻了一下,奈奈惊醒,揉揉眼睛。
她整理好衣物后,哈欠连天,跟在散兵身后,继续往地宫深处前进。
不知不觉走到了地宫最深处,眼前一处巨大的树根展露在眼前。
“这就是连接着各处时空的巨大树根?”
奇怪的是,那树根只有一条主干直直往下延伸,旁边其余树根长得极小,几乎不存在。
那根主要的树根上,挂着一颗一颗饱满的水球。
奈奈吃惊地靠近观察,散兵把她扯回来,弯起胳膊横在她锁骨前锁住她:“小心点,别靠太近。这个…恐怕就是操控着时空的神秘力量。”
她站定,挣脱开散兵,俯身睁大眼睛凝视那一串串水球,只见每一颗水球里,都有一个天空,一个太阳,一处大地,一片各不相同的房子,再仔细看,里面还有很多很多小小的人们。
他们平凡幸福地在充满烟火味的人间生活着。
奈奈呆呆地站在树根前,脸上全是眼泪。
“原来就只有这一条树根,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平行世界。时空…从来都是沿着一根线前进的。”
散兵:“……”他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我们其实根本没有去别的世界里,只是意外回到了过去,”奈奈胸口的起伏愈渐强烈,“所以父亲他还是死了,他没有在别的时空里幸福地生活下去…我也没有…”
“奈奈…”散兵伸出手,却被她狠狠甩开。
“滚啊!”
“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父亲能活过来吗?栖川家的人能回来吗?我的人生能重新开始吗?”
“我带你出去。”
紧接而来的是山崩地裂的轰隆巨响,她甚至都没有听到散兵刚刚说的话。
一道耀眼的雷光劈过,树根之底剧烈震动着向下塌陷,与此同时,上空许多岩石从峭壁滚落,散兵把奈奈抱过来,一整个紧紧护在怀里。
很快,天空明亮的光宛如一把利剑直射而入,十分耀眼,奈奈下意识捂了捂眼睛,顿生重见天日之感。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在树根底下那个塌陷的漆黑深洞里,无数饥饿的暗紫色蛇魔,汹涌着,窜动着,嘶鸣着,声音几乎要划破耳膜。
她失声惊叫着往后一退:“下面是——?”
“是死门外的终点。”
“什么?…”
“邪神,就在下面。”
邪神会盘踞在地宫的最深处。在看到巨大树根的时候,散兵发现下面是空的,就已经预料到那是地宫最底层。
“其实在「双生门」设计中,还有最后一条设置…无论进入「生门」还是「死门」,所有人中必须有一人留下,与终点处的设计者进行决斗,其他人,方能离开。”
奈奈颤巍巍地站在碎岩的边缘,不可置信地望着深不见底的渊洞,数不清的蛇魔,仿佛都在发出死亡的邀约。
“可是…我们四个人当中,没人有单独挑战邪神的实力啊!”
“奈奈,别害怕…”散兵回头看到她刚哭过的脸,忍不住伸出手触碰她泛红的眼眶,“我当然不会让你去,神里绫华也不可能,那么就只剩下我和神里绫人,你觉得他…会愿意做这个牺牲吗?就算是…为了你,你觉得他会吗?”
“不,当然不会,”奈奈摇摇头,尽管她也不懂散兵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答了,“对神里绫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的家族,他当然不可能轻易牺牲什么,因为他身后有千万人要倚仗他,他还有需要肩负起来的责任!”
“你明白…就好了,”散兵捧起她的脸,低头盯住她的眼睛,“你以后,不许再喜欢这种人了。”
“可绫人的选择也无可厚非,这个世上,又有谁愿意为另一个人牺牲自己呢?我不相信。毕竟…每个人在这世界上都有很多其他的牵挂啊。”
“奈奈…我没什么牵挂。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选择我。”
散兵握住奈奈双肩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然后一只手横过去搂住她双肩,另一只手则向下环住她的腰,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片温热。
奈奈闭上了眼睛,四周是大地的震动与轰隆作响的落石,好似面临着世界末日,可此时此刻,她除了两人彼此交织的呼吸与缠绵,其他的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这个吻由浅入深,生性凉薄的人偶,仿佛在此刻用尽了一生的情感,去独爱眼前一人。
一愿她无忧,二愿她无恙,三愿与她……年年岁岁长相伴。
散兵默默在心底许了愿望,这是他第一次低头,向稻妻的神明许愿。为了奈奈,他什么都可以做,包括…为她祈求稻妻鸣神的庇佑。
可他知道,第三个愿望,是无法实现的。不过没关系,只要第一和第二个愿望能够实现,只要奈奈一生开心快乐,他就心满意足了。
“……斯卡拉姆齐!”奈奈惶恐低头,发现自己身体四周多出了许多旋风,她想拉住散兵却发现双手已被风束缚住,无法行动自如,“你,你别做什么傻事啊…!”
“我会护你平安,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你现在…你现在连神里绫人都打不过,你还怎么敢独自去找邪神决斗啊?”奈奈不知所措,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一只手从束缚中勉强伸出来,屈指拽紧了散兵的衣袖,“你别一个人下去,你会死的!保护我,不是为了覆灭国度的计划吗?自己都死了,保护祭品还有什么意义?!”
“奈奈,你听话,不要乱动。”
散兵握起她胸口前的砗磲真珠,其实在海祇岛的时候,他就开始在暗中逐步为她解除诅咒,当下时机已到,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他从手心运转出一团熠熠的金光,毫不犹豫地将砗磲真珠里原本要献祭给邪神的灵力抽取出来,赋予至奈奈身体中。
“唔…!”一瞬间,奈奈只觉得自己发生了变化,身体变得轻盈,内里蓄含的灵力却变得踏实有力。她轻易就察觉到,修习得来的力量,在这一刻真正属于她了。
散兵将砗磲真珠从她脖子上拽下来,握在手里,里面的紫光没有了,只剩下一枚空壳。
“奈奈,从今以后你不再是祭品,不用再害怕邪神了……请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自由地去追逐属于你的人生吧。”
散兵垂眸凝视着他的女孩,眼底星辰灿烂,她是因他而生的,他理应永远做这个女孩的守护神,哪怕面对死亡,哪怕死后要变成一个被掩埋在万丈深渊下的鬼魂,都无法改变他对她的矢志不渝。
“我已还你自由。奈奈,离开我,别回头。”
“斯卡拉姆齐…!”
散兵静静地闭了一会儿眼睛,陡然一笑,睁开眼时再次捧住她布满泪痕的脸。
“不相信真会有人把你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吗?那么我…就要做那个令你相信的人。”
“……不要!!”
奈奈的叫喊声划破四周的空气,形成无数回响,可眼前的人却向后退开,直到退去了破碎岩石的边际上。
“奈奈,其实听到你和我说,如果我不是坏事做尽,你愿与我厮守,我真的很高兴。至少你让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没有背叛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过。”
“……”
散兵抬起脸,血红的眼眶里布满失落笑意:“但是奈奈,曾经我保护你,对你好,并不是因为你是我选的祭品,而是因为…我…”
“我知道,”奈奈忍无可忍地颤抖,她感觉不到眼泪的肆意,只有撕心裂肺的痛楚,“我知道,在海祇岛的时候,你是真心的…我信!可是,斯卡拉姆齐,这个世上怎么会没人选择你呢,我选你了,我选你了啊!”
散兵微微发怔,一行眼泪淌下来。
终于遇到了吗?终于得偿所愿了吗?
一个…不管他是人还是异类,不管他是善是恶,不管他做过何等不堪之事,都不会背叛他,都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他的人。
他终于遇到了。
可是,好像,太晚了。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