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奈奈也一定希望我不曾存在过吧。我要是从未来过这个世上…对你而言不失为一件好事。所以就算消失了,也没人在乎,甚至会有人高兴——终于少个麻烦。”
她摇摇头,泣不成声:“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你消失啊!”
散兵坦然笑了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嘱咐道:“别害怕,奈奈,以后就算没有我,就算只剩你一个人,你都要学会自己往前走,知道吗?现在,试一试…前面的空中,有我留下的风阶,你沿着一直往上就能抵达地表啦…回去吧,奈奈。”
她挣不开散兵设下的风束,吃力地伸出手,也无法抓住散兵被飓风吹起的衣摆,最后只能看着他往岩崖边,离她越来越远。
“斯卡拉姆齐!我听你的,现在就回去。作为交换…也请你活着回来!”
散兵大概是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风中,往下坠落的时候,散兵右手依旧拽着空空如也的砗磲真珠,目光往上长长地延长出去,笼罩着少女伤心的面容。
“我毁了你的人生,你应该彻底恨我…欠你的,我现在已经还清,我与你,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
奈奈,倘若有一日,我们再次再见,我将不再顾及你,全力与稻妻开战。
所以,奈奈,记住,对于我,你别回头。因为,不值得。
山岩崩裂,地宫塌陷。
奈奈好不容易终于挣开身上的风束,正要跳进树根底下,可散兵早料到她想跟着一起去,提前在树根破口处施加了坚固的结界,奈奈根本没法下去,在剧烈的震动中,她听见了绫华和绫人的声音。
“奈奈?”
两人刚从生门闯出来,就来到了这里,看到天崩地裂,奈奈哭得撕心裂肺,又没看见散兵,绫人猜到了结果,于是话不多说,强行把奈奈背起来,带离了那剧烈塌陷处。
三人循着散兵留下的风阶,向上爬了很久很久。天空的光越来越耀眼,直到把底下的黑暗完全淹没。
光芒下的生灵,又有谁会关心生长在深渊中的黑呢?从来不被人们关注,从未被人们选择,才会对自己存在的意义心生怀疑吧…?正如,那位选择独自留在了地底的人偶一样。
回到地表后,随着岩块的塌陷,很快就把地宫入口完全堵死,方圆十里形成一大片向下凹陷的废墟。
“……?!”
奈奈跌跌撞撞地冲到废墟上,发疯了似的用手一块块地搬动碎岩,不停不停地搬,搬起来扔到一旁,再回头继续搬。
“奈奈!你在做什么?”绫华大惊失色,连忙抱住她,“没用的,下面那么深,四周崩塌的岩石已经把入口完全堵上了。”
奈奈推开绫华,一声不吭地继续挖,就算白皙的双手被锋利的岩石划得血迹斑斑,她也好似感受不到痛楚,挖了好半天才挖出一个浅浅的小坑。
“奈奈!”绫华不知所措,怎么拦都拦不住。
奈奈眼里泛起一片赤色,她吸了吸鼻子,定坐了一会儿,把手上的血迹往衣服上擦干净,取出符纸准备布置法阵勘探。
而神里绫人只是在一旁冷眼注视着她,干脆直接走去奈奈身后,从后面一巴掌弄晕了她。
“兄长…”
“劝说她是不会听的。回稻妻城吧。”
“是。”
两日后,神里屋敷。
金灿灿的晨曦穿过结满樱花的树梢,斑驳洒落在沉睡少女的窗前。熟悉的花香,熟悉的潮湿空气,熟悉的清晨鸟叫。
奈奈缓缓睁开眼睛,抬起手,上面扎着绷带,隐约可见细微的血色。她习惯性地在睡醒时把手放到胸前,想握一握砗磲真珠,却发现胸口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
她吓得完全清醒,坐起来,望向阳光明媚的窗外。
樱花开得正好,天边拥挤着一朵朵浅粉色的朝霞。这处屋子是彼时她被姐姐赶出家门,暂住在神里家的居所,熟悉的物品摆置,就仿佛她就一直住在这里,之后发生的一切,仅仅只是她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冒险大梦而已。
睡醒了,黑衣少年便如一只灵动的小黑猫那般,悄悄来到她的窗前,小心翼翼地放一盒巧克力在那里。他站在窗外,笑眯眯地,对刚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的她勾勾手指:“蠢货,过来。”
等她靠近后,他就会将手伸进窗户,熟练地给她绑头发,一边绑,一边逗她说:“嘿嘿,今天神里绫人那家伙肯定又要倒霉啦!”
等她紧张兮兮地问怎么办的时候,黑衣少年就会露出狡黠的笑容:“别担心,我带你出去清理那些可恶的敌人!”说完,就哄骗她翻窗出来,握紧她的手,俯下身,鬼鬼祟祟地避开神里家其他人,偷偷溜去后山。
每次的结果,要么是被他抓去修习言灵术,要么是被他兴致勃勃地拉去山坡花田上,在柔软的草地上躺下来,听他吹笛子,讲冒险故事,两个人就那样安闲悠然,从清晨就躺到太阳落山。
奈奈回过神,从床边起身,推开窗户,探出脑袋。
不知今天,黑衣少年还会来吗?
阳光铺洒在她头顶上,暖洋洋的,她低头,看到洁白的窗台上,还有一道淡淡的褐色痕迹。
她伸出手指擦擦,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是甜甜的巧克力味。是那盒被她忽略掉的,被太阳晒融化了的,他特殊定制的稻波节巧克力。
奈奈低脸看了看空荡荡的胸前,砗磲真珠不在了,诅咒已经解除,和散兵的最后一丝关联也没有了。
所以,今天他不会来了,对吧…?以后也不会来了。
奈奈拿出栖川家的家徽,仔细端详上面许多的划痕。在外漂泊一载有余,如今,历尽千辛,终于成功为栖川家平反,终于又重新回到了稻妻城。
可是,她一点也不高兴,一点也不。
零零碎碎的话在耳际形成回音。
「没人选择我。」
「还你自由。」
「去追逐你的人生吧。」
「应彻底憎恨我。」
「我们结束了。」
她静静凝视着手心里的家徽,空洞的眼睛里,掉下两滴眼泪,吧嗒一声砸在家徽上。
“既然无法原谅他…那么他死了,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为什么,看着空荡荡的窗外,她却这么的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