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继后痛哭完毕,擦干眼泪时,孝贤已经化为一团光晕,回到地府了。
另一团温暖的光源在她面前缓缓汇聚成一个人形,那是一名温婉清丽的女子,着贵妃服饰,甫一落地便朝她跑来。
“那拉姐姐!”
孝仪纯皇后扑进继后怀中,像个牛皮糖般黏着她不肯放手;继后爱怜地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笑得满足而幸福。
魏氏比乾隆小了整整十六岁,比继后也小了九岁。她在后宫中向来是人人疼爱的小妹妹,当初在孝贤纯皇后宫内学规矩时便广结善缘,所以此刻见了继后亦是亲昵异常。
深宫寂寞,每个女子都是困在金丝笼中飞不出去的鸟儿;帝王无情,门阀倾轧,谁又会为了虚无缥缈的恩宠费尽心机?就算有,那也是为了家族昌盛,为了自己能在这无边孤苦中过得更痛快些罢了。
继后秉性刚直,在宫中与其他妃嫔交情浅薄。只有魏氏施惠上下,恩泽六宫,连最不苟言笑的继后都与其交好,可见其八面玲珑之处。
生前,魏氏深谙伴君如伴虎之道,一直是温柔和顺的模样;直到死后,她才真正解除了束缚,做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地府百年岁月,继后一直封闭内心,形单影只,外表看来随分从时、寡言少语,实际上却是冰山外表下一盆炙热烫人的红炭。
几百年来,没有人能够融化这座冰山,显露这盆炭火。
现在,在《如懿传》这个诡异的世界里,她对着旧日亦敌亦友的同僚,敞开了内心。
比起孝贤的豁达大度,魏氏则还是那副天真娇憨的模样,拉住继后的手,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话,把《如懿传》里反派卫嬿婉的辛酸苦痛事无巨细讲了一遍,听得继后胆战心惊。
“……所以啊,那拉姐姐,您可千万千万要把‘我’——啊不是,要把卫嬿婉给救出来!也别让她当妃子了,伺候一个年纪能当我爹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魏氏眨眨眼睛,俏皮狡黠,抱着继后撒娇撒痴:
“地府百年,我后人给我烧了好多好多新奇玩意儿,我全都看了!我看后世的女子都以能嫁给比自己年纪小的男子为荣,那拉姐姐,你在这儿待三年就能出去了,到时候,你把卫嬿婉指婚给大阿哥,好不好?”
继后失笑:“你确定?你原是大阿哥的庶母,卫嬿婉又以你为原型,把她嫁给大阿哥,岂不乱了伦理纲常?”
魏氏摇摇头,振振有词:“先嫁父,后嫁子,那才叫乱了伦理纲常。何况,这样的乱事,李唐武后不也行过了吗?再说了,昔者王昭君出塞,先嫁单于,后嫁单于之子,她倒是不想嫁,修书给汉朝娘家求救,还不是被逼着嫁了?”
“男人们定下的三纲五常,对他们有利时便强压住女人遵守;等到需要女人为他们谋福利了,又毫不犹豫地逼迫她们违反,自己把好处吃进肚子里头,末了还要女人背负骂名。横竖都是挨骂,我还不如挑个自己舒坦的呢!”
她说这话时,杏仁明眸亮晶晶的,像小孩子看到了爱吃的糕点,颇有期待之色。
“那个乌拉那拉如懿不是说,哪有女子天生爱当妾吗?又想把卫嬿婉随便塞给一个侍卫,姐姐,你可要为我出气啊!我就是要当嫡福晋,而且还要是皇家的嫡福晋。”
说起如懿,连向来好脾气的魏氏都气得小脸拧巴成一团,委屈巴巴地望着继后:
“那——拉——姐——姐——你就答应我吧——”
她这副耍赖的小孩模样,任谁看了也要又是疼爱又是哭笑不得的。
继后拍了拍她的背,无奈道:
“你这丫头,净爱胡思乱想、我现在还在冷宫里当庶人呢,纵使同意,也是有心无力的。既然你说我要在这儿关三年,那等三年之后,我去要了卫嬿婉当我的宫女,好好地教养她,日后何去何从,都由她自己决定,你看如何?”
“那她要是还想嫁给凌云彻——”
“这不能够!”
继后打断了她,柳眉倒竖,神情凝重。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这个男人以后是要入太监这一行的,怎么可能再拿他去配连皇帝都视若珍宝的令妃?
不管是炩妃还是令妃,这一世,她都要将她们护在羽翼之下!
“嘻嘻,我就知道那拉姐姐最疼我~~”
魏氏喜滋滋地抱住继后,亲昵地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还有啊,姐姐,你到时候记得给我赐点儿零陵香,别让我一个又一个地生下去。十年七胎,太吓人了,我现在做梦都会梦到自己在生孩子,肚皮撑得老高,疼的要命,还到处都是血……”
和孝贤纯皇后这种高门贵女出身,成婚便是嫡福晋,生前死后都是皇帝最宠爱的正宫皇后不同的是,魏氏出身包衣,又是从宫女做起,面对的还是比自己大十六岁的老男人,对于后宫生活自然有其独到的见解。
她的一言一句,一举一动,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的。
哪怕是放在正常人里,她也是个难得的智者。
更不用提这里是《如懿传》的低能世界。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于今晚的继后来说,每一个瞬息都是那么的珍贵,那么的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