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他不会让王母如意,
王母也不会让他如意。这样才算公平吧?
“有信物,就能证明你们俩有婚约吗?”王母眨眨眼睛,开始明牌耍无赖。
“当然不能。“翊冷哼道,“所以身上藏着狐尾人偶的那个人,可以作证这份婚约的真实性。”
翊说完看向玄冥,道:“我父亲赠给我岳丈的狐尾人偶,玄冥师父知道在哪里吗?”
玄冥脸色大变,连忙摇头:“我怎么知道?”
翊面带冷笑,不置可否。
离歌听的云山雾罩,不明所以。
“你可以留下来跟我成亲,也可以跟王母回玉山。你自己选择。”翊对她道。
“王母,您不是曾告诉我,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我从生下来就被丢在巫山脚下,哪里来的父母还有婚约?”离歌对王母高声问。
“不用听他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王母大声回答她,“你自出生就无父无母,哪里来的婚约?”
她转而对翊道:“神女来巫山,本是大义为重,来助她师父玄冥拯救当地百姓于水火,你倒好,跟她扯上儿女私情,还要她跟你成亲,传出去,你就不怕世人耻笑于她吗?”
“不管我跟她是否成亲,日后她都会被耻笑的。”翊淡然回应,“王母一向好手段,怎么,你还打算发发善心预备着帮神女保全名誉吗?”
“岂有此理!”王母气结,“你父亲当年也算是一号人物,怎生出你这种无状子!我告诉你,神女如果真的与你成亲,不用我开口,天下人的口水也会将她淹死!蜚兽还在巫山中,没有被收服呢!至于她回不回玉山……”
王母转而对离歌道:“你妹妹再过百年就会化形苏醒,离歌,你当真要为了这个男人弃她不顾吗?”
妹妹?妹妹?离歌头痛欲裂,捧住头惊叫了一声。
翊揽住离歌身体,盯着王母,道:“她的记忆稍后就会复原,王母不妨耐住性子等她一等。明日婚礼前她若记起来,愿意跟你走,我不会拦着她。如果她不愿意跟你走,王母也休想棒打鸳鸯!”
“我棒打鸳鸯?笑话!她答应过我继任王母,却没答应过必须得嫁给你吧!涂山翊,我就陪你到明天!看她会选谁!哼!”
王母拂袖而去。玄冥看了翊和离歌一眼,叹息一声,也随王母离去。
翊冷着脸,一把将摇摇晃晃的离歌抱起来,返身进了房间。
离歌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目光迷离。
她看了一眼翊,垂下眼睫,低声道:“我的确有个妹妹,我记起来了。”
翊叹了口气,说:“记起来也好。”
“我的确答应过王母,要返回玉山,我,我不能与你成亲了……”
翊苦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离歌吃惊的看着他:“你不生气吗?”
“以前,很气。这一次,不气了。”他说。
离歌听不懂他说的,也没有多想。她的心思甚至不在成亲上。她又问:“我自小无父无母,是王母收养的我。你又说我有父母,我爹爹还与你爹爹结过亲,我有些糊涂了。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盘古大帝仙逝后,伏羲和女娲大帝继任大荒的帝王之位,初始的时候不服者众,叛乱频出,你爹爹当时是跟着女娲大帝作战的鸟族首领,我爹爹是跟着女娲大帝作战的兽族首领,还有你师父玄冥,是当时的女娲麾下水族的一名将领,那时他还没有化生为龙,所以军衔不高,但战功显赫,所以也为女娲大帝器重。昆仑大战的时候,女娲损失惨重,你爹爹当时正跟随伏羲在格物山作战,受伏羲之命从格物山赶来支援女娲,与我爹爹在昆仑山并肩作战数年,交情深厚。后来,就缔结了姻亲。”
“你爹爹离开昆仑山返回格物山前,送了我父亲一颗白雾灵石做信物,我父母就千方百计求取了数万年狐妖的尾巴,缝制了一对狐尾人偶,托玄冥带给你爹爹。但你爹爹并没有收到这份信物。你母亲临产前,遭人袭击受了重伤,早产,消息报到你爹爹这里时,是你和你妹妹已经夭折了。这个消息是你师父玄冥带来的,你爹爹深信不疑。所以我们很多年以来,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爹爹后来战死在格物山下,你娘亲也伤重不治。他们都不知道你还活着。”
离歌呆呆的看着翊,半天没回过神来。
“实际上是王母将你偷出来扔到了巫江边上,又挑唆你师父玄冥欺骗了你的父母。等你长到十二岁的时候,王母又让玄冥找到你,把你带回了玉山。后来的事,你自己也知道了。”翊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她震惊。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果王母想要害我父母、害我,她为什么还要把我接回玉山,养育我长大?我不信你说的!我师父玄冥,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离歌根本不信翊说的。她的头又痛起来,五脏六腑像被一只手抓着,绞痛起来。
翊看着她,目光默然。
他当时也是不知道的,所以一步错步步错。可如今他都知道了,说给她听,又能改变什么呢?什么也改变不了,也就是能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吧!即便结局无法改变,起码他这一次把该说的话都告诉了她,至于她怎么想,听天由命吧。
“王母跟你的父母有一段私怨,她素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所以一直在千方百计的报复你爹娘。甚至,连你也不放过。她找到你带你回玉山养大绝对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想用玉山王母的位子困住你,让你也尝尽孤寂之苦。你不用信我的话。不过我劝你也不要轻信王母和玄冥的话,王母对玄冥有恩,玄冥为了她是不可能跟你说这些话的。但是他,怎么说呢,他本质应该也不算坏人,误入歧途而已。你依着你自己的心意和判断行事即可。你日后如果返回玉山,必定还是会再逃出来的。你记得一定把你妹妹带出来,她不需要百年,相信我,用不了十年,她就会化形成人,苏醒过来。以后会有一个非常好的人,娶她为妻,替你照顾她。”
翊说完,又对她道:“明日你若不愿与我成亲,我不会怪你的。但你要答应我,一年之后,与我履行婚约。你我注定是要做一场夫妻。谁也改变不了这件事。王母也不行。但我不想逼你做决定,选择权在你那里。”
离歌道:“你说的话我几乎都听不懂。我的头好痛。”
“不懂不要紧。你听我说就好了。”翊对她行了一礼,“你身体尚且刚刚复原,不宜劳累,早点休息吧!不用多想。有些事,再想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问你!王母怎么会跟我爹娘结怨?你又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事?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妹妹的?这些事情,如此隐秘,你怎么全知道?我想……”离歌还要继续发问。
翊却推门离去了。
她泄了气一样歪倒在软塌上,脑子里如一团浆糊。好了,不问了,明天再问他去!
可这个亲,她究竟成或不成?他让她自己决定。她怎么决定?离歌抚头叹气。
翊走出房间,一脸苦笑。
当年她恢复记忆后,立刻决定悔婚,坚决不愿意嫁给他。他戾气发作,将逃跑的她绑了回来,强逼她跟自己拜堂成亲。新婚之夜,她将他咬伤,跟着师父玄冥头也不回的离开。如今往事重来,明天就是大婚日,她会是原来那副样子吗?他不知道。但为了她,纠结执念了万年的他,再见到她时,心里居然没有了恨意,只剩一份难言的惆怅。他自己也始料不及。
王母面色阴沉的回到客栈。
玄冥跟在她身后,心里七上八下。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涂山翊这个后辈,会知晓这么多事情。狐尾人偶他没有交给离歌的父亲,连王母都不知道,翊是如何怀疑到他身上的?翊说话处处针对王母,王母会不会疑心他乱说话跟翊透了什么口风?
玄冥越想心里越乱。
王母进到房内,对玄冥道:“我有话问你。”
他走神走到竟然没听到王母的话。
王母厉声一喝:“玄冥!”
他吓了一跳,立刻道:“怎么了?”
“怎么了?”王母表情有些夸张,“你梦游呢?玄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玄冥不敢有事欺瞒王母。”玄冥清醒过来,立刻回应她。
“离歌的身世,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连离歌自己都不知,她的父母离世前都不知女儿死活,涂山翊他是怎么知道的?”王母冷冷的看着玄冥,问。
“我也一头雾水。我对天发誓,我不曾对他透露过半个字。我跟他并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玄冥信誓旦旦。
“但你认识他的父亲,早年交情还颇深。”王母压根就不信他。
“玄冥自从追随王母,早已与他的父亲断了联系。王母对玄冥有再造之恩,玄冥没有任何理由背叛王母。”玄冥掏心掏肺,情真意切的说。
王母用一种近乎滑稽的表情看着他。
“离歌上一回受天雷地火之刑,我就怀疑你了。我这些年就一直在琢磨,你为什么要替她受那剩下的二十记天雷地火。原来,你早就对她动了恻隐之心。你这个师父做的不错呀!除了教会徒儿行云布雨,连徒儿的身世和婚姻大事你也操起心来了!为了帮她,你竟然连我都背叛!”
玄冥后背发凉,他看着王母,才发现自己百口莫辩。涂山翊,他没理由知道,可他是怎么知道的?正愣神间,王母一个耳光抽到他脸上,血从他的嘴角汩汩流出。
玄冥绝望的看着王母。
王母不信他了。
次日,午时。
翊的宅子里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色。老天爷也很是给脸,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翊和离歌在当地没有什么亲人,所以邀请观礼的都是附近邻居。左邻右舍的,带着孩子过来看热闹,拾个喜糖,沾个喜气。
喜娘眉开眼笑的帮离歌整理婚服,一边道:“小娘子这腰身,十里八乡没见过这么细溜的。涂山公子是个有福气的。”
离歌看着铜镜里的红色身影,心事重重。王母说她若此时跟翊成亲必被百姓唾弃,但她的神女身份除了翊、王母、师父少数人知道,当地百姓并不知道。王母真的如翊所说的那般恶毒,将她是神女且与男子成亲的事情四下散播吗?
翊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翊也心事重重。看来,她是打算举行完婚礼再离开了。但是,王母能眼睁睁看着离歌嫁给他,咽下这口气吗?
王母穿着乡民的衣服,隐在人群里,看着离歌被喜娘领着,走到了堂前。
翊发现玄冥没来。他嘴角浮上一丝微笑。
离歌抬头,瞟了王母一眼。
只一眼,王母便知道离歌已经恢复记忆了。那一记眼神似警告也似求和。她本来决定大闹一场,让婚礼泡汤,思虑再三后静观其变,涂山翊不像是个能善罢甘休的人,他与离歌不一样。再说,就算拜了堂又怎么样?她赌以离歌的脾性,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刚刚认识的男子,失信爽约。何况,她的妹妹还在玉山休眠,她不会不管!
司仪唱词,离歌跟翊面对面行夫妻之礼,她低声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场婚礼就是真的,如果你说的是假的,这场婚礼就是假的。”
“好。”翊表示同意。
“我今晚会跟王母和师父离开,你不要拦着我。”
翊沉默不语。
离歌忐忑不安。
司仪喊:“礼毕!”
两人直起身子,离歌眼睛里在寻求答案,翊的眼睛里一片漠然。
他赌离歌恢复了记忆,王母不敢乱来。果然,这个女人老老实实围观了婚礼。至于玄冥,暂时就做个弃子,以备后用吧!
高高的龙凤烛照的内堂透亮。
王母冷冰冰的站在厅外。离歌穿着喜服,朝她走过来。
“我师父呢?他为什么没来?”离歌问。
“他旧伤复发,来不了了。”王母淡淡回道。
“你既然决定跟我离开,还跟他举行婚礼,有意义吗?”她问离歌。
“有。我们的婚事左邻右舍都已知晓,他在这里做生意,要脸面,他还救过我的命,我陪他一场婚礼,就算做不了真夫妻,起码礼节上我没有让他下不来台。”离歌振振有词,王母满面不屑,讥讽道:“真为他考虑你就不会跟我走了。这假模假式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离歌问。
王母挑挑眉,“一个我讨厌的人。”
“反正你一向也不太喜欢我。”离歌道,“我师父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跟我走吧!”王母转身欲离开。
“你等我片刻。”离歌道:“我去跟他道个别。”
王母冷了脸站住。
“离歌,我今日不跟你计较,没有搅了你这个离谱的婚礼,是因为你答应我会跟我离开。不过,你要小心一点,只要你神女的身份被人戳破,你这场婚礼给你带来多少骂名,会让玉山因此蒙多少羞,我都会跟你算清楚!”
“原来,王母要保全的,不是我的声誉,而是玉山的。”离歌苦笑,“我记住了,请稍等我片刻。”
离歌走回内室。翊负手站在窗前,看那模样似乎知道她还会回来。
“我师父旧伤复发了,我要先去看看他。”她说。
“嗯。”翊应她。
“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王母这些年,确实不喜我,但我师父对我很好。我会找机会问问师父过去的事,只要他肯说,我便能知道真相。”离歌道。
“不要对他抱太大希望。”翊给她泼了瓢凉水。
“我知道。”
离歌踌躇片刻,说:“那我走了。”
“你这次离开,再见也许就是一年后了。”翊叹息。他转身看着她。
“我知道这个婚礼你是为了保全我的颜面,你并不愿意跟我结婚,对吗?”他说。
“我没有不愿意。”离歌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你和王母的话,我不知道谁的话真谁的话假。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需要点时间来接受你。我感激你救了我,我总还会报答你的。我也愿意履行婚约,但不是现在。”
“虽然我也不算什么好人,但与她相比,我还是有些自信的。我和她,究竟谁在说假话,你以后会明白的。”翊的话离歌听来怪怪的。她脑壳儿有点疼,不愿意多想。
她给翊行了一个礼,以示告辞。
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翊突然把离歌拉到怀里,毫无征兆的吻住了她。离歌大脑一片空白。这绝对不是一个友好的吻,不但没有离别时的情意绵绵,甚至带着股肆意横行的意味。她挣扎着,喉咙里发出被强吻的呜咽声。惊恐、愤怒、不解,加上几丝说不出的失望,失望里还有些许难言的悸动。在翊的舌头顶开她的牙关时,她本能的狠狠咬了他一口。强吻戛然而止。翊吃痛放开了她,他抬起手指,抹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丝,然后用一双不辨喜怒的眼睛看着她。
离歌瑟瑟发抖,眼眶里的泪直打转转。
“你疯了吗?你想干什么!”
“今晚本来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你却非要离我而去。我只是亲你一下,寻求点补偿。很过分吗?”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完全意识不到他有错。
“可你说过我可以离开!”
“我说过的是你不愿意成亲的话可以走!没说过你成亲后也这样走!”
翊说的的确是这个意思。离歌本来以为,不成亲离开会让他太难受,所以就选择了成亲。没想到他根本不领情。
还不如今天就不成这个亲。
离歌一腔悲愤,胸口气得一起一伏,她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不想再理他,推开他想离开。
“别忘了你说的话。如果我说的是真的,这个婚礼就是真的。一年之后,跟我回青丘!”
翊说完,离歌就已经走到门口。
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