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重明鸟飞入神农山。
潇潇从重明鸟背上跳下,怀里抱着昏迷的玱玹。
“今日的事,谁若外传,杀。”她冷冷的说。
跟在她身后的另外两个暗卫后背一凉,立刻对她行礼:“属下不敢!”
潇潇抱着玱玹,快步隐入玱玹的暗室。
她将玱玹放在卧榻上,立刻对暗卫道:“去秘密把初叫来。”
跟随的暗卫领命而去。
三日前。
青丘离轵邑不远,马车西行一日便到了。左耳驾驶马车,从官道来到轵邑城的东城门,随着其他入城的百姓一起顺利入城。
小夭已经提前给潇潇捎了口信,所以左耳驾车拐进城内一家客栈时,潇潇已经在客栈等候。玱玹没有现身,让潇潇听令,择时带人进上垣宫。
女人偶与男人偶下来马车,潇潇没有异常的对两人行礼:“小姐,公子。”
两个人偶对视一眼,女人偶道:“陛下不愿来亲自迎接妹妹回宫吗?”
“临近年关,陛下日理万机,无法脱身。知道小姐不喜劳师动众,所以派奴婢来接小姐入宫。”
女人偶道:“也好。我们暂且歇歇脚。几时启程入宫,听你安排吧!”
“是。”潇潇低头退下。
潇潇一走,女人偶赶紧拍拍胸口,吁了口气。
男人偶笑:“怎么了?这就害怕了?”
女人偶瞪他一眼:“才没有。”
两个人偶因为有小夭和璟的精血灵力加持,所以不但形容一样,言语行为亦无二致,一旁的苗莆实在不习惯,看的心惊。只有左耳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四人上楼进房休息不提。
次日一早,潇潇来接,女人偶告诉潇潇:“我不想去紫金顶,就到小月顶先拜见外爷吧!”潇潇应诺。俩人偶换乘云辇,左耳苗莆骑上天马左右护卫,直奔神农山小月顶而去。云辇停在小月顶,女人偶跳下云辇,忍不住左右打量,心想小夭以前居住的地方真是够寒酸朴素的,只有几间竹屋,错落有致的掩映在枯木山隘之间。时值寒冬,看上去不免萧索。
男人偶牵着女人偶的手,去见老轩辕王。
老轩辕王是何等精明聪慧之人,两个人偶心里都在打鼓,但任务如此,只得执行。两人尽量淡定的进入竹屋,看到老轩辕王穿着一身家常服饰,正半靠在暖榻上闭目假寐。
女人偶偷偷进前,突然道:“外爷!”
老轩辕王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年轻且熟悉的脸庞,正对着自己笑意盈盈。
他怔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说:“小夭?你真的回来了?”
女人偶撅嘴道:“怎么?您老人家不想我回来看看您啊?”
老轩辕王坐直了身子,揉揉额道:“确实没想到。当初你们背着我和玱玹离开,可不像还能回来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端立的男人偶,男人偶立刻行礼:“陛下。”
老轩辕王摆摆手,“以后小夭叫什么,你也叫什么。无需客气。我已经不是皇帝了。现在只是一个过一天算一天的糟老头子。”
“您可不老。”女人偶道。
但是她眼里的老轩辕王,其实看上去已经老态毕露,白发如霜。确实不再年轻了。
寒暄闲聊一阵后。
女人偶问:“外爷,陛下……玱玹最近怎么样?他还是每天过来看望您吗?”
老轩辕王笑了一下,“他越来越忙,现在管的是整个天下,不再是原来的轩辕国了。怎么能做到天天来我这里逗留呢?我让他不必经常来看我,我也没有那么想天天看到他。”
“那他今天会来吗?”女人偶问。
“自然会来。你既然都来了,他没有理由不过来。”
“我和璟就陪着您在小月顶过年吧!反正紫金顶我也不喜欢去。”女人偶说。
“你和璟应该住到章莪宫去。那是玱玹赐给你的宫殿,本来就是你和璟的住处。跟我老头子挤在这里不合适。”老轩辕王拒绝。
“我不想住在章莪宫。”女人偶说。
老轩辕王看了她一眼,看她面色不悦,不禁想起以前她一身嫁衣,孤零零坐在章莪宫苦等璟的画面。他叹息一声,说:“不想去就不去吧!”
正聊天间。王后神农馨悦竟然来了。
女人偶想,消息还真是灵通。她跟男人偶对视一眼,又扫了一眼隐在暗处的左耳,遂起身迎接馨悦。
馨悦进屋给老轩辕王行了礼,说到:“后日便是除夕,按往常习惯给您预备的年礼,陛下吩咐我给您亲自送过来。已经差人送到小厨房了。”
老轩辕王跟她摆摆手,说:“好,坐下说话吧!”
馨悦仿佛才看到女人偶和男人偶,她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女人偶头上戴的若木花,难掩讥讽的道:“喔!原来是涂山氏的少夫人来了?你们不是应该在青丘过年吗?跑到这里做什么?”
女人偶提前被小夭嘱咐过要小心馨悦,只能灿灿的笑。
老轩辕王不悦道:“王后,注意你的言辞!小夭和璟是皇帝召见来的,并非私自前来!”
馨悦不以为意道:“原来是我小肚鸡肠了。那倒要恭喜二位了,也算是修成正果,得偿所愿了。”
女人偶干笑:“王后的尖嘴利齿又胜往昔了。”
馨悦冷笑:“哪里有涂山氏少夫人能说会道,才来一会儿就哄的老陛下眉开眼笑。”
男人偶一看两个女人又要剑拔弩张,赶紧扯了一下女人偶的衣袖。
馨悦拂袖而去。女人偶忍不住问:“外爷,她平日里对其他人也这样嚣张跋扈吗?”
老轩辕王叹气:“自从丰隆死了之后,她就是这幅样子。大家慢慢也就习惯了。玱玹不怪她,谁也不敢说什么。你们俩不用跟她计较。”
难怪,一个丰隆就足可以让馨悦拿捏玱玹一辈子了。女人偶想。
馨悦自打璟从东海生还,来小月顶找老轩辕王打听小夭的行踪,就隐约猜到了小夭为何在小月顶疯了一样想要射杀玱玹,猜到了小夭跟玱玹为何彻底翻脸决裂。当时紫金顶的人噤若寒蝉,几乎无人敢私下议论小夭和玱玹的事情,只道是小夭无缘无故发疯,想要杀了自己哥哥。然后小夭就被软禁了,再无消息。
可馨悦深知玱玹的秘密,自然顺藤摸瓜弄清楚了缘由。她以为自己会高兴小夭和玱玹翻脸,但是没有,她不但没有一丝开心,还嗅到了彻骨的寒意。玱玹为了得到小夭,竟然设计杀了璟!这个像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坐在高高的帝王之位上的人,占有欲比她还要疯狂!
你可以不爱我,但我也绝对不允许别人来跟我抢你!馨悦觉得,自己跟玱玹真是绝配,难怪会成为夫妻。她对小夭的厌恶,已经不单单是小夭占据了玱玹的心,不单单是小夭害死了丰隆,玱玹看似得到了天下,却从未放下过小夭,小夭不稀罕做他的王后,却可能因为这份不稀罕,让玱玹再次做出可怕的事情。小夭跟璟婚后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私自离开,摆明了是故意躲避玱玹。馨悦看着玱玹无喜无怒的处理着繁忙的政事,一切如常的举行后宫家宴,但她比谁都清楚,他是把失望和愤怒埋到了心底深处。
馨悦从来没有那么盼望过,让小夭从这个世上消失。她也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过,这个灵力低微的妖女,怎么命就那么大,怎么也死不掉。只有这个妖孽彻底从世上消失,玱玹的心才会只剩下思念,而不会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种爱而不得的折磨,如果面对的是一个死人,伤害似乎就没有那么大了。岁月悠长,玱玹早晚有一天会淡掉对一个死人的思念。
馨悦离开后,立刻吩咐宫人给小夭和璟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年礼,送到了小月顶。男女人偶看到一堆年礼,面面相觑。
夜晚时分,轩辕王二世终于乘坐云辇,来到了小月顶。女人偶和男人偶站在门口,恭敬相迎。
玱玹身形清俊高挑,面容清瘦,神色疲惫,已经换下了官服,穿着一身素色常服,外披着一条银色毛皮大氅,他下来云辇后,示意左右退下。然后他没有往前走,只站在那里,扫了男人偶一眼,然后看着女人偶。
女人偶也呆呆站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主动向前表示亲热、嘘寒问暖,还是以退为进,看他想怎样?她和玱玹各怀心事,竟无言以对,默默对望了许久。
终于玱玹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淡淡地道:“政务繁忙,我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女人偶立刻打蛇随棍上,快步走向前挽住玱玹的胳膊,甜甜的道:“哥哥!”
玱玹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她头上戴着的若木花,心底涌上一丝暖意。便任由她挽着自己,对璟道:“进屋说话吧!”
男人偶行了一礼,随着两人进了竹屋。
三人向暖榻上的老轩辕王行了礼,拣了位置坐下说话。
女人偶道:“哥哥是不是还在生小夭的气?”
玱玹道:“本来很生气,既然你还知道回来,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女人偶道:“我们以后谁也不要生谁的气了。就此和好如初。可以吗?”
玱玹看了璟和老轩辕王一眼,说:“等会儿,我想带小夭去凤凰林走一走,跟她单独说几句话。”
老轩辕王看了男人偶一眼。
男人偶道:“陛下跟小夭许久不见。请自便。”
冬天的凤凰林一片萧索之相。
满地都是枯叶,踩上去嘎吱作响。
玱玹在前,女人偶跟在后,两人默默无语的往凤凰林深处走着。
“你如果是五月份来这里,这里便是盛开的凤凰花,你最爱吸凤凰花的花蕊,因为很甜。”玱玹说,“可惜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
“凤凰花年年都开,我总还会回来的。”女人偶说。
“不一样了。我虽然还是以前的我,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玱玹叹息。
“我没有变。还是小夭。”女人偶说。
玱玹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没想到你真的一直戴着若木花。小夭,我知道你并不愿意戴着它。谢谢你迁就我。”
“只要你开心就好。”女人偶说。
玱玹隐隐觉得她的话哪里不对,但又捕捉不到原因。他走到了秋千面前,对女人偶道:“我已经半年多没到这里来了。你回来了,我这是第一次再过来。”
秋千上落着几片枯叶,他清扫了一下,示意女人偶坐下。
女人偶听话的坐到秋千上。
玱玹轻轻推动秋千,秋千小幅度的荡了起来。
玱玹看着熟悉的背影。他以为再见到她,他会生气,不愿意理她,然而并没有。他以为他会迁怒璟,再起杀心,然而他也没有。当她小心翼翼、讨好一般的看着他,他心底的寒冰便出现了裂缝。她终究是回来了,虽然兜兜转转,但她仍然是没有舍弃他,仍然是在意着他。不管他曾经干过多么荒谬的事情,她依然愿意回头,愿意挽着他的手臂喊他哥哥。
玱玹阴鹜的心底深处照进了一丝阳光。他慢慢推着秋千,许久没有笑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萧索的凤凰林仿佛变成了凤凰花盛开时的样子,红色的凤凰花簌簌而落,铺满了树林。
“你在想什么?哥哥?”女人偶问。
“想以前。以前我们经常来这里。我说过我要在紫金顶给你种满凤凰树,开满凤凰花。我做到了。”
女人偶根本不知道凤凰花长什么样子,于是附和道:“开花的时候一定很美。”
玱玹眼神骤变,瞬间又恢复了正常,淡淡的看着她的后颈,说:“的确很美。”
女人偶从秋千上站起来,回身面对玱玹,说:“以后每年五月凤凰花开的时候,我都回来。你也答应我,别限制我的自由,其他时间我想去哪里,都随我的意。别让你的人盯着我不放,可以吗?”
“好。”玱玹说。
女人偶拍拍手,吁了一口气,说:“这样就好。”
玱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着她。
“你和璟难得回来一次,不去你们的定情之地住一晚吗?”玱玹问她。
女人偶迟疑的看着他,定情之地?是哪里?草凹岭吗?小夭只是随口说了一下,她没记仔细,在哪里?
“这次回来时间紧迫,来得及就去,来不及就下一次吧!”女人偶说。
“随你们自己吧!”玱玹道。
“外面好冷。我们少呆一会就回去吧!”女人偶提议。
“好。”玱玹面色如常,微笑应对。
入夜。
女人偶对男人偶道:“陛下突然问我,我们俩去不去定情之地住一晚,我记得小夭提过草凹岭,但问了苗莆和左耳,他俩都没去过,不知道在哪里。”
男人偶道:“这种棘手问题应该需要看主人留的锦囊了。”
女人偶道:“快看一看。我今天都要被吓死了。”
男人偶取出一个锦囊,摊开来,念道:“不知不言,言必有衷,不住章莪宫,可住小月顶,必去草凹岭,草凹岭是禁地,不可告知他人,陛下除外,去前,必须告知陛下……”
女人偶呆看着男人偶,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俩得去一趟,然后还必须让陛下知道。你看,依着主人后面说的,我们过去便是了。”男人偶指着锦囊道。两人把锦囊内容细细看完,略下不提。
次日便是除夕,晚上男女人偶陪着老轩辕王用餐,玱玹匆匆赶到,待给老轩辕王敬酒跪拜后,他又立刻赶去后宫,参加王后妃嫔们的家宴。苗莆找机会对旁边侍奉的潇潇道:“小姐公子明日要去草凹岭,麻烦你告知陛下。”潇潇垂目应道:“好。”待潇潇禀报玱玹后,他面色淡然,道:“派人盯紧草凹岭,还有王后。我有事离开一趟,现在陪后宫陪妃嫔们用餐的是我的人偶替身,你帮它照应,我一日后返回,不许跟着我!”潇潇来不及说什么,玱玹已跃上重明鸟,翩然离去。
玱玹醒转。
医师初跪在玱玹榻前,砰砰磕头。
昏迷中醒来的玱玹依旧像往常一样,拒绝服用他开的汤剂。剂方是他的师父鄞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给陛下服用的。但玱玹在鄞离开后,一剂也不吃。
“陛下,请您服药!”
“不过是咯了一口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玱玹淡淡的道,“明日正常早朝。”
“陛下,您不是咯血这么简单,您悲怒攻心,伤了心脉,体内的毒被提前激发了,再不服药,性命堪忧。陛下!”初继续磕头。
玱玹虽然面容疲惫,但白皙的脸色中有一抹妖异的潮红,双目更是炯炯有神。他略带鄙夷的看着医师初,说道:“你师父都劝不动我,你以为你就可以?我的身体什么样我很清楚!不需要吃药!强健的很!”
初还要苦劝,玱玹挥了一下手,初被人架了出去。潇潇匆匆赶来,她看到玱玹已苏醒,抱拳行礼道:“陛下,小姐和璟公子已经去了草凹岭。”
“知道了。”玱玹面无表情,示意她退下。
潇潇看了玱玹一眼,退了下去。
草凹岭。
男女人偶手脚并用,终于从羊肠小道上爬上了断崖。两人累的气喘吁吁,抬头看到紧贴断崖的一幢茅屋,在雾气缭绕中若隐若现。两人继续往前走,发现茅屋对面是一道小小的瀑布,瀑布下是一汪深潭,两人走近茅屋,发现茅屋外不过三丈宽处,就是万仞悬崖,探头往下一看,悬崖下深不见底,黑气弥漫。
女人偶看的心砰砰直跳,说道:“是谁这么变态,在这个地方建这样一处茅屋,一不小心跌落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男人偶看她一眼,说,“怎么,你害怕了吗?”
女人偶撇撇嘴:“我才不会。反正有你陪着我。”
男人偶笑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咱们进去吧!”
两人进入茅屋。茅屋里面布置的简单温馨,因为木灵高手的灵力萦绕在茅屋周围,所以里面的家具看上去都不陈旧,木榻上铺着兽皮,案头的木盘子里有几个干瘪了的水果,窗户两侧的墙上各挂着一只陶罐,陶罐里插着的两束野花,也已经变成了干花。
两人在屋子里四下看了一遍,然后对视了一眼。
这个断崖是神农山的禁地,严禁人出入,断崖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上来,三面都是斧劈一样,茅屋的主人如果遇到围攻,除非神力过人,否则在这绝境之中,简直生机寥寥。
两人推开屋门来到门前,寒风吹过不远处的枯草,发出簌簌的声响。
男人偶朗声道:“别藏着了。都出来吧!”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枯草和乱石后面走了出来,将男女人偶围了起来。
男女人偶闪开身体,左耳和苗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小姐说过,留活口。”苗莆道。
左耳哼了一声。
左耳和苗莆掏出面罩,戴到脸上,围着他们的黑衣人不明所以,警惕的看着他们。
双方没有马上动手,展开厮杀,而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黑衣人一共十八位,成扇形,由中间一人做阵眼,组成了一个不常见的阵势,男女人偶躲在左耳身后,低声道:“破阵眼。”
左耳才不管什么阵眼不阵眼,在他眼里,这些蒙面人就是死斗场上跟他决斗的人,不是他死,就是他们死。他快如闪电的扑向离他最近的两个蒙面人,赤手空拳的便去抓这两人手里的兵刃。蒙面人身形疾退,左耳没有抓到,却凭空多出两只利刃,直刺向他的要害处,左耳身体一下变成无骨人一般,曲成一个团滚了出去,躲开了利刃。躲开之后,左耳立刻明白这个阵法的要领是有人做饵,旁人刺杀。他因为不需要护卫狐尾人偶,所以跟背后的苗莆一进一退,片刻之间就从对方的破绽中抓住了一个蒙面人,将其一撕两半。蒙面人惨叫中,鲜血飞溅的四处都是,阵法中的几个胆子不够大的瞬间被吓呆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左耳那两只恶魔般的长臂已经朝他们伸了过去。阵法外围的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刻飞向半空,数条绳索像长着眼睛一样,瞬间套在了男女人偶身上。苗莆回头正待抓住男女人偶,人偶已经被吊到半空,几道利刃像闪电一样射入人偶身体。她顿了一顿,立刻转身继续靠在左耳身后,与一个偷袭的黑衣人对打。黑沉沉的夜色下,一男一女,背靠背,面对着十几个虎视眈眈的杀手,心有灵犀一般,配合的几乎天衣无缝,一个一个将围上来的黑衣人打到。但因为黑衣人阵法一直不破,他们两个人也被刺中了好几刀,身上鲜血淋漓,恶战难见分晓。
馨悦又从噩梦中惊醒了。
她睁开眼,怔怔的看着虚空中的黑暗。
梦中的小夭,与玱玹并肩而行,她偷偷跟做贼一样跟在他们后面,想听清楚他俩在说什么。
小夭突然停下身,转过来看向馨悦,笑眯眯说:“馨悦,你不用跟着我们了。我已经答应了玱玹,做他的王后。他要废了你的后位,把你打进冷宫。”玱玹含笑看着小夭,似乎没意识到馨悦的存在,馨悦想开口喊:“玱玹!你忘了我和丰隆是怎么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支持你了吗?你忘了在轩辕城里你对丰隆说的一席话惊醒梦中人了吗?你忘了丰隆是怎么死的了吗?”
可她的嗓子像被人掐住了,一个字都喊不出。
玱玹一脸幸福的牵着小夭的手,跃上重明鸟,翩然离去。她跌跌撞撞的扑倒在地上,痛哭失声。
小夭和玱玹在紫金顶大婚,文武百官、后宫妃嫔都满面笑容的恭贺他们。玱玹一身大红的婚服,满面春风的看着徐徐向他走来的小夭。小夭眉目含情,一步步走向玱玹。馨悦披头散发,手持宝剑,走到了他们中间。她看向玱玹,说:“你想娶她是吗?”然后她走向小夭,一剑刺入小夭心窝。“妖女!你去死吧!”
鲜血飞溅中,玱玹发出一声惨号,朝她扑了上来……
馨悦坐了起来。呆了片刻,她看了一下沙漏,已经是三更天。草凹岭那边,大概有结果了吧?
她本来决定不过去,只等时辰到了听取暗报。可这个梦扰乱了她的心绪。她换上一身带帽黑衣,戴上黑色面纱,从寝殿的密道离去。
玄鸟低空飞行,没有惊动神农山的守卫,不一会功夫,她飞到了断崖上空,隐了身影和气息后,她俯视着断崖,茅屋附近横着一些黑衣人的尸体,没有小夭和璟的踪迹。
馨悦不相信自己十八个暗卫杀不掉灵力低微的小夭和灵力不高且受过重伤的璟,草凹岭这种地方,对付他们两个,五六个人足矣将他俩打落到断崖之下。她豢养的暗卫都是死士,比一般暗卫更不要命更凶残,小夭和璟绝无半分可逃之机。
馨悦忍不住跃上断崖。她用脚踢了一下离她最近的一个暗卫一下,确认已死。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脖子被拧断,有的胳膊被活活扯掉,场面血腥,惨不忍睹。这群暗卫在那个人的训练下,阵法已成,就算围杀神族顶尖高手,也绰绰有余,怎么会这样?
她忍不住大喊:“樊离!你给我出来!”
一个穿着黑衣斗篷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王后。”男子拱手行礼。
“妖女和涂山璟在哪里?”馨悦厉声问他。
男子声音淡然,不喜不悲,道:“他们俩受了重伤,跳崖了。”
馨悦笑了起来,“这么说你大仇已报?”
“谢谢王后给樊离这个机会报仇。”
馨悦摆摆手。她走到断崖旁,蹲下身子,从一丛荆棘上扯下一块染血的布条,脸上露出笑容。这个布料她很眼熟,是小夭的衣服。昨日她去小月顶,小夭穿的就是这种布料的衣服。
断崖下毒瘴弥漫,就算跌不死,也能把他们毒死。她一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没有惊动别人吧?我们死了多少人?”
“来的人,没有生还。左耳留了活口,但受伤的死士自尽了。左耳和苗莆也受了重伤,我还未等出手,有人来把他俩救走了。我知道王后会来,特意隐在此处没有离开。”
“谁救走的他们?”
“是潇潇。”
馨悦猛的抬头,“潇潇看到妖女跳崖了吗?”
“没有。她到的时候已经跳了下去。”
那就好。馨悦心想,玱玹再暴怒,也不可能查到她身上。就算他能想到是她干的又怎样呢?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暗杀小夭!
馨悦站起来,又看了一眼断崖下面,说:“如果这样她都能死不了,就真是天不欲亡她了。”
她转身扫了樊离一眼,问:“你打算离开,还是继续跟着我?”
樊离拱手:“愿誓死追随王后。”
玱玹站在暗影里,表情阴晴不定。
“小姐和璟公子被阵法困住,受了重伤,奴婢赶到时,他俩已经跳了崖。奴婢来不及阻止。奴婢已经派人到崖底搜寻。”
“不用找了。既然跳下去了,必然是死了。”玱玹淡淡的道。
潇潇忍不住抬头扫了一眼玱玹,又立刻低头:“是。”
“明日你用两个木偶傀儡,化成他两个的样子,送出宫去吧!禀告一下老轩辕王,带木偶去告个别。”
“是。”
“左耳和苗莆留在宫里,给他们治好伤。不许他俩离开。他俩也用木偶傀儡代替,一并送出宫。”
“是。”
“真的小夭和璟正在轩辕城里,用左耳和苗莆的名义写一封信给他们,报个平安吧。”
“是。”
“王后那边你去禀报一下,让她过来见我。”
“是。”
“下去吧。”玱玹摆摆手。潇潇退下。
馨悦冷若冰霜的站在玱玹面前。
玱玹淡然的看着她。
“王后派人暗杀小夭,我记得不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每次都大张旗鼓,每次都功亏一篑。”
玱玹的态度让馨悦心口一凉,她干笑道:“陛下不会告诉我小夭这次又死不了吧?”
“她的死活,王后最有发言权,王后的手下不是已经把她打落到断崖下去了吗?”
小夭是被打到断崖下去了,但玱玹似乎并不难过。馨悦一瞬间觉得自己又被耍了。
她喃喃道:“跳崖的并不是真的小夭?”
玱玹睥睨了馨悦一眼,道:“王后真的觉得自己有能力杀了小夭吗?凭你的才智,小夭身边没有涂山璟的时候,你都杀不死,现在她嫁给了涂山璟,你以为你的赢面变大了还是变小了?涂山璟都不用自己亲自上阵,就设计让你进套,让你为了两个替身就折损了自己豢养多年的死士,你直到如今,还觉得小夭容易除掉吗?”
馨悦很会抓重点,“替身?什么替身?”她有些慌乱的问玱玹。
“刚才跌到悬崖下的,根本就不是真的小夭和涂山璟。”
馨悦根本不信,“不可能。她头上戴着若木花,那可是你母族若水族的信物!她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戴在一个替身头上!”
“如果是你,你肯定不会。但她不是你。你觉得她会在意一朵若木花吗?她连做王后都不稀罕,她会稀罕一个若水族?”玱玹耻笑。
玱玹的话像一根根毒刺,直扎进馨悦心里。
是的,她被恨意蒙蔽了头脑,乱了方寸,小夭怎么可能在意一朵若木花?涂山璟又怎么笨到和小夭跑到草凹岭引颈受死?馨悦肚腹内一阵酸气翻滚,她忍不住低身呕了起来。
他悲悯且同情的看着她,说:“王后,别再自以为是的去对付小夭了。如果有下一次,涂山璟可能不会杀你,但我就不一定了。丰隆的人情,我想还给你多少,不是由你来决定的,是我。”
馨悦抬起头,呆呆的看着玱玹,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佛一个冷漠的神祇在看着愚蠢的世人。随后,他招了招手。潇潇带人走了进来。
“王后即日起禁足,没有我的许可,不许离开她的寝殿半步。将她宫殿的侍卫和宫女全部换掉。追捕樊离,逮到后押进天牢,我亲自审问。”
“是。”
馨悦像惊醒了一样扑倒在玱玹脚下,大喊:“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和丰隆是在陛下一无所有的时候追随陛下的,陛下,那个妖女是个祸害!她会害死你的!陛下……”
“拖下去!”玱玹不耐烦的挥挥手。
紫金宫变天了。
一夜之间,王后被禁足。内宫事宜被轩辕王二世下令转给方雷妃临时接管,方雷氏名为妃,实则已经代行王后之职。曾经跟在王后身后示好的妃嫔们瑟瑟发抖,只觉得朝不保夕,原来就跟方雷妃交好的妃嫔则觉得春风得意,一派喜气。后宫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实则暗潮汹涌。每个涉身其中的角色都绞尽脑汁揣摩圣意,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卷进漩涡。
老轩辕王则置身事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馨悦的下场,他似乎毫不奇怪。
进宫待了不过四五日的皇帝妹妹,西陵氏大小姐,在风暴过后携夫君悄悄离宫,据说又不知所踪。宫里传言四起,越传越离谱,轩辕王二世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依旧一副淡漠的面具脸,早起晚归上朝勤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