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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共盈盈。

    三人一狐围成一圈,座谈完毕后,小夭约了狐狸单独谈话。

    一人一狐找了个僻静处坐下。

    小夭望着水墨山水一般的丘陵景色,扭头问狐狸,“你现在害怕吗?”

    狐狸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点点头。

    小夭说,“我也害怕。怕失去你。”

    狐狸没有吭声,没有动作。它沉默了。

    “所以你不许出意外。否则我不会原谅你。”她想了想又说,“你要敢舍下我,我就忘了你。”狐狸用爪子温柔的摸了摸她的手背。

    虽然她还不适应身边的这只白色狐狸就是璟,但狐狸的轻轻一摸,仿佛璟在安慰她,她的心终于安定了一些。她抱住狐狸,在它脑袋上亲了一口,向它表达自己的心意。狐狸安静的在她怀里偎了片刻,然后扯扯她的衣角,示意她节省时间,快点去干正事。她清醒过来,立刻起身去跟阿獙他们汇合。

    青丘山的外山可以自由活动,并没有被设置什么禁制结界,但当小夭一行走到内山,正走着,小夭突然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了一下,碰的她额头生疼。一道流光溢彩的结界出现在面前。狐狸拍了拍她,然后把爪子贴到结界上,不一会儿,结界像接受到什么指令一样,神奇的消失出一片空洞。小夭他们顺利穿洞而过。经过这样三道结界,他们顺利到达青丘山腹地,一道被周围山体遮掩住的深谷出现了。谷内雾气缭绕,仙气飘飘,一片气势宏伟的楼阁庙宇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阿獙说:“这里就是青丘涂山氏的祭庙。”

    三人一狐,小心翼翼的收敛了气息,躲过山中守卫,沿着小道潜入谷中。

    涂山氏的祭庙周围常年有暗卫高手巡逻。

    第一重暗卫有十八个。

    第二重暗卫有三十六个。

    全是大荒内数一数二的神族高手。

    因供奉祭祀的是涂山氏先祖的一缕神识,是保涂山氏数万年风调雨顺的绝顶秘密,所以,中心祭殿还有一只凶恶的上古神鸟盘踞其上。

    璟私自召唤神识,本就有违涂山氏祖训,恭送神识更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想法偷偷进行。所以一行人是完全敛住气息,偷偷摸摸靠近祭庙的。根据既定的策略,烈阳化为琅鸟,负责去捣乱、引开那些暗卫。小夭负责用箭去射击灌鸟,激怒它飞离祭殿。阿獙则负责对灌鸟一展歌喉,令它心意飘荡,一时不能返回祭殿。狐狸则趁机在祭殿开启血祭仪式,以全身精血为祭,祈求识神原谅,并令其回归祭祀神器。

    三人一狐溜到祭殿一角,依计行事。

    烈阳化为一只纯白的鸟儿,抓着小夭给他的一包药粉,扑哧一声飞向半空,他一边发出难听的鸣叫,一边绕着神殿盘旋,吸引暗卫注意,一边将红色药粉撒到冲出来围攻他的暗卫头顶,看到他们一个个倒下,烈阳兴奋的俯冲到距离神殿较近的一处山头,张嘴就喷出一团凤凰玄火。转眼之间半座山峰陷入火海。剩余的涂山氏暗卫看到琅鸟喷出的是凤凰玄火,不免大惊失色,乱成一团,来不及多想便都冲向那个山头救火去了。

    噪杂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雄踞祭殿上方的灌鸟,它昼伏夜出,此刻正在沉睡。

    小夭藏在暗处,半蹲下身体,召唤出银色弓箭,敛住气息,瞄准了灌鸟。狐狸把爪子搭在弓箭上,万千绿色流光从它爪底钻出,缠绕在弓背上。

    小夭心跳如鼓,指节泛白,竟然紧张到眼前一黑。狐狸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轻松。

    阿獙解释:“璟已经把万年蛇妖的灵力加持到了弓箭上。灌灌是上古神兽,一般弓箭对它根本没有作用。只有加持了万年蛇妖神力的弓箭,才会让它重视并严阵以待。”

    小夭听罢,凝神静气,弓弦拉满,嗖的一下,箭像流星一样疾射出去,巨大的反推力让她的身体一下子往后弹了出去,阿獙眼疾手快把她抓了回来。

    灌鸟全身羽毛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这一箭射到它的身体上竟然发出铛一声巨响,迸出一团火花,正入睡的它睁开眼睛,立刻被激怒了,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扑扇着一双巨大的赤色翅膀,从祭殿上空飞起,一个俯冲朝小夭的方向飞来。小夭隐了弓箭,立刻跟狐狸溜到另一侧,沿着墙角朝祭殿内跑去。阿獙故意现身让灌鸟看见,化成獙獙往殿外飞去。灌鸟误以为是阿獙射箭,立刻展开翅膀追了上去。

    小夭和狐狸来到了空荡荡的大殿上。

    两排巨型的长明灯,在大殿两侧的青铜灯炉里安静的燃烧着。祭殿高如穹顶,宏伟壮观,数人粗的廊柱全部用纯金包裹,令整个大殿散发着流金一般动人心魄的光彩。小夭几乎看傻了眼。也只有涂山氏才能有这样富可敌国的财力,来给自己的先祖建造这样一座奢侈的大殿吧!

    狐狸冲到祭台下,趴下行了一个兽族大礼,小夭赶紧跪下也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狐狸起身后,快速冲上祭台,小夭也跟着冲上去。祭台上空飘着一个碧绿的托盘,托盘里盛放着一颗仿佛充盈着雾气的珠子,珠子悬空漂浮着,仿佛有一股魔力,牢牢吸引住了小夭的目光。正在她愣神间,狐狸已经争分夺秒开启了血祭的开关,它跪倒在台前,用尖利的爪子割开了自己的前肢,鲜血一下涌了出来,流入了祭台上的血槽。小夭扶着狐狸,警惕的看着四周,心砰砰砰砰直跳,那颗白色的珠子,像藏着一只眼睛一样,死死的盯着小夭,小夭不敢再看它,赶紧收回心神,看着狐狸的血源源不断流入血槽。

    狐狸的身体瑟瑟发抖,仿佛筛糠一般,血槽内的血迅速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吸干,它又用力割开了另一只前肢,血又哗哗流出来。

    小夭眼前发晕,说:“这样不行,你会死的!”

    狐狸置若罔闻,两只前肢虔诚的搭在祭台上,任凭血流如注,落入血槽。

    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歌声,音如天籁,如泣如诉,令人听之愁肠百结、泫然泪下,小夭虽然听不真切,此刻竟然一颗心空空如也,像失了魂魄一般,居然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灌鸟的一声长长的嘶鸣一下惊醒了她。她低头一看,狐狸伏在祭台上,已经昏迷过去。

    灌鸟又一声嘶鸣,好像声音远去了很多。

    小夭抱住狐狸,手哆哆嗦嗦的想去帮它止住血,竟然没有成功。一缕肉眼几不可见的白色流光从它身体里飘了出来,飘到了半空,这缕白色流光仿佛有意识一样,撇了狐狸一眼,然后一动不动盯着小夭。小夭此刻心思全在狐狸身上,竟然没有意识到,等她抬起头,看到白色流光,像被摄住了意识一般,呆呆的看着它。白色流光仿佛下了决定,收回了目光,刷的一下钻进了碧玉盘上的白球里。白球一瞬间光华大作,刺目的白光一下令大殿亮如白昼,然后,又逐渐归于沉寂,恢复了原状。

    小夭冷不丁回过神来,才明白九尾狐的识神归位了。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她冲了过来,小夭在被拍晕前,把狐狸紧紧抱在怀里,拱起身体护住它,滚到祭台下,背后一声闷响,她觉得自己四肢百骸碎成了粉末,无边无际的剧痛向她袭来。

    小夭昏死了过去。昏死之前,她看到龙头鸟身的灌鸟,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到了她的面前。

    小夭悠悠醒转。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雅致的卧房内。房间内熏香缭绕,香气宜人。她动了一下身子,立刻疼的裂开嘴,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骨折多处,此刻包的像一个大粽子,根本无法动弹。涂山氏的钺长老快步走进来,急声道:“少夫人莫动!”

    小夭认得钺长老,他曾经亲自操办她和璟的婚事,跟着璟去小月顶商讨过她和璟的婚礼细节,与小夭说过几次话。

    小夭此刻心思全在璟身上,颤声道:“璟怎么样了?”

    “少主还在昏迷中。正在另一个房间休息。夫人放心。”钺长老回答。

    小夭怎么能放心,此刻她不看他一眼恐怕会急死。她对钺长老道:“长老,璟私自血祭的事情请你务必对外界保密,就是涂山氏也要越少人知道越好。璟醒了他自会给你交代。麻烦你叫人抬我过去,我想要看他一眼。”

    钺长老看她的样子,决定暂且将疑惑抛到一边,按小夭说的行事。他赶到祭殿那一刻,亲眼目睹小夭为了保护璟,挡住了灌鸟的致命一拍,心里涌起一份感动和敬意。他说:“一切按少夫人吩咐。稍等。”便出门去叫人。

    小夭被一副担架抬进了璟的房间,家仆小心翼翼的把她挪到一把躺椅上。躺椅搁在璟的床前。璟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依旧在昏迷状态。他的两只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一动不动的交叠在腹部。小夭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一闭眼,他就会消失一样。

    璟长得十分俊秀,眉目如画,睫毛密长,五官和脸型几乎挑不出一丝瑕疵,就算在相貌普遍出色的狐族里,他也是十分出挑。

    他身为叶十七第一次进入小夭视野的时候,她的心跳一瞬间是凝滞的。当时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她懂了。她看到了一张长在她心尖尖上的脸,所以当时的她懵了。此刻这一张脸,却没有一丝血色,如同白色玉石雕成,如果不是微弱的气息在胸部微微起伏,看上去几乎没有一丝生气。

    泪珠从小夭眼里落了出来。她的心绞痛着,但却动都不能动。

    璟的俊秀与众不同,明明是红尘中一道风景,却又充满了遗世般的疏离。玱玹也英俊,但那种英俊是普通人可以接近的英俊,丰隆也英俊,但那种英俊带着一股俗世拼搏争斗的欲望。小夭看到他们的时候,能看到他们身上的凡俗之气,能感受到自己也是红尘众生中的一分子。

    璟与他们不同。他常年经商,明明精明无比,身上却无一丝一毫市侩之气。哪怕他住在最粗陋的地方,穿着最粗劣的衣裳,吃着最粗鄙的食物,你也会觉得他天生就应该不食人间烟火。他就像天上的云,飘过了低矮的山峰。你以为他和山峰是一样的,可很快,云就飘走了,依旧让你可望不可及。

    这朵云为了小夭,从天上落了下来。

    小夭想抬手摸一下他的脸,可是做不到,她看着他,又是开心又是伤心,又是微笑又是哭泣,表情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欣喜,泪珠簌簌而落。钺长老看着她的样子,跟下人使了个眼神,几个人悄悄退出了房间,掩住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璟和小夭,小夭看着璟,抽抽噎噎哭起来。等她终于哭够了,无意识的把头靠在璟的床沿,也睡了过去。

    小夭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又被抬回了原来的卧房。不过此刻她的心情与之前不同,愁绪已经一扫而空,所以看到阿獙和烈阳正一起俯身看她,她瞪起了眼睛,“怎么?没见到过人形大粽子吗?”

    阿獙和烈阳哈哈大笑。

    璟已经变回来了,虽然过程凶险无比,他亦在昏睡,但好歹最后结果是他们期望的。

    小夭跟阿獙和烈阳聊天后才得知,识神归位时将灌鸟召回,所以灌鸟才会将小夭拍成重伤,不过因为璟每年都来祭殿祭祀先祖,所以灌鸟熟悉他的气息,虽然他当时是狐狸之身,灌鸟依然认出了他,于是就停止了对小夭的进攻。

    小夭因此侥幸逃过一劫。

    涂山氏钺长老适逢轮值,正在组织人力救火,看到祭殿光华大作后,赶回大殿救起了奄奄一息的璟和小夭。

    阿獙道:“钺长老还不清楚璟公子为何私自进行血祭,询问过我和烈阳,我们俩什么也没说。只说有事路过青丘山,烈阳贪玩引发山火,我一时兴起高歌一曲。钺长老肯定是不信的,但他已经帮你们把事情压下,对外宣称只是殿外山体失火。你和璟想好怎么应对吧!”

    青丘山深谷中的祭殿距离青丘城并不远,所以山火一定会惊动很多人,好在她和狐狸、阿獙、烈阳这一次前来行踪甚是秘密,一时半会儿大荒王族和世家的情报组织还不可能调查到真相。钺长老是个行事稳妥口风极严的人,她和璟暂留在谷中养伤应该无虞。

    小夭点点头。然后,她郑重的说:“谢谢你们。这次要没有你们。我和璟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件事情。”

    “大恩不言谢。”烈阳大剌剌的说。

    小夭扑哧一笑,说:“烈阳,你的凤凰玄火这次喷的开心吗?”

    烈阳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最爱干这种捣乱的事,虞渊的三百年休眠又让他体内自带魔性,这一次他卯足了劲儿四处喷火搞破坏,看到一群神族高手手忙脚乱追击他,令他格外愉悦。他撇了小夭一眼,说:“下次有这种事别忘了叫我就行!”

    经小夭提议,钺长老将后山一处前代某族长修建的别院打扫收拾出来,将她和璟秘密搬运了过去,以方便他们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养伤。阿獙和烈阳跟了过去,负责护卫。

    玱玹面色淡漠,眼神疏离,端坐在案前,听潇潇汇报小夭和璟的近况。

    “……璟公子和小姐进入深山后,在轩辕军营附近设计甩开了跟着他俩的暗卫,失去了踪迹……”

    “我增加了暗卫数量,对附近的深山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但清水镇附近的山脉绵延百里,搜索一直没有结果,直到昨日,有暗卫在一处断崖的背面发现一个山洞,在里面发现了小姐和璟公子遗留的物品……但是他们已经离开了。”

    “又去了哪里有线索吗?”

    “暂时没有。”

    玱玹摆摆手,示意她退到一边。潇潇迅速退到玱玹下侧,侧身而立。

    又一个跟潇潇装束相似,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走到庭前,给玱玹行礼:“陛下。”

    “说吧。”玱玹言简意赅。

    “涂山氏在青丘山防卫森严,目前无法查证小姐和璟公子是否在青丘山出现。”

    “但目前为止可以确定,引发山火的是几百年未曾出现过的凤凰玄火,歌声也是几百年未曾出现过的獙獙妖的歌声。”

    阿獙、烈阳,他俩到青丘山做什么?

    这世上,除了小夭,谁能请得动这两位的大驾?

    玱玹用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案几,蹙眉思索。

    然后,他声音平静无波的道:“继续监视着青丘山,有异常立刻来报。”

    “是。”黑衣男子退下。

    玱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

    窗外是绵延不绝、如泼墨山水画一般的神农山,景色已然是黄绿相间,有了一抹秋色。转眼间,秋天已经到了。

    再过几个月,小夭就该回来了吧?

    即便她不愿意回神农山,他给她在轩辕城的那处大宅子,也该回去住上几日吧?

    她去哪里、干什么,本该是她的自由,但玱玹对失去她所有音讯的惧怕,超出了他的预期。他跟小夭之间的联系,变成了一根细细的风筝线,只要他不小心放了手,风筝就会飘到一个他永远不知道的地方,再也找不到踪影。

    他不知道小夭为何又回到清水镇,以璟的聪明,完全可以让他动用全部暗卫力量都无法找到他们。但是,他们自己出现了。

    不管他们重新出现的原因是什么,玱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悬吊了几个月的心,落到了地上,最初对小夭和璟私自离去的失望、暴怒,也已经被他强硬的封存到心底深处。

    此刻,他新的期冀,留到了年关。

    涂山氏前任某族长是一个不喜经商,却沉迷修行的人,所以给自己在后山建造了一处别院,他一年中有大部分时间,待在别院里,因为居住日久,所以别院被修葺的十分实用、舒适。小夭一搬过去,就喜欢上了那个院子。

    院子空畅,所以阿獙和烈阳选择了住在偏院,小夭和璟就住在了主院,两边既互不打扰,又来往方便。涂山氏拥有大荒内罕见的灵药仙草,璟和小夭重伤,他们更是不计成本供应,小夭体质特殊,受伤后一般灵药吃了没啥用,顶级灵药吃了却比普通人恢复的快,十几天后,她已经能架着拐杖下床挪行了。

    璟虽然还在昏睡,但经过一段时间调理,脸色已经好转了很多,小夭每天亲自给他擦拭、喂药、喂饭,小夭知道,用不了多久,璟估计就醒了。

    阿獙向小夭要去了蛇丹,说闲着也是闲着,他跟烈阳去帮她炼化辟火珠,小夭便给了他,随他们去。烈阳有了正事干,也就没心思再捣乱了。

    钺长老按照小夭的意思,手段强硬的封锁了她和璟的全部消息,连涂山氏小少主涂山瑱都不知道。小夭得以安心的心无旁骛的照顾璟。

    又十几日后,暮秋,望日。一个风和日丽的普通日子。

    小夭坐在床头,一边哼唱着熟悉的歌谣,一边把璟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用木梳梳了一遍又一遍,念叨道:“天气凉了,给你洗头都需用热水了,清水镇上阿田家的皂角膏真是好用,下次回去一定再多买一些。这次的都快用完了。”也许是连续十几日照顾璟有点累,小夭一边喃喃细语,一边握着木梳,伏在床头睡着了。

    血祭时,璟的意识陷入了混沌一般的虚空之中。

    他的意识在虚空中漂浮着,一个相貌身型与他相似,装束打扮却与他完全不同的男人,渐渐从一团白雾中现身,冷冷的看着他。

    璟有些迟疑,甚至莫名敬畏的注视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绝不是他,他的面孔清俊,面色却冷戾迫人,眼神更是冷傲孤绝,没有一丝温情,他只是那样淡淡的看着璟,璟已经觉得全身发凉。璟想开口说话,问问他是谁,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男人看了他片刻,抬起手,一枚白色流光被他瞬间弹入璟的眉心,然后便转身离去了。男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又隐入白烟。璟追了几步,眼前一黑又倒入虚空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温柔又熟悉的女声传进了他的意识,有个女子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唱歌,歌声若隐若现,轻柔动人,璟强烈的想要听清楚唱的什么,强烈的想要找到那个唱歌的女子。

    “小夭……小夭……”他的意识里出现熟悉的名字,大脑像混沌中被一道光劈开了一样,他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愣了半响,他才意识到自己醒了,人躺在床上,有个人伏在他的床前,偎在他的身侧,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正在熟睡。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满头秀发,手指像拂过羽毛一样虚抬着,似乎怕惊醒了她。

    小夭像被什么触动了一样,抬起了头,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他。

    她怔怔的看着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言语。

    没有言语,但两人的眼睛里仿佛长出了一张网,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对方身上,情丝缱绻,纠缠不休。

    “你醒了?”小夭终于泪光盈盈。她跪在床侧,拿起了璟的两只手,把它们贴在胸前,又贴在脸上,轻轻摩挲着。

    璟的声音有些沙哑和无力,“小夭,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小夭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落到璟的手背上。她没有放声哭,只是半低着头落泪,表情委屈又酸楚。璟抽出一只手,轻轻帮她拭去眼泪。“我没事了。别哭了。哭多了眼睛就肿了不好看了。”

    他不说还好,说完小夭便真的哭了起来。她不敢捶他,舍不得掐他,只能半伏在他身上,让眼泪浸湿他的衣衫。璟知道她需要发泄,于是抚摸着她的背,任凭她哭个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夭终于吸着鼻子抬起了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她问。

    “没有。小夭,我觉得还好。就是这一觉睡的比较长一点而已。”璟努力抬了一下手,示意她扶他起来。

    小夭在床头垫了一个大枕头,扶着璟坐了起来。

    她又赶紧倒了一杯热水,喂了璟几口。

    璟缓了缓气息,终于反握住了小夭的手。璟的手瘦削冰凉,小夭的手温温热热软软的,两人的体感各异,心情也很是不同,璟觉得心安,小夭觉得心酸。

    “是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她说。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璟诚心诚意的说。“是我自己灵力不够高强,才会在情急之下用这非常之法……”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小夭打断他,“自始至终,我遇到危险无法化解,都是因为我自己。我太弱了,不够强大,才会一而再地出意外。如果不是你一次又一次舍身救我护我,这世上早没有小夭了。”

    璟默默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安慰她。

    “从前,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灵力低微的现实,靠着百草经注自学医术,会用毒用蛊,以为凭着这些也可以保护自己,也算有一份自保之力。梅林出事后,我才明白,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我的这点自保之力根本保不住我自己的性命。我在大荒流浪三百年还能活着,一半靠的是运气一半靠的是投机取巧,如果我早先就遇到过万年蛇妖,早就被一口吃掉了。璟,我不能一辈子靠着你的保护活着。我再也不想发生这种事了。”

    “小夭,我只想让你活的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小夭的话让璟心痛,但是,他却无力反驳。

    “我知道。你爱我,不想让我操心。”

    但是,我也爱你,我虽贪恋你为我操心,但是我不能一直让你这么操心。

    “小夭,你不要自责。你自己说过,我们俩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要一起面对。”

    小夭伸手捂住璟的嘴,示意他不要再说。

    “你刚醒来。先缓一缓。我们以后有时间慢慢细说。”

    正在合力帮小夭炼制蛇丹的阿獙和烈阳,听说璟醒了过来,终于放下心来。烈阳跑到后山逮了一只肥美的山鸡,送来给璟做贺礼。四人聊了一会话,钺长老又过来了。璟示意其他三人离开,单独留钺长老在房间里跟他说话。小夭知道璟要跟钺长老交代私自血祭的事情,于是安心离开。钺长老看着璟长大,亲手带着璟学做生意,璟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钺长老走遍大荒,所以钺长老对璟的感情非同一般。有这份情分在,小夭相信钺长老不会追究和为难璟。

    即便如此,她心下还是忐忑,阿獙和烈阳离开后,她不放心,一直待在门外,等着钺长老出来。小半天后,钺长老才走出房门。小夭立刻迎上去,行了一礼。钺长老看她脸色担忧,心下了然,于是回礼道:“少夫人不用担心。少主已经把事情经由都给我说了。既然少主已经求的先祖识神谅解,我这个做后辈的自然是要尊重先祖的意思,不会为难少主的。至于其他知情的人,夫人放心,我有分寸,会妥善处理。”

    小夭放下心来,诚心诚意的道:“谢谢长老体谅。”

    钺长老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说:“少主身子还很虚弱。我会派心腹再送一批灵药和补品过来,有劳少夫人对他细心照顾了。”

    小夭道:“我知道。多谢长老对我们夫妻的照顾。”

    钺长老离开,小夭快步步入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