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家春距离长春仙馆颇远,自然也无人发现容珮在做些什么。
确切的说,应该是也没人乐意去关注这么一个丧星。
且因为九州清晏被烧毁,皇上也没有什么继续留在圆明园的心思,便在入秋之时,就吩咐了回宫。
直到回宫前夕,秦立答应要送来天地一家春的东西一样也不曾见着。
且,更令人佩服的是他还先一步回了宫,带着一群太监干净利落的将翊坤宫上下都薅了个空。
容珮扶着如懿抵达时,看着空空荡荡的的翊坤宫只能干瞪眼——
秋天好过,冬日就难过了。
别说红罗炭了,就算是最普通的黑炭也一颗也不肯送。
翊坤宫现在不能说是像冷宫,该说就是个实打实的冷宫。
从上到下,冰窖一般。
偏,陷在幻觉中的如懿丝毫不觉得,她痴痴的看着手中的头骨,“你怀念冷宫之时,本宫亦怀念,如今,为了你,本宫让翊坤宫变成了冷宫了。”
“……”容珮打了个哆嗦。
也就娘娘有这样的本事,能将没领到炭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但回了宫后,容珮便不敢像在圆明园那般喂如懿喝那般多的蕈菇汤。
毕竟还有个寒香见。
凌云彻的头颅变成了头骨,没有之前那般的恶臭。
寒香见来的就勤了许多。
许是为了自己的体面,只要寒香见来,如懿依旧能维持着自己端庄的模样,可一旦寒香见离开,如懿便如同犯了什么瘾般连声命容珮捧汤上来。
容珮虽也心惊于如懿对蕈菇汤的沉迷,却也因着想偷懒,依旧供着。
说来也怪,翊坤宫什么都缺,唯独小厨房里的野蕈从来不缺。
不管容珮用的量有多大,第二日便一定会补足——
喝久了,蕈菇汤的毒性便就显露了出来。
如懿发间的白丝,出现的比太后还要快速许多,原本光滑的脸颊亦粗糙的宛如砂纸,就连那厚实的双唇,也因着在幻觉中常常过于用劲的娇俏噘起,而下垂的厉害。
为此,容珮将屋内唯一的一个铜镜也挪了走,就怕如懿看见镜中的自己而发现不对劲。
欺上瞒下,容珮玩的很溜,且她的手亦很巧。
但凡需要如懿出现的时候,她都会细心的帮如懿打扮,就连白发都替她染了黑,务求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如懿去圆明园前,就常常几个月闭门不出,如今再久一些也无人关注。
弹指之间,便又过了一年。
期间,忻妃病逝。
皇上浅浅伤心了几日,便就定下了次年南巡的日子并跟随的妃嫔。
就连皇后亦在名单之上。
“怎就出了这般多的汗?”
永寿宫暖阁内,进忠抽出帕子细细替魏嬿婉擦拭着手指,低低笑道:“莫不是,令主儿在担心奴才?”
魏嬿婉却并未与他说笑,“要不……”
她轻磨了磨银牙,“你还是别去了吧。”
南巡,她不是第一次陪着,却唯独对这一次十分惧怕。
因为——
进忠的死劫就在这一次南巡之中!
“奴才知道令主儿想着什么。”进忠心中暖极了,“对于我们而言,这一次南巡是最最要紧的一次,奴才又怎可能安心让您一人面对?”
“若皇后断发不可逆。”魏嬿婉抿紧了唇,“那也代表着水玲珑还会出现,不管你我怎么阻拦,你亦会——”
“若一切不可逆。”进忠抚着她细嫩的手背,轻声道:“奴才只求令主儿一件事。”
他仰着头,好像想将魏嬿婉的样貌描绘在心底。
“别求情。”
别求情!
这三个字,让魏嬿婉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紧紧捏了住,越来越紧。
捏的她不能呼吸。
捏的她声音颤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要扶着我走上中宫的宝座吗?”魏嬿婉口不择言,是难得的慌乱,“你,你是想提前抽身而去了?”
“奴才怎么舍得?却也该未雨绸缪着。”进忠替她整理好了那橘色的裙摆,“凌云彻那句话,还是在皇上心中埋下了根,若令主儿为奴才求情,怕才是真的以身入局,进退不得。”
他呀,看着他的令主儿走到了这一步,怎愿意在这里让她折翼?
“您护奴才时说的那句话,奴才记在心底了,不会忘。”进忠含着笑,却很坚决,“这事儿,就求您听奴才的。”
他不让魏嬿婉出声,另一只手在袖中摸索一会,将一物放入了魏嬿婉的手中,又将她的手合了拢,才放软了声调,“这东西,令主儿一定要收好了,奴才的身家性命都在这上面,若真逃不过这一劫,您便让王蟾去那宅子,自有人接应。”
他微笑着,起了身,后退着往外走。
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魏嬿婉咬着唇,摊开了手心——
是一枚不大,却很古朴的印章。
一枚可以调动进忠苦心经营半辈子所有势力,银钱、人手的印章。
他自己为她想好了所有的路,可却要下决心踏上他的绝路!
生死之劫。
就连魏嬿婉亦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为进忠避开。
不。
她缓缓收拢了手掌。
她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她想要的东西也必定会到手!
进忠,你想用你的命来推本宫往上走——
本宫偏要强留下你。
生生世世,你注定是本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