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发南巡之前,皇上又琢磨出了个新的幺蛾子。
他要与民同乐。
说得简单点,便是他想看看真实的百姓生活。
魏嬿婉冷眼瞧着,却也知道这个男人虽然在情事上面虚伪至极,但在前朝,平心而论,的的确确是个好皇帝。
在他的统治下,国库充盈,四海升平,又武德充沛,打的边境清定。
虽下江南次数多了些,但也无伤大雅。
可底下的官员听了这个吩咐,却头大的很。
皇上要看百姓,他们却不能真让百姓凑过来围观。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惨案就发生在江南。
当时扬州的居民几乎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后来又从迁了人口来才缓缓发展而起。
但谁说得准有没有哪个壮士祖上侥幸活了下来,却记挂着复仇,再悍不畏死的摸了进来,行刺杀之事?
虽然皇上落脚点在杭州,但江南各地相距不远,那些酸腐的读书人闻到了气味,又怎有可能不来的道理?!
再添上江南白莲教本就猖獗,皇上屡次绞杀也不曾斩草除根。
这般多的隐患在这里——
他们只觉得皇上怕是失心疯了吧?若真按皇上的吩咐任百姓进了行宫范围。
嗨。
今日进来,明日天下缟素。
就算侥幸皇上不曾受伤,江南这几个城池的官员怕是要从上撸到底,一个脑袋都保不住!
这又何苦来哉?
横竖是上头来人检查, 下面应付一二便是。
他们也常干这等欺上瞒下的活计,皇上亦不是第一次来南巡,便很快想出了计策来应付。
皇上的性子,他们也能摸出个一二三来。
他是想看百姓生活不错,但若有了艳遇,一定立马就歇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沉浸在这野趣之中。
于是,杭州地方本要直接进献的佳丽,便转了个弯儿,装扮成民间女子,又从府上选了忠心可靠的扮成了父母或者兄长,携家带口的在西湖旁或溜达,或钓鱼,或浣纱,或摆起了摊子。
总之尽力将所谓的民间生活搬来了皇帝面前,确保万无一失。
但进忠瞧着,却仍觉得有些不足——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这些美人儿精心打扮过后都未必能入了皇上的眼,更别说穿的如此素淡,更是让皇上一眼看去和看花草树木没什么两样。
且跟在旁边的寒香见亦嘴上不留情,“臣妾跟着皇上每到一个行宫,就瞧着官员献上当地美人,这杭州倒是新奇,用了这等法子,想来是知晓皇上最好强求别人了吧?”
皇上的好心情被她一句话毁了个七七八八,偏生这会在外,并不能当众训斥寒香见,只淡淡瞟了眼她,“容贵人,别仗着朕宠爱你不识好歹,说些伤朕的话。”
寒香见没听懂这个意思,只觉得皇帝怕了她,便昂着脖子道:“皇上既觉得臣妾伤你,自有人巴结奉承你!”
说罢,她掉头便走。
嗨?
皇上恍惚从寒香见这回头的动作中看见了曾经的如懿——
得。
春色正好,他何必和不识风趣的人计较。
“皇上,请。”进忠很有眼力见的搀扶着皇上往断桥走去。
没人想死,他亦想活。
于是,在令主儿的吩咐下,这水玲珑的登场便不能如同前世那般直接了当——
皇上这边拾阶而上,对面恰有一人撑伞而来,且似乎脚腕上绑了铃铛。
一步一响。
皇上的目光不由自主就移了过去。
头一入眼的是握住伞柄的小手,手背上还点缀了水仙花箔,再一望,便是纤细的腰肢,以及那魅人的双眸。
艳妖!
这女子,走出的每一步都风情极了。
那魅惑的眼睛,从出现开始便迎着自己,轻眨之下,便好像泄出了无数多情的细语。
皇上不由屏住了呼吸,以为她会主动过来搭话,可——
她带着一阵香风和铃铛声,从他身侧飘然经过。
又在即将迈下最后一个台阶时,深情回望,才用素帕掩了面匆匆进了一旁候着的马车。
“进忠啊。”皇上的心都跟着这铃铛声飘走了,喃喃着吩咐道:“去,去查她的身份。”
风情又纯情。
皇上从未见过这样的趣致,一下子就着了迷。
进忠和魏嬿婉两人合谋,早将皇上的心思摸了个底朝天——
皇上是既要且要的典范。
就算艳遇,也需得你表面纯情,内里放荡,反过来呢,也可以。
表里如一,就失了趣味。
比如前些日子送进行宫的那个女说书人,只是会唱评弹,没有别的新鲜招儿,皇上很快就腻味了,赐了东西就叫人打发了回去。
而改造后的她就很符合皇上的癖好。
进忠回禀时间亦拿捏的很好,挑在皇上心痒到了极致时悄然回来禀报:“回皇上的话,此女名玲珑,姓陆,乃是陆劲先生亲女。”
前世,皇后因水玲珑出身秦楼楚馆之故要处死他,那重来一次,水玲珑的身份自然要重新制定——
这个吩咐,早在皇上定下南巡之时,就送来了杭州,赶在了水玲珑登台献艺之前便将她定了下来。
如今的水玲珑,不,该叫陆玲珑,是个正儿八经的良家女子。
若只有这样的设定还不够,这所谓的亲爹陆劲也得承担助兴的部分。
“陆劲。”
皇上不由念叨了两句,瞬间就从记忆之中捉出了这个人的形象。
一个古板,迂腐的老夫子。
见过几次,都是吹胡子瞪眼,说起话来文纠纠呆板无比,怎么能生出这般美艳的姑娘?
“皇上。”进忠觑着皇上的神色,边垂手道:“那玲珑姑娘向奴才追问关于您的事情,奴才便拿了您之前的假名应付了一句,哪知道她要约您今夜西湖旁相见。”
皇上脸色显而易见的变得喜悦起来,“佳人相约,理当赴约。”
他又顿了顿,提醒道:“湖边不妥,另寻地方。”
进忠忙道:“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安排。”
当夜,一舟小艇悄然从岸上出发,靠近了停在湖上画舫,进忠搀扶着皇上登上去时,还体贴提醒,“此处清僻无人惊扰,您可自由无拘。”
自由无拘?
皇上进了画舫,瞧见帘后的少女,才明白了进忠的意思。
在这里,他不是万人之上的皇上,只是一个平凡又俊俏的富家公子。
陆玲珑亦不是循规蹈矩的名门千金,只是个惊鸿一瞥便痴恋上了他,甚至为了他违背那迂腐父亲偷偷出门来与他相见的女人。
男人,怎么不心软,怎么不心脏怦怦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