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皇上抽了点空闲时间绕路来到了春雨舒和馆,却见屋内意欢紧张的往身后藏着什么。
皇上几乎下意识的伸手去抢,可待他拿到手中时,却只能倒吸一口气。
是一方染血的素帕。
他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为何?”
意欢默默垂泪不肯回答。
齐汝被唤了来,诊断后只沉痛道:“皇上,舒妃肾气虚弱,这段时间太过悲痛惊惧,引发了旧疾,怕是,怕是……”
皇上怒喝道:“说!会怎么样?!”
齐汝跪地,垂头道:“怕是身体会日渐衰退。”
这话,皇上听齐汝说过了好几次,所有他说过的妃子无一例外都香消玉殒。
可是,和旁的不一样。
意欢肾气微弱,是由他一手造成的呀。
皇上几乎被愧疚淹没了,只敢吩咐齐汝好好照顾舒妃,便快速的离开了春雨舒和馆。
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意欢将手帕丢到了一旁。
愧疚?
皇上心底就算愧疚到了极致,也不会承认他错了。
帝王怎么会错呢?
意欢轻轻笑着。
不说也好。
也能让她将心底最后一点关于皇上的情彻底抹干净。
夜幕降临,九州清晏殿暖阁内,弘历半靠在软榻上,迷茫的看着虚空。
他遣退了伺候的人,只一个人呆在暖阁内。
这七天,看着意欢一步一步的虚弱下去,他是心疼的,也同样心痛十阿哥的离世。
但,也该停下来了。
他如此,舒妃也该如此。
一个孩子逝去,可以用新的孩子来弥补。
他希望舒妃懂得,也希望舒妃能够配合他,早些从痛苦之中清醒过来。
他需要皇子,也愿意给舒妃更多的宠幸,只要——
“皇上!出事了!”进忠急匆匆的走进来禀报,“暖阁走水了!”
弘历骤然回过神来,在进忠的指引下,快速的往外走去。
出了门,他便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了。
那冲天而起的火光,无一不告诉他那位置是何处。
正是——
那湖上刚建的暖阁,也是舒妃打算好好休养的住所。
弘历的心脏一阵阵紧缩,脚步越发的快速,直直的朝着那处去了。
可待他到了近前,才知道情形险峻到了什么地步。
唯一连接暖阁和岸上的木桥已断裂开来,火势不会蔓延,可相对的,救火却极难!
四周并无落脚之点,也无法引用湖泊水源来灭火。
且因暖阁皆是木质,须臾之间,便成一片火海,只能隐约看见窗子处有个人影,已被火舌吞没。
魏嬿婉和白蕊姬在旁,哭成了泪人,口中叫着“意欢”。
“舒妃!”弘历也只来得及唤一声,便瞧着那暖阁竟“轰”的一声倒塌了。
空气之中,只漂浮着尚未燃尽的纸张。
弘历伸手接住了从天落下的一张纸片,焦黑的边上,还残留着意欢那娟秀的字体。
他的心好似被万箭穿心了一般,痛的无法呼吸。
“皇帝。”太后亦急匆匆的赶了来,瞧着眼前的惨状,悲鸣了一声往后一仰。
弘历一惊,赶紧去搀扶太后,“皇额娘。”
太后眼含热泪,“痴儿啊痴儿,这是哀家做的孽,早知道她这么痴,哀家就不该帮她一把,无端端让她送了命。”
“皇额娘不要这么说。”弘历下意识的就安慰道:“舒妃只是爱子——”
他突然哽住了。
舒妃是爱子心切,那眼前的太后呢?
端淑的事情悬而未决,若他真的选择了让端淑妹妹和亲,太后会怎么样?
他不敢往下想!
“……金钗坠地鬓堆云,自别朝阳帝岂闻……”远远的,又传来了悠长的唱腔。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这一次,明明声音更远,更飘忽不定。
可弘历的眼眸,却已浮现出了狠绝之色。
什么准噶尔,什么寒部。
他大清四万万人口,还怕他娘的?!
战吧!他不再犹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如今便是用兵的时候了。
大清的公主被达瓦齐这个逆贼挟持在准噶尔,他怎么愿意受此屈辱?
风险和机遇并存,军功,亦是战士们往上爬的机遇。
他的大清不该只有孬种。
“皇额娘。”弘历将太后送回福珈怀中,“朕会接回端淑妹妹,亦会为她出气,你且先顾好自己的身子,此地杂乱,若您身子不适,就先——”
太后一听这话,恨不得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来,可瞧着弘历伤心的模样,她决定演戏演全套,“哀家心疼舒妃,也心疼皇帝你,这里有哀家,令妃也在,断断出不了什么差池,你且先回去忙碌吧。”
“好。”皇上微点了点头,正要起身时,却听见身后又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他和太后同时回头一看,又同时皱了皱眉。
如懿大腹便便,带着一群人冲了过来,口中还连连道:“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着火?”
弘历没有吭声,既然这会走不了,他干脆搀扶着太后起身,“皇额娘,您小心。”
而如懿自顾自的看了眼湖中残败的暖阁,“这不是前几日舒妃要的住所吗?”
待太后站稳,弘历干脆转头看她,“皇贵妃,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现在明白了,和如懿说话,必定要直来直去,但凡拐个弯,她都能给你曲解个七八道来。
就这么普通不过的问话,落在如懿耳中,却自动美化成了皇上问她的意见。
也是。
皇上突遭此事,正是方寸大乱之时,定想要有人为他开解一二。
所以,如懿抚着肚子,淡淡道:“臣妾以为,不管舒妃因着什么自焚,也都算得妃嫔自戕,乃是大罪,皇上该好好惩戒她的家族。”
???
太后满头都是问号。
如懿又拿捏上了那个直言进谏的范儿了,也不看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也好,她和一旁的魏嬿婉对了个眼神,便故作哀伤道:“皇上,舒妃下午来过长春仙馆,留了封信给你。”
她挥了挥手,福珈便快步捧着一个信封走了上来。
皇上接过展开看着,齐汝亦小步上前道:“舒妃娘娘身体,精神都有损,有时候会有不受控的行为出现。”
如懿不满的看了眼齐汝,“齐太医的意思是舒妃如此也是正常的了?”
她高傲的昂着头,好似看穿了他的诡计,“这个暖阁三面临水,失神的人怎会准备如此周全?”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