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殿内,弘历背手站着。
魏嬿婉正要进去,却瞧着里面候着的进忠好似有所察觉般抬眼望来。
目光一对。
魏嬿婉停下了脚步,里面不止皇上一人在,还有别人。
魏嬿婉垂着眼眸,听着里面的动静。
“皇上,前朝也有这样的先例呀,若皇嗣体弱,便抱到外头养着避祸,十阿哥一样也可以如此。”
魏嬿婉深吸一口气,看来,她摆脱黑气控制后,有些事情就分给了别人去做。
譬如提醒弘历可将十阿哥送去宫外养本是她做的,可现在竟变成了金玉妍!
而且——
魏嬿婉盯着佛像之前的那个不大不小的箱子。
进忠说了,木娃早就制成了,可却迟迟未曾送去慈宁宫,这便说明皇上犹豫了。
没人能说的准一定有用,就连钦天监监正也只说有五成把握。
五成……
换一个可能背负一生的污点。
皇上不一定愿意。
金玉妍还在劝:“諴亲王夫妇德高望重,也会好好待十阿哥的。”
哈。
魏嬿婉再也不顾其他,直接迈了进去。
金玉妍被脚步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却也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令妃,想来舒妃生了吧?”
“是。”魏嬿婉不惧她的打量,行礼道:“皇上,意欢姐姐生了,是阿哥。”
“……嗯。”弘历的回应有些慢,“合了钦天监所言,果真是个阿哥。”
他也曾想过最好钦天监误判,舒妃生了公主,那父子相克便也不攻而破了。
金玉妍阴阳怪气道:“皇上最近总觉乏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
“嘉嫔。”魏嬿婉忽然开了口,“你是怎么知道天象之事的?”
金玉妍一时语塞,“嫔妾……”
魏嬿婉逼近一步,目光越发的冷,“当时你并不在场,皇上又命我们不得说出去,你又是从何而知?”
金玉妍说不出话来。
身为玉氏女子,若被发现和前朝官员有了联系,定会变成牵连母族的大罪!
弘历刚陷在烦闷之中未曾发现不对,被魏嬿婉一提醒,属于帝王的疑心就涌了上来。
“的确。”弘历眯眼看向金玉妍,“你从何得知的?”
金玉妍惶然跪下,下意识的就将这件事甩在了如懿身上,“是,是偶尔听皇贵妃说的。”
魏嬿婉掩不住冷笑。
想来若是弘历自己发觉了这个疑点,她又不曾过来一趟,这锅十有八九是要甩到她身上来了。
趁着弘历皱眉时,魏嬿婉干净利落的跪了下来,一双圆又亮的眼睛便蒙上了一层湿润润的水雾。
……
不远处的进忠瞅着只觉得万分熟悉,不由咬唇才压住翘起的嘴角。
他的令主儿真真是聪明到了极致,竟这么快就学会了这一招。
且进忠更明白,弘历也吃这一套。
果然,瞧着魏嬿婉泫然欲泣的样子,弘历不由软了几分,“朕知道你和舒妃关系好,朕也没说不送,只是——”
“意欢姐姐痛了一夜。”魏嬿婉仰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她甚至不肯叫痛,只因为那是皇上您的孩子。”
弘历面露不忍,“她真的如此?”
“是,若皇上不信,可请田嬷嬷一问。”魏嬿婉眼睛一眨,泪便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意欢姐姐对皇上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金玉妍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在启祥宫时,她怎么没发现魏嬿婉这么能演?!
而且这么一跪,这么一委屈,还不是为了自己,想来在皇上眼里必定又对魏嬿婉高看几分!
她眼里几乎瞪出血来。
这魏嬿婉总是踩着她,总是踩着她!
果然,没了金玉妍的聒噪,弘历被魏嬿婉牵引着想起了总在自己面前娇怯笑着的意欢。
知己难得。
“进忠啊。”弘历一挥手,“命钦天监来!”
既已经做好准备,他便不再纠结下去,“十阿哥赐名永玥。”
“是。”进忠躬身应了。
不多会,装着木娃的箱子就被抬出了宝华殿。
弘历亦往慈宁宫去看意欢去了。
魏嬿婉本也要跟着去,却被金玉妍挡了住。
她难掩自己的怨毒:“令妃,你怕不是演戏演得将自己给套了进去吧?你这般讨好舒妃,无非是想要太后的青睐。”
金玉妍恶意满满,“她年纪大了,又能护你几年!?”
啧。
魏嬿婉同情的看着她。
太后年纪虽大,可比在座的这些人都能活呢!
换句话来说,你金玉妍重开人生到十余岁,可能太后还健在。
连她都活不过太后,那还有什么顾忌的?!
不过这些就算说了,金玉妍也不会信。
魏嬿婉只散漫道:“本宫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嘉,嫔,你好似没有资格说本宫罢?”
“嫔”字她咬的很重。
金玉妍好似被当头甩了一巴掌,“你怎么敢——”
怎么敢这么对她说话?
她想如同以前一般叱骂魏嬿婉,可话语都凝在了喉咙之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金玉妍才惊悚的发现。
她曾最看不起,最厌恶的魏嬿婉竟已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魏嬿婉的身后,不只有逝去的孝贤皇后,还有如今太后的支持,皇上的宠爱,再添上身边支持她的那些妃嫔——
“你……”金玉妍颤着双唇,“你……”
“别怕。”魏嬿婉从她身侧经过,“该来的苦,都在路上。”
她依托天道重生,亦无法违逆天道。
金玉妍呐。
你的痛苦,绝不会晚到。
当魏嬿婉踏过门槛时,天边已出现了霞光。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精神刚一放松,熬夜的困倦便席卷而上。
她揉了揉眼睛,却瞧着眼前多了一只手。
顺着那红色蟒袍一路往上,便落入了进忠那熟悉含笑的眼眸之中,“令主儿。”
明明只是个称呼,他偏偏唤的那么百转千回,惹人情丝波动。
“你怎么不在皇上面前讨赏?跑来这里作甚。”
“奴才,只想要属于奴才的赏。”
是什么赏呢?
魏嬿婉困顿的脑子有些想不出来。
她瞧着搀扶着她往前走的进忠。
嗯。
好像又有点想明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