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偌大的县城,怎得只有这些钱粮?”
李自成看着库房账目,皱紧了眉。
“莫不是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敢藏私么?”
他审视的看了一眼头戴官帽,伏在他脚边唯唯诺诺的县令,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威胁之意。
我见伏在地上的县令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不敢,不敢!好汉有所不知,朝廷的钱粮都去供给了那些个宗室亲王,如今不光百姓无粮,我们这些做官的,也无多少钱粮啊!”
“百姓颗粒无收,自然是交不上税钱,小官费力搜刮,也真的是只有这些银子了……”
“这么说,你强收百姓赋税了?!”
李自成突然向县令怒斥。
“呃…朝廷律法有规…不可不收……”
县令见李自成突然暴怒,被吓的不轻,但却也不敢隐瞒。
“哈哈哈!朝廷。”
李自成突然大笑起来。
“好汉,你这是。”
县令见状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他。
“哼!那朝廷律法可有规,不可造反,不可杀县令呐?”
李自成停下笑,对着县令冷哼一声,拔出长刀。
县令面色一白,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抹了脖子。
他收起刀,不再看向县令,吩咐手下收尸,转身坐上了府上的大椅,扶额思考。
“良,饿本打算是打进来之后先开仓放粮给百姓,然后在城中修养数月,练兵一段时间。”
“可这粮确是比饿预料中的少上太多,不够用呐。”
“放粮就没粮练兵,练兵就放不了粮。”
“你说,饿该咋办嘞?”
他想了很久,最终似是也没能得出个结果来,只好询问我的意见。
“开仓放粮吧,博得百姓好感,方便后续管理。”
“练兵就不必了,稍作休息直接去攻打别处,攻城,有我一人便足够了。”
经过方才的全力一击,我摸清了自己的力量,此刻无比自信,并且手痒难耐,渴望战斗。
“嘿,说的是,以你的能耐,自然是没问题。”
“先前那帮缩头乌龟拿实木堵了门,也能让你砸开,更不用说普通城门了。”
“侄儿!你去县中发告示,让百姓来府前领粮!”
“是!”
“那饿们就休养三日,接着去夺城!”
李自成一拍大腿,敲定了主意。
“既然如此,李大哥再对军中上下吩咐具体事宜,我先去休息了。”
我摆手向他告别,就往府外走。
“唉!良,等会,饿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突然喊住了我。
我停了脚。
“饿实在是想不明白,你有这般武艺,还有那么些钱粮,为何不自己起事,要来随饿?”
我一时被问住了,不知道怎么答复。
我开始在脑海中开始回想自己的心里路程。
起初我只是想要做一个无愧于自己的侠,不再为了自己得温饱而残杀他人。
怀着对满穗的愧疚,救下了他的父亲。
但当我发觉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伟力后,便不自觉地给自己背负上了一层使命。
拯救更多人的使命。
这一层使命驱使着我,我随李自成造了反。
为什么没有自己起事?
我想起了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满穗对我的哭诉。
心中已有了答案。
“我造反,并非形势所迫,也不为加官封爵,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为了让百姓不再挨饿受冻,我没有作为领导的才能,也同样没有兴趣。”
“在战事了结之后,我只会卸去一切职务,去过宁静祥和的生活。”
沉默良久,我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良,你的想法饿明白了,但……”
“你方才说的话,如果饿没会错意。”
“是打算一统天下?”
李自成显然被我的宏大的目标吓到了。
他起事以来,想过最高的成就也不过是割据一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皇位,他们坐得,李大哥为何坐不得?”
“还是李大哥觉得没有信心战胜朝廷军队?”
“说的好啊,良,好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饿就依你,把这大明朝搅个天翻地覆!”
李自成被我一激,心中已无惧意,当即放出豪言。
至于他是否真的这么想,我不清楚。
…………
今日是崇祯二年五月初五。
我走在街上,看着面带笑意领粮食的百姓们,有些心不在焉。
总感觉明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是什么呢?
一阵不好的回忆涌入我的脑海,我想起了,明天是我父亲的忌日。
不对不对,我努力将这些令我悲伤的东西暂时抛开。
我要想的,应当是一件令我开心的事才对。
啊,对了,明天是满穗的生日,前世的这个日子,我正在马车上给她穿鞋。
嗯,准备一下,给她个惊喜吧。
这样想着,我去了一趟街上逛了一圈,才回了房。
值得一提的是,李闯王为了不打扰县里原本民众的生活,叫手下的人在城外找了片空地生火休息,他自己也以身作则,与他们睡在一起。
但对于我和满穗,他的态度并不同,他让我们在原本空出来的知县府中过夜。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替他立了大功吧。
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通知我此事的时候,语气有些微妙。
…………
次日一早,我刚刚晨起,便听见了敲门声。
是满穗,这府上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居住,李闯王不可能在这个点就过来寻我。
她是来找我要礼物的吗?
我本来就还在为怎么送出自己所准备的东西而苦恼,她主动来找我要反倒是省了我的事。
我上前去开了门。
满穗双手背在身后,笑盈盈的看着我。
看来她对于自己的生日很是开心,也笃定我已经为她准备好了礼物。
呵呵~还好我成功记了起来,否则可要让她失望了。
“良爷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本想这么说。
但不知怎的,我有些想逗逗她,看看她由失落转向喜悦的样子,就像我送她鞋时那样。
“不记得,今天哪有什么特殊的?”
“你莫要卖关子了,直说吧。”
但,我所预想中的失望神色并没有出现,满穗的笑意反而更甚。
不会被她看出来我的心思了吧?唉,没劲,不逗她了。
我刚准备拿出自己的礼物,满穗却先开口了。
“良爷笨唉,那我告诉你哦,今天啊,是良爷的生辰!”
?
!
我瞬间呆住,准备去拿礼物的手也僵住了。
我的……生日……?
自从父亲死后,我再也没过一次生日,两世加起来,已有七年多了。
无论是做盗匪的时候,还是如今从军的时候,我都没有真正的好好休息过,生辰是何时?
已经记不清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惊诧的问。
“啊?良爷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良爷只是在逗我呢!”
“良爷忘记了吗?我们第一次演影子戏后,你和我讲过的……”
满穗给了我一些提示,但没有往下说。
我讲过什么?
我努力回想。
……
……
我想起来了!天启大爆炸那天,正是我的生日,父亲也正是为了带我去庆生才带我去看了影子戏。
他早知道我有一个成为侠客的梦,他送我的礼物,正是被我收在行囊里的那把刀……
我怎么会忘了?
也许这些年所经历的风霜已经把我摧残的忘了很多事情。
我忘记了温情的感觉,忘记了被关心的感觉,忘记了自己的生辰。
甚至忘记了爱为何物。
以至于我对于满穗的情感一直如被薄雾笼罩,说不清道不明。
但是,此时此刻。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
“良爷~快蹲下啦!”
一阵不满的嘟囔声把我拉回现实。
我回过神来,只见满穗已经拿出了她为我准备的东西,是一条玉佩。
她此刻正踮起脚尖伸手想给我带上。
但苦于身高差距,她始终无法成功。
看样子她已经有些急了。
我赶忙俯下身子,向她伸出我的脑袋。
我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抚摸过我的脖子。
她虽说是农家出身,但由于年纪还小,也比较受家里人疼爱,并没有做过粗活累活,导致她的手上的皮肤很光滑。
很柔,很舒服。
我低头看着这块玉佩,仔细观察一下,玉的体积不大,品相也算不得好,上面似乎是刻了字。
我将它拿起,凑近了看,刻的不太好,有些粗糙,但勉强能够看出是个安字。
“祝良爷福运加身,百战百胜!”
此时我听到了满穗对我的祝福。
很悦耳。
我仍然盯着这块玉佩,难以移开视线。
突然,我见到玉佩上面滴了水,我不可置信的抹了抹眼。
我流泪了。
“良爷,喜欢吗,我亲手做的哟~。”
“啊,良爷,你怎么哭了,对不起,我不该提那件事的……”
哪件事?哦,她大概是在说我父亲的死吧。
那她倒是误会了,我为父亲所哭出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
“嗯,听你的,那就不哭了。”
我擦了一把脸,控制住了眼泪不再流出。
“哈哈!喜欢,当然喜欢。”
我尽量让自己笑得开朗些,不让满穗担心。
“嘿嘿,那就好,我刻的不太精细,还担心良爷嫌弃呢!”
“呼~”
我缓了一口气,总算把情绪稳定下来。
“谢谢你,穗儿。”
我蹲下来与她相拥,这是我第二次主动抱住她。
“啊!良…良爷帮了我那么多,还谈什么谢谢嘛~”
满穗有些紧张的对我说。
一向大胆放得开的她此刻竟也羞了。
我这次和她拥抱了许久才松开。
“穗儿,感谢你记得我的生日,但如果告诉你,今天还有另一个重要意义呢?”
“啊,另一个?嗷,良爷是说自己父亲的忌日吗,如果良爷要去祭拜,我可以和良爷一起。”
额,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即便我想祭拜,也无处可去。
见她真的不记得,我不再含糊,直接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布包。
将布包打开,里边是一只精美的发钗,是花的样式,与我之前送的衣服一样,是蓝白两色的。
“我的手笨,亲手做出的东西恐怕不会好看,只好去买了一支,希望你不会介意。”
“啊,今天是…是我的……”
她的脸瞬间产生了红晕,看来她想起来了
“今天也是你的生日,我送你这支发钗以作庆生。”
我郑重的对她说。
这次不用她说,我主动上前,弯腰替她佩戴发钗。
戴好后,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跟着我以后,她没有再饿过肚子,现在不再那么瘦弱不堪,而是相当的苗条,一身淡雅的衣装,再加上她嘴边若有若无的淡淡笑容。
如果不是她那依旧稚嫩的脸庞,我当真要觉得这是一位从画卷中走出的极美女子。
“良爷,现在觉得我好看了吗?”
满穗如上次试衣时一样发问。
“好看,若是再长大些,一定会更好看。”
不过这次,我却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
“嘿嘿,良爷喜欢就好。”
“说起来,我们刺杀豚妖前,在湖边交谈时你还记得自己的生日,为何现在就不记得了?”
满穗听了我的话,脸色显得有些窘迫。
“这不是因为,这些天一直在挂念良爷的生日,才没留意到嘛……”
“再说了,良爷与我讲你的生日时,也不过久了二十多日,良爷不也不记得了?”
满穗忘记自己的生日,原来是因为太过留意我了。
我不由的鼻头又酸了酸,不过这次没有流下泪来。
为什么我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嗯,是这么个理。”
“我们同天生日也好,庆生方便的多。”
“走吧,咱们去城内酒楼里吃一顿。”
“嗯!”
…………
我们在城内寻了许久,却没寻到酒楼,向人打听一番后才知道,唯一的一家酒楼已经在几月前关门了。
最后,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一个小饭馆点了一桌菜。
吃饭时,我留意了她的吃相。
我只记得以前她的吃相极为难看,多次想要出言提醒,可最后都不了了之。
不过即便我没提醒,如今她的吃相也变得优雅起来。
大概是不像从前那么饿了,也可能是读了些书,自己学了点礼仪。
相比之下,我大口扒拉饭的模样倒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不过我没有感到丝毫的自卑。
因为满穗如此的变化离不开我的功劳。
“对了,方才没怎么注意,但现在想来奇怪。”
我咽下一口饭,突然开口。
“嗯?”
“这块玉你是怎么弄来的?”
“从当铺买来的,不贵,说是以前城里一个大户人家抵当的。”
“后来那大户人家携家带口去逃了荒,如今城里所有人都在为吃饭发愁,当铺掌柜也出手不了这块玉,就低价卖给我啦。”
满穗微微扬起下巴,似乎是对于自己低价买到这块玉有些自得。
“不是,我是问你哪来的钱?”
“我记得我没给过你自己花的银钱才对。”
我摇了摇头,再次发问。
“啊~……”
满穗似乎有些犹豫。
“告诉我吧。”
“嗯…是李闯王给我的钱。”
“嗯?李大哥怎么会给你钱呢?”
“我跟他说了我的目的,他就给我了。”
……
“那……我们两之间的关系,他也知道了?”
“嗯。”
……
好吧,我现在总算是知道,李闯王为何要让我们俩睡在县令府上,又为何会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以后这件事若是沦为他的谈资,我的名声恐怕不保。
不过这怨我自己。
“我以后会给你些钱自己使,不必再找闯王拿了。”
我掏出几两碎银递给满穗。
不过嘛,以闯王的性子,多半会把这件事藏在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