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城。
客栈内,我刚刚外出回房。
打开房门,却看见地上被塞入了一封未拆封的信。
“兄弟,我已起事,务必速速于城内购置些粮食,多多益善,出城南行二十里,东行十里寻我。”
李自成留。
我有些意外,他没有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行事。
我原以为依他所说,六月无饷,再加上领头不近人情,应该能够策反军士。
现在看来,我还是远远低估了官兵的对朝廷的忠心程度。
我起身背上行囊,途经满穗房门稍稍驻足,还是决定叫她一起。
“穗儿,咱们要走了!”
又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我们两人又亲近了些,现在我呼她时会称她为穗儿。
我原定的将她暂留此处,是天真的觉得李自成能够哗变军队,控制甘州,但以目前的情形,还是带她一起行路安全些。
…………
“六两银一石?我买过最贵的粮,也不过一两多一石,你这莫不是宰客?”
我有些温怒的冲眼前的米贩质问。
“这位客人,您定是有段时间没买米了,一月前的确是这个价,那时陕甘各城镇还有些存粮,这如今啊,存粮早吃完了,就是有钱,也难买到粮喽。”
“小人这都是从南方一路运来的粮,花了大价钱雇了镖师,一路上不仅要防山匪,还要防野兽,更别说还要跋涉三四千里。”
“这挣的可都是辛苦钱呐!”
他见我身材高大,手中又提着兵器,气势弱了下来,赔笑着向我解释,试图让我觉得他的粮价合理。
他的确说服了我,因为如此大城内,我只寻到他这一家米铺,但即便如此,我对于此等粮价仍然肉疼。
“我买上千斤,可否便宜些?再赠运米推车两辆与我”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讲价。
米贩一听来了大生意,脸上当即堆了笑。
“好说好说,客人若真买上千斤,我便让利一两,依五两一石算。”
最后,我推着自己花五十两买来的两车米,出了城。
“良爷。”
我背上的满穗拍了拍我的肩。
“怎么了。”
我听她的声音有些担忧,转头询问。
“你说,现在粮价涨的这么快,爹娘他们,靠着五十两钱真的能平安吗?”
我先前没考虑过这点,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有些不放心。
“若是粮价不再涨了,应当能行,若是还涨,那真有些说不准了。”
“按理说,如今存粮已经吃完,从南方运来的粮价格已经到了顶峰。”
“但难免会有意外,这样,咱们找机会回去一趟,再留些钱吧。”
我先是认真分析了一番,最后再对满穗出言安慰,劝她安心。
“嗯。”
她应了一声,但听起来仍然充满忧虑。
…………
我依照李自成的说法走了一个多时辰,竟然进了一片密林中。
“兄弟!这儿!”
深处一个人影冲我挥手,正是李自成。
我推着车靠近他,他看着满满两车的米袋瞪直了眼。
“这是多少粮?”
“称了一千余五十斤。”
“兄弟啊,你这…现在粮价我记得一斤都要五十个铜板了吧?饿只知道你有钱,但真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其实我身上还有积蓄,只是一次带不走太多,才只买了这些。”
李自成良久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向我抱拳,憋出了一句称赞。
“饿只是被逼上绝路不得不反,兄弟本可以余生享受荣华富贵,却愿随饿们一起反,饿服了!”
他的目光从米袋上移开,发现了我身后竹筐里的满穗。
“额,兄弟,你带个小女娃来作甚?”
他不解的问。
“这是我家妹妹。”
话一出口,我就瞥见满穗有些不乐意的瞪着我。
不然呢?我年纪看上去不算大,定然不能说是女儿。
难不成还说是未婚妻,童养媳吗?
我必然是拉不下脸的,如果这么说,多半还会在李自成心中留下怪异的印象。
“兄弟为何不安顿好她再过来?”
“这是我们的家事,李兄不必过多了解。”
他见我表态,也不好多说什么,领我又走了一段路,到了他们的临时扎营处。
一批士兵在这里休息,我点了点人头,有五十个。
“弟兄们,米来了,快些去起锅烧水!”
李自成吆喝一声,士兵们都忙活起来,看来这些兵都听他的话。
不多时,水烧的冒了泡,每人都喝上了几瓢不算稀的粥。
“自我们上次分别,发生了些什么?方便讲讲吗?”
此时我才记起向李自成发问。
听到我发问,他神情有些激动,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与你分别以后,饿日日夜夜难以入眠,整夜想着如何去起事。”
“直接在营内反自然是不妥,所以饿一直在等,最后饿等到一个机会出了城,带着饿手下一帮信得过的弟兄们一刀做掉了那领头的参将。”
“随后饿扯了个谎骗那参将手下其他的兵都回了城,并且托饿认识的人给你传了信,就在这等你。”
“饿在这儿等了有足足三个时辰了,本以为等不上你了,还好你没辜负了饿呀!”
我点点头,对于现在的局势已经了解。
我没有去问在营中反为何不行,因为在营里的人是他不是我,他说不妥那自然就是不妥。
“接下来,李大哥有什么打算?”
李自成搓搓下巴,思考了一会后,对我回话。
“饿原本的打算是,从你这儿拿点路上吃的口粮,就去投饿老舅,他在安塞一带造了反,现在手下有几千人。”
“不过嘛,你带的粮实在是够多,而且照你说的,你还有银两,饿就有了些新的打算。”
“相比于寄人篱下,饿还是更想自己做主,咱们一路往东走,用手上的粮去招揽路上碰着的灾民,也能组成一支不小的队伍。”
李自成缓缓说出他的计划。
在我看来,可行性很高。
“行,就这么整。”
我压根提不出什么意见,依着他做,出钱出力就好了。
“天色不早了,咱们去附近的村子过夜,第二天一早再出发。”
李自成提议道。
我们一行人去了山脚下的村子歇脚,这里已经没多少人家了,大片的房屋都空着,我们也不客气,直接暂住进去。
“对了,兄弟,饿到现在还不清楚你叫啥名儿嘞!”
我牵着满穗的手正要进屋,李自成突然叫住我。
“我叫良,纪良。”
“良…良……”
李自成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目送我进房休息。
次日一早,我们在村中又煮了粥,施给村中还走得动道的几个男人,我们的粥这次煮的极稀,以防他们吃急了丢了命。
他们自然的加入了我们的部队中,我们开始向西启程。
或许是为了保留体力,又或许是他们对前路仍留有恐惧,我们行的极慢。
我回头看向甘州城的方向。
不论李自成扯得谎话多么高明,此刻他也应该已经暴露,被认定成了叛徒,逃兵,或是反军。
总之,我已经随李自成踏上了一条不可能回头的路。
一条名为抗争的路。
以下为作者对前文的一些解释,担心影响连贯性的可以不看。
(注意一下,上章所讲的半年不发饷不是史实,为了快速推动剧情改的,不要被误导了哈。历史上甘州有饷,李自成实际造反的原因只是上司克扣,米价飞涨,有饷也吃不饱饭,加上上司打罚李自成弟兄,冲动之下给上司砍了,军营呆不下去被迫造反。)
(以剿饷的名义去村里搜刮确有其事,但历史上没这么严重。)
(至于文中所写的半年无饷,设定如下,由于陕地各方起义的原因,朝廷发的饷被劫了一回,哪个猛人劫的不重要。杨肇基给朝廷通信后,朝廷赶忙补发,第二批饷马上就到,不过文中的李自成没等上就反了。)
(明末军士本来是一个月拿一次饷钱,但甘州运输困难,都是四个月发过去一大批,再由边关总兵每月发给士兵。这四个月里面有一个多月都花在运输上了,再加上朝廷本来不知道粮饷被劫的消息,收到杨肇基的信才动身,因此第六个月还没拿到饷。)
(关于六个月没钱,士兵怎么没饿死?其实只有两个月,因为前一次的饷是发到了,够顶四个月,第二批没拿到,第三批加急在路上。朝廷的确六月没发,但士兵只有两月没拿到,他们为了表达不满故意用多的那种说法,再加上去村庄洗劫,卖自己的东西,能撑两个月。)
(解释这么大一堆其实也没办法,我实在不明白如何劝这个时期的李自成造反,只好改背景设定了,这本书可以有不符合历史的地方,毕竟是架空同人文,但基本逻辑我还是想保证,朝廷是不要命了才会不给边关驻军发钱。)
(虽然现在还没人提,但要是以后遇见懂历史的,被骂了就不好了。)
(所以说,良一开始找李自成提的那个意见属实是逆天,不过首先,良不清楚甘州足有两万守军,也不清楚李自成骂上司,只是骂王国,没骂杨肇基,以为全军上下都对最高将领有意见。最重要的是,良把六月无饷这种夸张的说法当了真,自己不会思考,外置大脑穗穗对这方面也不懂,全由良个人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