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安喜伐木年龄小回家,王永建七十里相送,在西安巧遇童姨
工头汪江海是不干活,也很少来工棚,他主要是打点好林场的人,听说又准备组织一个工队,回去招兵卖马去了,这年头插上招兵旗,凑有吃粮的,最富裕的就是廉价的劳动力。年后生产队不再是大包干,分产到户十五年不变。牧护关公社冷清了很多,没昔日那么多会,比如每年开春春耕大会,政治会议,冬季农田基建汇报会等各种会议。政府机构人也在不断更换,秦岭大队部会议少的可怜,连机构人员配备都不够,原来挂职村干部常年满分工,現在成了回忆。自从妇女主任高芳玲辞职随军后,再也没有妇女主任。大队书记曹满堂早已卸甲归田,大队长一茬换一茬,大队部成了铁锵军把守,没有了昔日喧闹的人味,烟味。街道是显示一个地方变化最大的市场,政策文化取决主要因素,人勤地生宝,土地跟着增产增收,没有听说人吃不饱穿不暖,到处议论的是挣钱,为了生活都在想办法富裕,人常说靠山吃山,在山上寻钱的人多了,割枝条子编荆笆,割竹编笼,挖药材的人更多,秦岭山是个宝,药材品种也不少,猪苓、柴胡、丹桂、参、半夏、苍术,等等,大人碎娃都认识,男女老少齐上阵,山水没变,变化最大的是人。安锁结婚后更勤快,他给胜利叔做车箱启发了自己,他开始下乡收木料回家做家具,尤其是嫁妆成套加工。只是胜利叔的生意萧条,听说西安霸河不让捞沙,他又开始收大麻,给山外一些麻绳店送,还有西安市场水暖电材门市,麻丝用于水暖管道用。书田的拖拉机主要去蓝水县城给街道门市部进货为主,蓝水县货便宜没有地区差价。没有生产队的管制,土地分到户大麻种置少了,大面积推广洋芋包谷套种,连种包谷也舍得上氮肥,追肥都是尿素,种地科学化,地膜覆盖还不长草,产量提高了一倍,一亩地单产洋芋四千斤,包谷一千多斤,这些都是以前不敢想的产量。春冬季没有农田,基建剩余劳动力更多,劳力都找出路打工。寒冷的冬天即将结束,陕北黄土高原茂密的森林嶄露全景,只有阴沟里还有少许积雪。太阳照射到身上有了热度,阳坡野草的根部细看已发出嫩芽,很明显的是柳树的枝条鼓起一串串幼包,有点膨胀待发的趋势。地冻三尺已经过去,土壤开始消冻,工棚后面向阳的地方让“饭长”开出了一片地,他想种些青菜,想让大家吃到绿色接地气的鲜菜。天下起了小雨,雨天也是伐木人的休息天,这一天安喜盼望已久,他早已忘记自己来挣钱的,钱对他没有概念,因为他身上没有千斤担,他只是一种逃避,他亲身经历挣钱不易,现在还手疼,只是没有开始那几天痛,而他开始心痛,他想家了,想妈了。当初逃离只是为了一个人----柳叶,而現在柳叶不但没忘记,又思念起了家人。下雨了,早都应该下雨,有时间给家人写信报平安。早饭后他向曹炳山借笔和纸说写信,曹炳山说:“你写信问问大家都谁写,你代写一下,我这里有信封和邮票,每封信交一毛钱,过几天工头来了就可以寄回去。”他刚借到笔纸,有几个人围上来都要写,有些人上过学会写字,但是长时间不写字容易提笔忘字,有人代写更好,总比自己水平高还不会有错别字,让家里人看了心里也舒坦。安喜写信他不专业,但他很敬业,每写一封信都会问清楚给谁写,什么内容,主要是要把格式和尊称昵称写对。下了两天的雨,安喜也算忙活,没有给代写的少,也许都有原因和隐私。雨天过后继续清林,安喜被抽调修路,他刚和四个人磨合到一起又得和新人组合,他有点不舍王永建,王永建有时候会看到安喜心里去,更多的是关怀。修架子车路,离住的地方五六里远,从沟口汽车能到的地方修到工棚,伐好的木头尽量不用人掮,架子车算半个机械化省工、省人、省力。终于不抡斧头,又开始抡洋镐,在修路中没有王永建的鼓励,安喜打了退堂鼓,他更想回家,但没有想好怎样对王永建说,几天他闷闷不乐。晚饭后王永建主动约他说:“一会儿咱俩去沟底大石头那里坐坐。”磨镰的地方向下几米处有一块像房子一样大的石头,被 水冲刷的很干净,人可以爬上去,他俩上去坐定后王永建问:“这几天看你愁眉不展怎么啦?干活中谁欺负你还是心里有其它事?”,安喜说:“我不想干了想回家,这活我确实干不动,太重,这几天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想不出个理由来。”“你不想干就回去吧,不需要什么理由,你还小在这里不敢硬撑,会把身体拖垮的,你的想法我支持你,说不定你回去有更好的活等着你,你就不是下蛮苦力的人,回去是正主意,人的命天注定,自己胡成不顶用。”王永建这么一说,安喜一下子开朗许多,感觉自己一下子被解放,回家之路指日可待。安喜问:“那我怎么跟工长说?”,王永建说:“实话实说,就说活太重你干不动,你不干就不要顾及其它事。”安喜想到自己走后王永建还要在这大山深处干到年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时王永建问:“你回去的路费有么?”,“有,够我回去”此刻安喜的思想停留在这里,这里有他俩一起走过的脚印和思想,对王永建有很多不舍。王永建说:“一会儿上去你就给工长说,你明天就不要上工了,把你衣服洗一下,后天我把你送到焦坪煤矿,那里有通往铜川市的班车,到铜川搭火车到西安。”安喜已经很感动了,出门在外有这样一位朋友知己简直是人生幸事。他二人回到工棚,安喜去找曹炳山:“曹叔,我给你说我不想干了,这活我确定干不了,上山清林大家帮着我干,我感到欠大家一个人情,下去修路我再怎么努力,总比大家干的少,大家越是照顾我,关爱我,我觉得越是对不住大家,这对我是一种压力,世界上最难还的是人情,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拖累,累罪和包袱。”这时曹炳山说:“你不敢说的这么委婉动听,一句话你年龄太小不干了,那你怎么回去?”陪着的王永建说:“这样吧,后天我把他送到焦坪,让他自己搭车回去”曹炳山说:“也行,安喜回去你也不操他的心了,唉!谁叫你俩是一个队上的。”这一夜安喜很激动,在这种环境下能有这么好的心情说明平时他有多么紧张压抑,没想到大家都很同情关照他,更激动的是再过几天就到家了,我妈一定很操心我的,书田他也想我,他不会耻笑我吧,笑我半途而废。王永建他一直没看好安喜来伐木,伐木人都有千斤担,而且有个好身体,人常说挣钱是拿人肉换猪肉,伐木是拿命赌明天,拿命换糠吃。王永建他是一个有心机的人,他来的时候临时住松树嘴就问过当地的住户,从这里去西安的路线,他想到安喜会走,没想到他坚持这么久。第二天一早,安喜烧热水洗衣服,他陪着邹锁子说说话,邹锁子说:“你回去是正注意,这里到伏天掮木头活重太太,穿上衣服热死你,不穿衣服牛牤能咬死你,現在干这活轻,说实话我做饭很无奈很孤独,大家都上山,十几个小时我一个人面对这大山,每天陪伴我只有鸟叫声,可是能有啥办法?我也想跟着大家上山伐木,你看我没身体,我没事寂寞的时候最想家,家有妻儿老小,几乎我每天会哭,可是眼泪是无能的表現,可我的心是肉长的,我真羡慕你,在过几天你就能和家人团聚了。”邹锁子的话对安喜触动很深,原来每个人都不易,他多想多陪陪这个‘饭长’,可是我明天就走了,他还在这听鸟叫,他要坚强,等过年一家人会团聚的。这一晚安喜睡不着,也许是白天没干活不乏,也许是邹锁子白天说他也有家,也许是想王永建还要上山清林,我是否把所有人的思念带回家。今晚很安静,经常说梦话的人可能是太累了。我走了王永建也轻松了也解脱了,但是我会想大家的。这一夜太长,安喜听到邹锁子起来做早饭,他悄悄地起来去陪着烧锅,让邹锁子不孤独。早饭后,安喜和大家打呼招呼,等都走了他用绳子打包被子,和来时一样,只是心情不一样归心似箭,他俩走向松树嘴,松树嘴只是一个村名在川道,经人打听后才知道去焦坪需要翻两座山,再走七十里路才能到,经人指点他俩走向松树嘴川道对面的山,有条小路穿越森林一直上到山顶,陕南和陕北的山不一样,陕北都是土山,没有石岩,在难走不会误途。翻过山梁下去不远有一条刚修的土路——汽车路,路上有车轮的痕迹,他俩站在土路上迷路了,不知道向哪个方向走。人生有很多路口是你无法选择,很迷茫,不知道哪个方向是要去的地方,没有人会给你指迷径。这时王永建说:“按我的心路走,我相信向左走一定会到目的地。”安喜六神无主,他也不知道焦坪在哪里?他相信王永建说的路线,因为他经常看书,他的智慧是向书本索取的,于是他俩人向左走。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走路,有一个共同点不肯定走的方向是对的,安喜背着被子王永建时时换着背,心情都很沉默。因为不确定方向。走着走着突然撞见几只麋鹿,人的突然出现对动物是一种惊吓,它们的世界对人是一种恐惧,一路上不知道看到多少,碰到无数次,每次他俩小心翼翼不敢作声,怕吓到它们。公路穿梭在茂密富饶的森林中,时而山梁时而沟底,走了几十里没有遇到人,是动物们的世界,但坚信路的两端,一定很繁华。下午三点,终于听到远处有汽车鸣笛声,心里多少有点喜色,打破了两个人沉默的气氛。再继续往前走看到有楼房,这一下子放心了,看见的肯定是焦坪,听说焦坪是矿区,坚信没走错路。再走近到了焦坪街道,心情豁然开朗,焦坪是心中的希望,从正月十六出门,正月二十一进山,再到今天二月二十五,一个多月终于看到街道和自己世界以外的人,感觉自己与世隔绝和外星人一样。远远看到写着“旅社”他俩便走了过去,挨着柏油路的旅社的小房很不起眼,而是旅社两个字把他俩吸引过去的,院墙很低,一合二开的小铁门闭着。王永建敲门喊道:“有人么?”,应声而出的是位六十多岁的大爷,他驼着背问:“弄啥呢?”,“老汉叔,我问一下车站在啥地方?”,“小伙子,你到啥地方去?”,“铜川”“今没车了,明早上七点从铜川来,九点从这走,一天只有一趟”“叔,在你这住一晚上多少钱了?”,“一个人五毛”他俩跟着老汉走进旅社,老汉指着一排长炕说:“住这吧,这里没有被子,有炉子,炕是火炕不冷。”他俩放下被子去了街道找食堂吃饭,安喜心情很纠结,但王永建他猜不到,他想明天王永建一个人返回,如果有个人陪伴多好,如果是我一个人,我不但没有勇气,更没有胆量。分别时很痛苦,人的一生面对很多分别,不舍。简单的两个字包舍内心的无奈和心酸。回到旅社安喜解开被子铺上,便早早睡着了,王永建看到熟睡的安喜,他心里也不好受,他猜不到安喜为啥要来伐木,而且意志坚决,这里是山,是大山,不是他翱翔的地方,他是一粒种子,这里的土地不适合他生长。第二天,九点公共汽车准时来了,等人下完安喜上车让王永建返回,可是他不走,安喜又下来俩人都无话可说只有不舍的心情。王永建说:“你上车我站一会儿。”此刻,安喜没有更多的语言和感激,当车子开走那一刻,他看到窗外的王永建泪水止不住流,已经看不見他才坐下来,他的内心难以平复,久久都不能忘怀,一直在昨天走过的路上回忆着,而我坐着车他却一个人。汽车在狭谷盘旋,安喜无心看外面的风景,他的心一直在想王永建走到哪里?十一点汽车到达铜川火车站,安喜买了十二点半去西安的火车票,他在候车室等,第一次坐火车是啥感觉,火车又是什么样子?他没有一点兴奋感和新鲜感,无心去想,满脑子都是王永建他現在走到哪里了?他几点能走到工棚,他如果能遇上一个人该多好,王永建我啥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改 变下午四点多到西安火车站,下车安喜急匆匆去找厕所,当他走到陕西省汽车运输公司汽车站共共厕所门口时,从女厕所出来一个人迎面似曾认识,但他不确定,定眼一看对方叫出“安喜”,这时安喜大惊“童姨?”。他从肩上取下背包提在手上和童姨走向广场,安喜激动的忘记上厕所。童姨问:“你怎么在这里?”,“我过完年和村里人一起去陕北伐木,活太重我干不了,这不一个人回来了。”童姨看到安喜这副模样,即心疼又难受,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会儿说:“你把行李放下吧,去上厕所去!”,“我不上厕所,和你说会话”安喜着急的说,害怕童姨一会儿消失不见了。童姨问:“你准备去哪?”,“我来汽车站看明天几点有去商山县的班车”,“晚上你怎么办?”,“我这有被子,广场这么大到处可以睡,听说广场晚上睡的人可多啦!”一句话让童姨心里更难受,童姨说:“安喜长大啦!最听童姨话,去先上厕所,然后背上行李跟姨走去姨家!”,“姨,我不去,你的心意我知道,你的家我以后会去的。”安喜害羞自卑地低下了头。童姨说“你不去是吧,那我就在这陪你,等你明天走了我再回家!”两个人僵持起来。西安街头人来人往,穿着时尚靓丽。虽然阳历三月底也没有冷意,风都是暖洋洋的,看不见在有人穿棉祆,唯独安喜还穿着棉衣,显得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他一头乌发长的披过耳朵,只有一双大眼睛透着光亮,闪闪发光。套在棉裤上的黑裤子膝盖处泛白,一双绿色胶鞋失去原来的颜色,胶和布的地方是湿的,明显是脚汗留下的渍迹。安喜不去童姨家是他有强烈的自卑感,童姨知道他的自尊心强。童姨说“跟姨走,我住的那里有洗澡和理发的地方,那里也有旅社,不让你住我家。”安喜沉默了片刻说:“好吧!”。童姨转身手一挥,来了一辆出租车,安喜提着行李上车了。十分钟车到了胡家庙停下,童姨把安喜领进理发店,她去了市场,一会儿,童姨来等安喜理完发说:“这是一身线衣和洗澡用品,你拿上,我领你去洗澡!”,走不远有个“大众浴池”,童姨说“你的行李我拿着,你洗完澡岀来,就在这等我。”童姨比在供销社时还年轻了,穿着变化很大,头发也烫了,不是熟悉的面孔根本认不出来,尤其是提个皮包,以前供销社主任都没包提。理发使安喜外表有了大变化,进去乌头满面,出来白面书生。这是安喜第一次来西安,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洗澡,很多第一次。他羡慕这座城市,更羡慕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洗澡中他在想,童姨今天对我这么好,不对,她一直对我都好,我何以回报?人嘛,总要知道感恩!当安喜出来童姨已在等他,童姨开玩笑地说:“洗掉污垢千千层,焕然一新全身轻,有这种感觉么?”,安喜害羞地说:“有”。天色已晚,童姨拦了一辆出租车,她提着大包小包和安喜上车了,在车上安喜问:“姨,你今天干啥去了?咋这么巧我遇上你!”安喜问话很有特点,我遇上你。童姨说“今天是周一,也是月底我出差办事,去兴盛县订购下个月的物料,刚下车就看见你。”开车师傅说汪家坟到了,下车后安喜环顾四周也没有什么坟,只是刚离开市区,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全是二层民房,童姨带安喜进了二层楼的旅社,登记后领安喜上二楼进了房间,童姨说“今晚你就住这,这袋子里是给你买的衣服和鞋,你現在换上下楼,我在楼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