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面对枝枝的婚事,他却另有一番考量。
倘若今日枝枝坦言自己心仪的乃是张嘉礼。
那么即便需要他耗费诸多心血,他也会毫不犹豫凭借自己在战场上所立下的赫赫军功,毅然决然去求得一道圣上的旨意,恳请皇上恩准赐婚于枝枝与张嘉礼。
而若枝枝心中所倾慕之人是那二殿下的话,想必也无需他费何心思,毕竟二殿下如今对其倒是万分宠溺,宫中人人皆知。
虽说他内心对那二殿下着实毫无好感,毕竟其往昔种种行径,实在令人难以揣测日后是否会重蹈覆辙。
但只要枝枝真心喜爱,只要妹妹能够如愿以偿,觅得属于自己的幸福,那么他身为兄长,即便心中有所不愿,也必然会选择默然接受这一现实。
毕竟,枝枝的幸福,于他而言,方是最为关键之事。
沈稚枝沉默片刻,徐徐抬眼,眸中透着无奈与复杂之色,“大哥,实不相瞒,我对大皇子和二殿下并未生出心仪之情。”
话语落下,周遭似有片刻的寂静。
“……”
走廊拐角处,一只原本正要迈出的玄色皂靴仿若被施了定身咒般,陡然止住了动作。
“至少,如今的我是不想嫁人的,不想困在那深宅大院中,像只被囚的鸟。”
庭院之内,少女那清脆的声音,本应如同山间清泉般悦耳动听,此刻却宛如尖锐之矢,直直刺入褚仇赤的胸膛。
褚仇赤凤眸敛下,神色间闪过些许落寞。
他至原地伫立良久,肩膀垂下,略显颓废。
不知过了多久,轻阖了阖眼,转身离开。
沈朝闻言,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自家三妹仰首,眉眼弯弯笑道:
“不过嘛,跟二殿下相处的时候,我很开心,而且二殿下也是个极好的人,若真要选,我还是愿意嫁给二殿下的。”
于这方位面之中,她仅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任何时候都可能被随意赐婚,而她自身却无力违抗圣命。
至于选择褚仇赤,一则可助张嘉礼与沈琴绶终成眷属,二则,她获二王妃之身份后,就无需再终日惶恐,担忧哪天又遭胡乱赐婚。
沈朝有些诧异,狐疑凝着她,欲要从她眸中看出些许逞强之意。
可他看了半晌也不见她眼底有难过之色,反而携着些许窃喜?
沈朝略微沉吟,随后缓缓开口道:“枝枝,你可当真考虑清楚了?若是你真心喜爱二殿下,为兄自当支持你。只是,你为何不选择大皇子呢?为兄看得出,你对他亦有好感。”
沈稚枝眨眼。
怎么可能会没有好感呢?
张大人那清风明月般的人可是她的铁血单推。
她挑挑眉不自觉挺起胸膛,理了理衣襟,骄傲不已道:“那是自然了,张大人不畏强权,替百姓伸张正义,是个顶好的人。
我自然如百姓般爱戴他,也会像朋友般关怀他,然而,这份情感仅止于此,并未衍生出男女之情。”
沈朝满眼皆是不解,“为何?”
“大概……”沈稚枝抬眸望向树梢之上的明月,眸底漾起笑意,“是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像是月亮吧。”
他那么好。
好到让她有时候觉得不太真实。
……
晚宴终了,沈宏盛堆着谄媚笑容,恭敬朝褚仇赤道:
“二殿下,此刻夜色已深,您若贸然返程,臣实难安心,府中已为殿下精心备好客房,还望殿下屈尊留宿。”
褚仇赤眉头轻蹙,本能要拒绝,然而眸光触及沈稚枝的瞬间,微微颔首,应下了这留宿之请。
沈宏盛见褚仇赤应许,只觉自己的计划又进了一步,赶忙推搡着沈稚枝,“还不快带二殿下到客房歇息?”
沈稚枝无奈瞥他一眼,知道这老狐狸心里在捣鼓何事,拉长了尾音:“知道了。”
言罢,便带着褚仇赤往客房走去。
待他们转身离去,身后,沈宏盛缓缓张开掌心——
那残留在手心的粉末被他迅速用水冲洗干净,一抹邪佞的笑容在他唇边转瞬即逝。
……
一路上沈稚枝叽叽喳喳,控诉着对沈宏盛的不满。
褚仇赤则凝着她的背影,脑中不断回响她在庭院里所言之语,心中五味杂陈。
行至客房前,沈稚枝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褚仇赤回应,不由回首望去,满脸困惑,
“二殿下?”
褚仇赤被她的叫唤拉回思绪,迎上眼前这双清澈杏眸,他心尖轻颤。
随即,掩饰般移开目光,“嗯,本殿下在听。”
沈稚枝脚步顿住,仰头凝着他,眼含诧异,“方才爹爹同你说什么了吗?二殿下似乎心情不太好。”
月光倾洒而下,映出褚仇赤冷寂的凤眸,还有其中那不明情绪。
他薄唇翕动,几番张合,却还是欲言又止。
须臾,才叹口气,“无事,就是觉得有些乏了。”
沈稚枝狐疑看了他半晌,自然是不信的,但想必是他的私事,她也不好过问。
正欲再言说什么,她却蓦然觉得脑袋一阵晕眩,不由蹙了蹙眉。
晃了晃略感晕眩的脑袋,她朝褚仇赤摆了摆手,“既然乏了,那二殿下好好休息,臣女先告退啦。”
言罢,转身欲走。
可刚迈出半步,便被褚仇赤拽住手腕。
沈稚枝懵懵回头。
褚仇赤低垂着头,敛下寂沉眼眸,墨发至夜风中清扬,有种难以言说的脆弱感。
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沈稚枝忍不住开口,“二殿下,怎么了?”
他应声抬眼,黑眸在月光下更显冷寂,那握着她的手也紧了些,似怕一松,眼前之人就会烟消云散般。
他声音嘶哑,嗫嚅了半天,才开了口:“沈稚枝,你不必勉强自己去做不愿为之事,本殿下会一直等候。
在此期间,你无需有任何顾虑,一切决定皆可依从本心,本殿下自会护你周全。”
未等她反应过来,他便松了手,双颊红如胭脂,跌跌撞撞朝客房内走去,紧闭住房门。
沈稚枝呆愣在原地,直至夜风袭来,她才回过神来。
抬手轻抚方才被握住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