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郑家家主晚上不见郑飞,还以为又是流连青楼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罢了,没想到深夜得到噩耗,“老夫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郑家家主喘着粗气,他似乎是用全部的力气歇斯底里,说完便身形摇晃,一步踉跄,往后倒去。好在郑专扶住了他,将他搀扶至椅子上。郑飞虽然不是嫡孙(嫡长子所生孩子),但是也是他心爱的孙子啊!
“儿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郑飞的母亲,博陵崔氏嫡三女崔蝶哭得昏天地暗,喉咙都已经喊哑了。
郑飞的父亲就是礼部侍郎郑专,是郑家家主的嫡次子。他现在也是悲愤交加,恨不得生啖凶手的肉。但他的习惯就是遇事不慌,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提供线索,找到凶手,但是……他们惹的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到有用的线索:“白大人,这线索。”
“大理寺这边也只能确定凶手是仇杀,令郎的死亡时间是在酉时至戌时之间。”白启明不冷不淡地说道。虽然他讨厌世家,因为他们不是太子的人,但是现在是在处理公事,他绝对不能带有个人情感。
“我能去看看飞儿的尸体吗?说实话我们郑家得罪的人也很多,需要多点信息可能才好提供线索,以供大理寺查案。”郑专尽可能克制住自己的情感,但是话语中的哽咽还是听得分明。
“自然可以,”白启明点了点头,“各位也请节哀,我们大理寺一定会给郑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罢,便带着郑专前往大理寺。
“公公,”崔蝶红着眼眶看向自己的老丈人,“那白启明就是太子的狗,会不会就是他们杀的飞儿啊?就算不是他们,飞儿的怨也会无处报啊!”
郑家家主轻叹一口气:“蝶儿不可胡说,白大人一定会秉公执法的。” 郑家家主自然知道白启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非常希望白启明能和他们一队,还有谭昊然,但是被龙承夏抢占先机给了太子。虽然是敌人,但是也是可敬的敌人,他知道白启明不会徇私枉法的。毕竟,这也不符合太子的理念。
郑专一路上默不作声,跟着白启明来到了大理寺。黄宗之掀开盖着郑飞的白布,露出来的是他苍白的面庞,还有胸前以及腹部几十处刀伤。
郑专哭丧着脸,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他很想上手摸摸自己的孩子,但是想到如果因为自己乱摸导致破案出现差错,那孩子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伤心的。
“想哭就哭吧。”白启明也能理解郑专的压抑,他虽然喜欢折磨人,但是那是犯人,而且也正是这点,让他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度更高。
郑专看向白启明,眼泪还是掉了出来。他瘫倒在地,捶胸顿足,泪如雨下。郑专如今四十二岁,入官场是十八岁,二十四年不曾哭过一次,这次倒是把积压已久的情绪全都宣泄了出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郑专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慢慢起身说:“对郑家……有这么深仇大恨的,就只有那些刁民了。侵占田地害得他们家破人亡,冒名顶替让他们科举失利,其他的都不至于这样。”
白启明看向郑专,面露不解,但是也没说什么:“郑飞他最近一两天有去过什么地方吗?”
“轻烟阁吧,和卢家、姜家还有任家的小子去的。”郑专怎么样也为官数十载,联合刀伤他也明白了,这不是预谋已久的谋杀,而是极度气愤导致的激情杀人。凶手或许有所准备,但是绝对是有新仇才导致的郑飞惨死。
“周闻,”白启明点了点头,然后叫到巡街的金吾卫,“把郑大人带回去休息吧。”
“郑家侵害或者替换的受害者名单,我会如数奉上。”郑专离开时说道。
“为什么?”白启明问道。按理说,郑专应该以家族利益为先,损失几个孩子,哪怕是嫡系应该都无所谓,所以他们大抵会三缄其口。
郑专面部通红:“我郑专确实是郑家人,但是我首先是人,有血有肉的人!确实,如果说飞儿死了,我作为郑家人,就这么忍气吞声过去就得了,但是我失去的不止飞儿啊!我大哥没有生育能力,郑晃是我过继过去的啊!我就这么两个儿子,都没了。而且,为了不让人抓住把柄,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为什么死的都是我儿子!”
白启明愣愣地看着郑专,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抱拳行礼,然后让周闻将郑专带回家了。
“你是疯了吗?”郑专一回来就直奔书房的密室将那些卷宗拿出来整理,郑家家主得到消息后直接拄着拐杖就往书房走。
郑专没有回话,一股脑地收拾着证据。
“回答我的话!”郑家家主用拐杖敲了敲地,声音严肃得毋庸置疑。
郑专将木盒往地上一摔:“对,我疯了!晃儿和飞儿死了,我的孩子,都死了!自从王家那群老混账来让我们合作辅佐魏王,我们郑家获得过什么好处吗?丢了几个官位,死了几个孩子,没了一堆产业,其他世家还对我们虎视眈眈!”
“那你把这证据拿出去不是又要丢一堆官位,死一堆孩子,甚至伤了门客的心?你这是置郑家于不顾啊!孽障!”郑家家主也急了。
“大不了我们分家!”郑专幽怨地看着郑家家主,“反正大哥早死了,我指望不上,你还有个老三,哦,老三的罪行可都在这里面,你要不再生一个?”说着说着,郑专便笑了,笑得惊悚,令人心慌。
郑家家主冷静了下来:“你想干什么?”
“我要给飞儿报仇。”
“这件事交给白启明去就行了,他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不不,飞儿要不是跟卢家那些人混在一起,不会死。要不是王家和魏王,晃儿也不会死。”
“你想让我们世家自相残杀?你就没想过飞儿的死是太子挑拨离间的计划?”
“我想过,但是无所谓了,”郑专说道,“太子如果有这个能力,那跟着魏王我们不就是自寻死路吗?而且如果是太子所为,那不也是因为卢家和王家的态度导致的?为了郑家的利益,不能再和他们厮混下去了!如果不是太子所为,白启明是太子的人,我们能帮上太子,他也会更快的帮我们破案,为飞儿申冤!”
“你真的要去投靠太子?”郑家家主确定了郑专的态度,“你想当皇家的狗?”
“这天下本就是皇家的,是我们这些世家自诩清高,仗着有点资源就期望有移天易日的能力,有能力你咋不去当皇帝,咋不让这天下姓郑?”郑专歇斯底里咆哮着。
“慎言!”郑家家主知道郑专已经疯了。
“如果您愿意和他们沆瀣一气,那就分家吧!我愿意去给皇家当狗,我没有世家的豪情,郑家没我也罢!反正郑家还有子孙,您随便立一个当嫡孙,也不会坏了郑家的根基。”
“那崔蝶呢?崔氏不会答应的!我们七大家族同气连枝,如今不分你我,而且箭在弦上,你让我怎么投靠太子!”
“所以我就说分家,至于崔蝶,我跟她和离即可,反正我现在没什么挂念的了。我最后为郑家做的,就是会对你们那事儿守口如瓶,当然,太子殿下肯定有办法治你们!”说罢,郑专便拿起手中的盒子再次前往大理寺。
“给我围住他!”郑家家主不能让郑专把东西交出去,这样子郑家扶持的官员会和他们离心离德的。郑家家主一声大喊,一堆死士冲了出来,将郑专团团围住。
“周大人,救命,有人要刺杀知情人!”郑专大声喊道。
周闻则是带着金吾卫踹开了郑家的大门,对着郑家家主说:“这是想掩盖证据?”
现在不是两方交手的时候,所以郑家家主长叹一声,挥了挥手,那些死士便离开了。
郑家家主一下苍老了几十岁,本来就老,这下显得更加沧桑了。他琢磨了会儿,投靠太子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郑家确实应该和王家还有卢家以及魏王划分界限了,他们失去的太多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强硬拦着郑专的原因。郑专分家就分家吧,他孤寡一人,顺便借他的手除掉一些隐藏的祸害,然后趁机和魏王划清界限,跳出这趟浑水。至于其他世家是否依然同郑家同气连枝,这他也不管了,大不了东山再起。而且荥阳是他们发家的地方,那些世家进不去,所以东山再起的机会那当然有。
第二天一早,得到郑专提供的证据的大理寺立刻忙了起来,基本是全员出动。反正一开始也没有任何线索,只能周围走访,现在有了一定的目标,管他方向对不对,也只能先做。当然,走访依然进行中。
而这种大事,太子的听诉之权也必须行使了。所以郑专很快便被传唤到了东宫。
“这些证据都属实?”龙轩辕看着郑专,他总觉得这人会从后面捅自己一刀。
“禀太子殿下,这是郑家为了拿捏那些官员而秘密存放的,掺不了假。”郑专郑重其事回答道。
“你就这么拿出来了?”龙轩辕真的不相信他。
“为了给飞儿报仇。”郑专斩钉截铁地说。
“郑家竟然准了?”龙轩辕很惊讶,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之喜,对他的计划可是极大的助力。
“自然不准,但是臣为子报仇心切,在周大人的帮助下成功取到了证据。”郑专此时不敢说假话。
“那看来郑家会做点手脚了……难啊。”龙轩辕肯定是希望这件事能顺利解决。
“臣相信太子殿下不惧艰难。”郑专语气铿锵有力。
龙轩辕站了起来看着郑专:“听说,你分家了?”
“是的。”
“就为了给孩子报仇?”
“太子殿下,臣亦是人!”
龙轩辕慢慢坐下:“放心吧,白启明探案有一手,你儿子的仇肯定能报。”
郑专知道太子不可能现在就信任他的,哪怕他是真心的,毕竟之前就王家郑家卢家和魏王跳得欢。
“郑家要退出?”魏王本来就求世家的帮助,但是世家不太给力。不过这也无所谓,因为世家的存在就已经是自己的最大助力了。但是现在郑家如果退出,自己这边的局势会非常不好,那些小世家就是墙头草,会给其他人机会。
“对,”卢家家主说,“今天老郑过来说郑专分了家,还把一堆证据交给了大理寺,郑家本来就失去了很多,现在根基动摇,无能为力了。”
“那那些事……”魏王还没说完话,王政便打断了他的猜想和担心。
“放心吧,魏王殿下,”王政笑着摇了摇头,“他们退不出的。”
魏王想了一下,也知道了他们是想休养生息暂避锋芒,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告诉郑家家主,本王会好好照顾他们荥阳的那些子弟的,别退了,本王需要他们。”
“魏王高明,这是釜底抽薪啊!直接断了他们的退路,”王政捋着胡子,“让那些人做好准备吧。”
“是!”卢钊回答道。
“冤枉啊!”
“不是我,不是我。”
“救命!”长安里与郑家有交易往来卖官鬻爵的官员和郑家子弟被金吾卫一网打尽,郑家老三在前一天晚上便在郑家家主的帮助下连夜出城奔赴荥阳,所以郑家家主的嫡系儿子暂时保住了一个。
其他的官员则开始对郑家指指点点,准确说是兔死狐悲人人自危。
“居然私藏证据……”
“这种事情竟然搬到了台面上。”
而郑系官员无话可说,心里也很是慌张,甚至感觉到心寒,索性对郑家逐渐敬而远之,打算另谋生路。
“没想到,郑家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那其他家族是不是也有啊?”
在长安城备考的学子人心惶惶。
吕恒、邓鹏、徐怀宇和邹正承看着被金吾卫押走的对面房间的学子,不禁摇了摇头。
“那我们参加科举到底算什么?”吕恒发问道。
“唉……”邓鹏不知所云,只能长叹。
邹正承则是有些心慌,徐怀宇面无表情。学子们心中各有所想,但大多还是感到悲哀和嘲讽。
大安宫中,那名妇人坐在地毯上边围炉煮茶:“龙承夏的太子和亚维又开始争了?是忘了本宫的威慑吗?”
龙渊毫不在意:“放心吧,你柳家和魏王的婚事,受不了影响。”
“陛下,”柳?妍却是皱起眉头,“你难道看不出来龙轩辕是想干什么吗?”
“不就是想掌控世家吗?”龙渊沉浸在自己马上就能当皇帝的梦想中,“要是朕,直接灭了那些世家大族!”
“他是想除了魏王!”柳?妍直接说出了龙轩辕做这一系列事情的动机。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龙承夏那逆子的孩子,和他爹一个劲儿!不能留啊!”龙渊也看向了柳?妍,“既然知道龙轩辕要杀了魏王,你为什么还要朕将柳娥嫁予魏王?”
“您当陛下,那太子必然是亚维啊!”柳?妍虽然老了,但是狐媚劲儿却丝毫不减。
龙渊快步上前掐住了柳?妍的脖子:“你想当皇上?!”
柳?妍喘不过气,拍打着龙渊的手:“臣妾……错了。”
要不是想用柳娥制约世家,让世家从魏王身边离开,让他们失去对皇家的筹码,他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你逾矩了!下不为例!”龙渊的眼神中充满了警示。
“臣妾知晓。”柳?妍趴在地上,但眼神中尽是憎恶与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