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李岩回到家后,陇西李氏能够说得上话的子弟基本上都围了过来,“太子怎么说?”
“他答应了,但是得让我们长期表忠心。”李岩言简意赅地说道。
“那这不是让我们长期吃亏吗?”李腾不干了,“家主,这样做和云阳谭氏、河东裴氏又有什么区别?我们这不是上赶着当皇家的狗吗?”
“那你是想灭门?”李岩其实并没有将他的猜测告知李氏子弟,因为他也不信,这种关乎存亡的事情,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了,“太子的背后是皇家、谭家和裴家,就算所有世家大族联合在一起,最终也就是两败俱伤,你满意了?”
李腾还是不服气:“我们是世家!千年的世家!他们敢吗?灭得完吗?大不了我们再建……”
还没等李腾说完,李岩一巴掌扇了过去:“混账!我们是世家,但是哪怕千年的世家也只是血肉之躯,你明白吗?”
李岩其实考虑了很多东西,龙轩辕能拿出精盐技法,那能不能拿出超前的武器制作方法呢?龙轩辕能够对世家步步紧逼,那会不会直接起兵讨伐呢?毕竟成王败寇,若皇家赢了,轻而易举就能逆转世家在百姓心里的形象,之前的事情已经说明了这点。就算赢了,自己家族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他不希望看到这种无谓的牺牲。
李腾不说话了,李岩知道他还不服气,索性坐了下来,慢慢解释道:“卢家、郑家和王家的遭遇你们也看到了,虽不说伤筋动骨,但也是断了一臂,甚至现在还被步步紧逼,无心一些商业行为。我们李家趁着这个机会从这三家嘴里搜到了不少好东西,那如果我们是被针对的人呢?就相当于给他人做了嫁衣,我们得不偿失。至于你说的那个,现在百姓安居乐业,太子殿下贤名在外,世家恶名远扬千里,一旦做了那种事情,只会遭民怨,世家的根基就彻底倒了,而且总得见血吧?我不希望我陇西李氏的子弟受这种无妄之灾。所以与其这样,不如自断双臂求生存。而且,我们不是皇家的狗,不像谭家和裴家,我们的主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可以做的。所以,记住,不允许造反,不允许不听皇命,尤其是涉及民生这一块儿的内容,不允许作奸犯科,除此之外,高人一等、招揽门客、商者从政、自成派系这样的特权还是有的。”
“那位太子殿下真的答应了?”另外一个李氏族人李明感觉到非常诧异。
“答应了,”李岩严肃地看着他,“但是不允许往外说,在朝堂上一切看李信的眼色做事,懂吗?”
李信是黄门侍郎,属于门下省,是个比较重要的官员,负责处理日常政务,也能上朝进行决策,还负责部门之间的沟通。
“明白!”众子弟回应道。
“你同意了?”谭昊然表示不能理解。
“同意了,”龙轩辕点了点头,“怎么,怕了?”
“倒不是怕,”谭昊然皱着眉头想,“你这不是养虎为患吗?还是说你打算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你也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他们的投诚正好可以利用,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他们不是想高人一等吗?不是想占有朝堂的一席之地吗?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样的人能高人一等,什么样的人能够占朝廷的一席之地。见识过了怎么样能更有权势,你觉得李家的人还会同气连枝吗?”龙轩辕说。
“你是打算徐图缓之?这可不像你的风格。”谭昊然靠着墙说。
“也算我的半个人,给点面子。”龙轩辕相信,有些东西就是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的,尤其是对那些利益为先的人。
“那要是没办法分化他们家里的人呢?”谭昊然问道。
“你说,如果你家、裴家还有那些百姓里出现了新的世家,他们会怎么做?你要知道,在朝堂上的那些人,还有搞商铺的那些人,看重的不就是名和利吗?就算是有家族信念的人,那个时候家族利益也会被扭曲成个人利益,因为他们是家族的代言人,代言人的利益都得不到满足,家族的利益能吗?”龙轩辕看着谭昊然,说白了,就是让家族养的人反咬回去。
谭昊然冷笑一声:“你这还是养虎为患啊,养的是我这只老虎。”
“咱俩是平等的朋友,”龙轩辕笑着说,“怎么能说我养你呢?”
“你不管你的子孙了?”谭昊然这话意思也很明了,在他和他的太子太孙这两三代里谭家肯定是皇家的忠实朋友,但是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我相信谭家选家主的眼光,我也相信我的子孙统御天下的能力。”龙轩辕说。
“净说些漂亮话。”谭昊然也懒得拆穿龙轩辕就是单纯懒得管,反正自己的太子太孙没问题就行。
“这也不是漂亮话,千年的世家,百年的王朝,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也是不能摆脱的魔咒,所以我也着实无法管到那么久远的以后。”龙轩辕说。
谭昊然其实一直很好奇龙轩辕对这句话的理解,他倒是听过他父亲对这句话的解释,于是他问道:“千年的世家百年的王朝,你到底怎么理解?”
“很简单,世家千年,王朝百年,但是历史能有千万年。”龙轩辕笑着说。
这句话和谭卓跟谭昊然说得基本上一模一样。详细解释的话,就是说皇族不能够延续几十代几百代,那是因为无上的权利终究会蛊惑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心,朝堂的大臣又各自心怀叵测,所以后世的皇族没有如今的危机,做不到居安思危,眼界也只囿于奏折和皇宫之内,因此一定会变得昏庸,这也是皇帝一人改变不了的悲剧;而世家没有皇族这么大的权利,这么安稳的环境,他们要靠自己的努力去维持自己的地位,所以决策者要比皇族的清醒更长久的时间,但是依然逃不过物欲横流的诱惑,也总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一旦如此,千年世家便会如大厦将倾轰然倒塌;而时代他会一直存在,就这么演变着。简言之,时代变幻无穷无尽,由于生存处境不同,世家能看见千年,皇族只能看到百年,但终究二者都只是历史中的尘埃罢了。
“和我爸说得一模一样。”谭昊然有些震惊,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几十岁的老狐狸,还是云阳谭氏的家主,而眼前这个太子殿下如今才十八岁啊!
“那叫我声义父?”龙轩辕皮这一下很开心。
“切。”谭昊然笑着哼了一声。
“哎哟,累死我了,”这时候,白启明回来了,拿着陇西李氏所有重要人物的调查记录,“这是你要的陇西李氏的那些嫡系子弟和旁支子弟的性格特征爱好。”
“辛苦了,没报酬。”龙轩辕将记录收好。
“一百两都不给?”白启明本来也没想要报酬。
“给你一句太子的谢谢。”龙轩辕笑着说。
“那臣真是宠辱若惊啊!”白启明将谭昊然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是我的。”谭昊然一把夺过茶杯。
“行了,给你俩赚钱的路子,”龙轩辕将李氏的部分商铺拿了出来,“纯赚钱,不带任何目的,赚的钱你俩自己拿着。”
“臣,多谢太子殿下!”白启明直接一个滑跪磕头。
“行啦,德行,”龙轩辕看着地契,“就在长安城里,平康坊的布料生意、常乐坊的漆器生意、新昌坊的明器店生意还有归义坊的马车生意。”
“真就是正常的生意啊?”谭昊然一眼就看出来真的没有什么用处,纯是赚钱的生意。
“孤会骗你们?再说了,别有目的的生意陇西李氏也不会给孤啊。”龙轩辕说。
“那我们自己挑了?”白启明问道。
“嗯。”龙轩辕伸了伸头。
最后布料生意和马车生意给了谭昊然,这生意他家也熟;明器店生意和漆器生意则是给了白启明,反正他家也没怎么做过生意,这俩生意相对来说稍微简单一点。
“老吕,准备得怎么样了?”客栈里,徐怀宇终于睡醒了。
“看了一晚上,没记住什么。”吕恒愤恨地摇了摇头。
“看书得讲究方法,”徐怀宇还是个热心肠,我的夫子曾跟我讲,“劳逸结合才能更好地记忆和理解,充分休息才能有足够的精神应对考题。”
“你夫子是?”
“徐家屯的村长。”
“呵呵……”吕恒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个乐观主义者。
邓鹏如厕回来,看到徐怀宇终于睡醒了,吐槽道:“老徐醒了啊?这么有信心?”
“没有啊,”徐怀宇憨憨地笑着,“反正我还年轻,不用急,那隔壁不还住个白发老人吗?我觉得我还是要比他强点的。”
“心态够好,”邓鹏忍俊不禁,“在下佩服。”
“老邹呢?”徐怀宇看见邹正承不在,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吕恒和邓鹏摇了摇头。
“不管他了,开始看书!”徐怀宇搂了搂袖子,便开始聚精会神地看书。
“魏王殿下是诚心邀您去魏王府一叙,说不定还会对您的科举有积极的影响。”韦安延悄悄地说道。
此时,邹正承在客栈下的面条铺子吃早餐,韦安延和他背对背坐着当说客。
“在下的态度也很明确,在下的功名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获得,不需要外人的帮助。”邹正承将筷子一摆,铜钱一放,便走回客栈了。
韦安延也不急,反正看他的态度,也不会接受太子的招安,到时候只要他这次科举失利,往后再想过可就难说了,毕竟直接换模式。
太阳东升西落,学子废寝忘食,一本书尚未吃透,便已然日暮时分。
徐怀宇呼朋引伴,想要让三位室友体验一下长安风物,但是其他三个才没有徐怀宇心大,于是徐怀宇只能自己一个人逛街去了,一直从居住的亲仁坊走到了靖恭坊。
邹正承则是郁郁寡欢,想喝一杯酒调整一下心情,于是前往了平康坊的轻烟阁点了一瓶上好的酒,欲借酒消愁。
邓鹏则是忍不住了,趁着还没有宵禁,赶紧去宣阳坊买点吃的还有蜡烛,准备晚饭回来继续读书,今天一定要把这本书学完。
吕恒早上便在店里买好了胡饼,也找老板要了蜡烛,所以便坐在房中继续读着眼前的之乎者也,他眉头紧锁,觉得这书着实有些难以理解。
宵禁之后,众人回房。徐怀宇直接洗漱睡觉,邓鹏和吕恒则是继续秉烛夜读,邹正承则是酩酊大醉躺在床上。
当天夜里,更夫打更,途经东市西南角落的小巷子里的时候,发现有个人躺在地上。他以为是谁喝醉了,正要上前,却发现地上有些粘稠。
更夫将灯笼举到了眼前,照亮了前路,才发现原来是个人倒在血泊中,早就没了生气。
没多久,金吾卫便带着大理寺卿来到了案发现场。别问为什么要带大理寺卿,这是因为周闻只认识白启明。
白启明赶到现场,凑近一看,心情不由得有些难受。
“如何?”周闻问道。
“死者是郑飞,魏王殿下亲自题字的诗王,荥阳郑氏的嫡系子弟。”白启明看着尸体身上数十道刀痕,叹了口气,很明显,这是仇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