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凰若 > 第37 章 魂落

第37 章 魂落

    慕鲤在暖阁中休息,摊开帕子,上面丝丝血迹,像极了落梅花。

    霈儿进来说,将军回来了。

    公主府的腊梅稀稀落落,慕鲤走出暖阁,见阮牧一身戎装,背对着她,立于院中。

    她咳了一声,他便回过头看到了她,两人四目相对。

    他瘦了黑了,轮廓愈发凌然刚毅,脸上有浅浅的胡茬。

    院中腊梅飘香,慕鲤朝他笑了笑:“府上备了饭,留下吧。”

    两人一同用膳,期间慕鲤总是背过身咳嗽,阮牧瞥见了她帕子上触目的红,不由得担忧起来。

    慕鲤摇了摇头:“我这是老毛病了,无碍。你若得空,上元节陪我去城中看看花灯,可好?”

    阮牧点头:“好。”

    慕鲤的这场上元之约,等了数年。可事与愿违,上元的前一日漠北传来急报,北胡残部在边塞作乱,阮牧不得不离开。

    分别时,阮牧翻身上马,看见一旁羸弱的慕鲤,心头一软:“明年今日。”

    慕鲤站在灯下,笑容恬淡“明年今日。”

    送别阮牧后,慕鲤孤身行走在繁华的街头,忆想当年,她和弄玉手牵手看花灯,遇到了锦衣夜行的公子阮牧,回宫有文嬷嬷的数落与姜汤。

    如今那些人,都远去了。

    在街上,她遇到了一个故人,旧时北胡人来长安做香料生意。他对慕鲤说,我们举国西迁,那里水草丰美。只不过,可汗不过第四年便病逝了。可汗说,你是让他惦念的人,只可惜他此生再无机会踏入长安。

    闲言碎语所说往事,回忆起来不过是年少时的辜负。耶律偓与她,同样是身不由己的人,同样是渴望自由的人。尤记那一年隆冬,她追着小马驹在雪原上奔跑,耶律偓一脸焦急地拉住她,为她披上裘袄。那一年分别,行军帐中,他受伤发着烧,迷迷糊糊地握着她的手不松开。

    晚上,她在庭院里,对着塞北的方向敬了一杯酒,洒地画圈,一切作罢。她在她一生难舍的长安,守着她年少时的梦想。可那阳关外,有她八年的记忆,有位一心想逐鹿中原的北胡帝王。

    只不过一切都成追忆。

    时光匆匆,回忆开始变得模糊,就在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那些人,那些事的时候,如今一切又仿佛在她脑海中明朗起来,塞北寒凉的夜风,分别时被耶律偓紧握着的手……

    阮牧并未守诺而归,她不再写信,不再做衣裳,不再给边关寄任何东西,不再去宫中打探任何关于阮牧的消息。她病了,病得快要死了。

    秦临昭红着眼,一张圣纸从长安到漠北,信使快马加鞭。圣意如山,就算是绑,也要把阮牧绑回来。

    慕鲤总在半梦半醒中追问:“阮郎如今在何处,为何还不回来?”

    霈儿含泪说“将军在回长安的路上!”

    秦临昭的急召,从长安到塞北,一时不曾懈怠。

    不久后,阮牧接到皇城密令,明黄的布卷上,寥寥数字,字字诛心。

    同样是这三千里路,那一年浓春,他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孤身一人往回赶,也是这样急。春风得意马蹄疾,荒原,大漠,森林,湖泊,关山月以及无数鲜花怒放的山头,通通都被他甩在身后,一路的桃花香,一路向着长安的方向。终于在一个黄昏到达长安,她在护城河边放风筝。回首那一笑,便是他一生无以言喻的美丽。

    如今,大雪纷飞。他年过而立,独自骑着马,翻越关山。

    少年时代的梦想,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山高水长,去赴最后一次送别。

    那一年的长安,满街灯火,整巷子的酒香。他十七岁,随父回长安过年。灵秀的姑娘偷了他的钱袋,十七岁的年华,他遇到了一生想要守护的人。

    她出塞和亲,他便守在阳关,一守就是八年。人生初见,是那般美好。

    如果没有和亲,他们是不是有另一番结局。

    弄玉的死对于他来说是一道坎。如果没有弄玉的死,他们是否又是另一番结局。

    天色已晚,寒风阵阵,他勒马驻足,公主府的大门已挂起了白灯笼。

    寒雪轻轻落于他肩头,从此这半生,恐怕,岁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