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草长莺飞,春渐浓,春山绿,春衫薄。
慕鲤时常会记起阮牧来,她总与弄玉并排趴在城楼上远眺,在漫天晚霞下,叽叽喳喳说着少女心事。
她也会跑去胞弟临昭那儿,打听宫外的消息。
临昭少年老成,总握着一本书,劝诫慕鲤莫要随意动心。
可是,少女心事,皆如融雪春水,情难自抑。
直到一个月后,慕鲤才有了见阮牧的机会。
三月三,当时的太子于东宫宴请长安世家子弟,慕鲤女扮男装随临昭去玩耍。
当日,阮牧随兄长进宫。
他们一行有很多人,皆是长安贵族世家子弟。
隔着烟霞般的桃花,慕鲤一眼认出那个墨蓝锦袍,面若冠玉的少年。
她激动地朝他背影呼喊:“阮牧!”
阮牧回过头来看到了她,神色中有微微的错愕。
她无所顾忌地走上前,开心道“今年的上元夜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未等阮牧做出回应,一边的另一位少年微微一笑。他乃是丞相家的二公子沈照,沈照自然认得慕鲤,笑问道:“公主上元夜偷跑出去了?”
慕鲤也不避讳,直言道:“对啊,我今年上元节出宫去了,可好玩了!”
阮牧与身边少年相视一眼,上前一步,沉稳而严肃地行礼:“阮牧拜见六公主。”
慕鲤并不理会这些繁文缛节,走上前去,将自己的袖子挽起来,露出皓臂上的一个银镯子给阮牧看“你看!”
她解释说“后来,我拿你给我银子做了个镯子,漂亮吗?”
这时候,阮牧明显有些不好意思,慕鲤发现身边这一行人都在笑,沈照更是打趣道:“我看,六公主的这个镯子称得上了绝世佳物,普天之下独一个!”
一番话下来,阮牧与慕鲤同时红了脸。
慕鲤身为公主,出宫的机会并不多。临昭他们这些皇子,倒可以经常出去。此后,慕鲤经常扮成随从和临昭他们出去,有时候会见到阮牧,有时候见不到。有时候偷听他们讲话,得知阮牧去边关了。有时候听说阮牧骑马射箭赢了边塞的小侯爷,还听说阮牧次年三月归来。
她偷跑到城墙下放风筝,终于在一个有花香的黄昏看到了黄衫白马匆匆归来的少年郎。尘土飞扬,他一脸的疲倦,却勒马驻足,对她尔雅一笑。
那春风醉人的夜晚,慕鲤急匆匆地出宫溜进沈府,在后院书房外找到了沈照。
不等沈照惊讶完,她一把拉住沈照就问“听说阮牧家里人给他张罗娶媳妇儿?这是不是真的?”
沈照仍未从惊讶中回过神,结结巴巴道“大晚上的……公主……大驾光临也不……也不提前让个下人通传一声……吓死了……”
“刘丞相家的刘映雪……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照仍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好……好像有这么回事儿!”
“啊?是真的……”慕鲤当即哭了起来。
“公……公主……咱换个地方说,这书房里现在还有客人……”
慕鲤跺脚道“凭什么呀,我每次都溜出来找他!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心意!他怎么能娶那个刘映雪呢!”
沈照皱了皱眉,扬声附和说“对啊,凭什么啊?那个死榆木疙瘩,真真是辜负了咱们六公主的一片真心!”
此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里面的人走了出来,穿一件月白色的衣衫,面容清俊,他不是别人,正是阮牧。他仍是一副淡漠从容的样子,只是似乎特意不去看慕鲤。
慕鲤脸上挂着眼泪,当场愣住。
沈照咳了一声“那这样吧,阮牧就在这里,你们俩好好儿聊一聊,我去看看茶泡好了没。”
沈照脚底抹油,一溜烟儿消失在走廊尽头。
夜风习习,送来暖而浓的桃花香。面前年轻的公子就像那天上的月亮一样美好。慕鲤又急又羞,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越过阮牧走进了书房。
须臾之后,阮牧也跟了进来。
慕鲤看到桌子上有未完成的天山骏马图,就跑过去看“你画的?”
阮牧点了点头,从容地走过来拿起毛笔“还有一半没画完。”
气氛相当尴尬,屋子里静的只剩下呼吸声。慕鲤深吸了一口气,悻悻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阮牧伸手去蘸墨,答道“我今天被父亲骂了。”
“为什么?”
“因为……”他思考了一下,才缓缓说“因为我不愿意娶刘丞相的孙女儿。”
慕鲤一惊,心中一阵窃喜,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不愿意?”
夜风轻柔,花枝摇来荡去印在窗户上。阮牧突然放下笔,转过来看着她。慕鲤迎上他的目光,阮牧的脸刷得红了,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他躲过了她的目光,专注看着窗格子上的树影“你自是知道原因。”
慕鲤看到,阮牧的耳根胀红,像是要滴出血来。而她的心,也仿佛被野火燎过一样。原本荒芜的原野燃起了熊熊烈火,灼得她心慌意乱。
喉头一阵热意,半天,她才道:“我……我明白了。”
不久后,阮牧回长安探亲结束,需回漠北,她与临昭逃出去送别。
朝霞布满了半边天,清晨的风带着一丝湿凉。
她上前将自己亲手做的香囊递上:“阮牧,一定要平安归来。”
阮牧接过香囊,轻轻撩了她耳边的碎发,翻身上马:“保重。”
回去之后,她问临昭:“阳关很远吗?”
临昭合上书,有板有眼地回答她:“很远。”
“那……倘若……我也想去漠北,父皇会同意吗?”她支着下巴,忧从心底来。
临昭摇头,又道:“不过,阮牧此次是冲着军功去的。若他立了功,定然会向父皇请命。我看他小子行,你啊,就等着做将军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