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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章 慕鲤

    凰若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被一群黑衣妖怪追到悬崖边。

    脚下是无尽的深渊,在她进退两难之际,少聿挡在了她面前。

    非敌非友。

    她担心少聿抢走女娲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少聿却并未曾用正眼看她,乌黑的魔气将他包围,他伸出手,逼她交出女娲石……

    醒来的时候,凰若浑身已经汗湿。

    她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在句余山的屋子,而且天书已经来过了。桌子上留着两样东西,一盒滋补的灵药,一张摊开的帛卷。

    帛布上绘着凡间的九州山河图,朱笔圈了一块地方,正中心正是秦国的都城长安。

    凰若伸出手指,轻轻摸着帛布,一切都在她脑海中明了。

    秦国,长安,秦慕鲤。

    下一块女娲石是在长安一位叫秦慕鲤的女子身上。

    这一次,凰若打算独自出行。

    她初来到长安时,秦慕鲤还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子。

    站在宫墙外,她远远看到那个四岁的软糯女孩子,正在和小丫鬟们捉迷藏,欢声笑语响彻庭院。

    慕鲤颊边有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很甜。

    她是秦国的六公主,养尊处优。

    她该有她的人生,凰若想再等等,等她将该走的路走完。

    一直以来,凰若都无法去做夺他人生命的刽子手,她不想中断任何凡人的人生,她只想在对方离世之前去取走女娲石。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好在凡人寿命短暂,她等得起。

    于是,她孤身来到繁华的长安坊市,在宫城外做起了香料生意,等待着慕鲤长大,等待着慕鲤死亡……

    于是,便有了其后多年的故事。

    隆冬,上元。

    十五岁那年冬天,慕鲤第一次走出皇宫,跟着侍女弄玉一起女扮男装,到宫外逛灯会。

    秦国国都长安,上元夜热闹非凡。大街上张灯结彩,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明黄一片。锣鼓声阵阵,一夜鱼龙舞,好不热闹。男女老少,结伴出行,街巷、鹊桥、护城河边,到处都是观灯人。

    这一切对于慕鲤来说,都是那样的新鲜。

    慕鲤拉着弄玉的手,一路走街串巷,新奇地东张西望。

    路旁南北客商的小摊上,有各种小玩意儿,贝壳做的项链,十二生肖模样的糖人,还有香喷喷的馕,热气腾腾的馄饨,馋得她们直流口水。

    可是她们忘了带钱。

    弄玉丧气地说“咱们没有银子,公主若要想吃,我们还是回宫让厨子做吧!”

    慕鲤哼了声“可是御膳房的那些人哪做得出这街上的味道来啊!我就只是想尝尝这外面的馄饨,是什么味道的!”

    “我也想,可是……”

    “我自有办法!且看我的!”慕鲤鬼点子多,她眉梢轻扬,拉起弄玉,一转身儿猫着腰钻进人群。

    她们钻来钻去,挤到一个华服少年身后。这少年锦衣夜行,想必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有钱人家自然也不缺钱,偷了也没多大影响。弄玉咬着唇摇头,不停地用眼色制止,慕鲤将心一横,伸手去扯那人腰间的钱袋。

    眼看钱袋已经要到手了,手腕却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

    随即那干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哪里跑,小毛贼!”

    手腕被紧捏着,慕鲤痛得哇哇大叫,抬头却见对方是个极其俊俏好看的少年郎,轮廓硬朗,眉目如画,比宫廷画师笔下的江南公子还要英俊几分。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她一时间竟忘记了疼痛,错愕地望着他。

    被她一直盯着,少年松开抓着她的手,退后一步,眉宇间皆是浩然正气:“姑娘家,小小年纪,何必行偷盗之事?”

    被他呵斥后,慕鲤急忙退到弄玉身后,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偷偷将他打量着。

    弄玉早已羞得面红耳赤,一个劲儿地低头解释:“我们只是忘了带钱袋,我妹妹想吃馄饨,她年纪小,还请公子莫要怪罪! ”

    慕鲤从弄玉身后探出脑袋,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少年:“诶?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姑娘的?我们实在是有些难处,我不是小毛贼……”

    闻言,少年抬目看向她,眸光柔和了许多。随即打开钱袋,从中拿出一块玉佩,便将钱袋抛给她:“这块玉佩是我自幼就戴在身上,不可赠人。至于这剩下的银子,就算我请姑娘吃馄饨了!”

    慕鲤接过钱袋,少年已转身走入人海中。

    慕鲤觉得怪,分明是寒冷的上元夜,此刻的感觉,却像是在那十里春风的三月夜里,遇见了一棵风华正茂的桃树。那春风一拂,拂到了她心窝里去了。

    真真是忘了今夕是何夕。

    “走啦!”弄玉过来拽住她走,她却仿佛失了魂般,一步三回头。眼看少年将要被花灯与人群淹没,她挣脱弄玉,忍不住跑了回去,张着双臂挡住了少年的路,莽撞而大胆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我家里很有钱,改日还你钱袋!”

    那少年先是一愣,没有想到会在长安城遇到这样坦率有趣的小姑娘,随即竟缓缓勾起嘴角:“阮牧,长安人。”

    慕鲤喃喃念道:“阮牧……”

    阮牧笑了笑,向她点头“告辞了。”

    长街灯火夺目。走了几步,慕鲤在人群里跳起来对阮牧的背影喊道“阮牧!我们定会再见面的!”

    弄玉这时候也跟了过来,站在她身边小声说:“原来他就是阮牧。”

    慕鲤吃惊“阮牧是谁啊,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弄玉耐心解释:“但是我听说阮牧是阮将军家少子,自小随父亲在边关长大。擅长骑射,十三岁时曾孤身单骑行走于长安漠北,可厉害了。”

    “哦,原来他是阮大将军的儿子。”

    弄玉补充道:“阮大将军很疼爱这个儿子的,他将来必有大用。”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先前那个馄饨摊,弄玉指着馄饨摊:“好了,咱们去吃馄饨吧。”

    慕鲤却摇头:“不吃了。”

    “为什么啊?你刚刚不是很想吃?”

    慕鲤将钱袋掂了掂,摇头说:“阮牧给的……我才舍不得拿这些钱买吃的呢!”

    弄玉一愣,偷偷地捂住了嘴“那……我们回去吧!回去晚了,嬷嬷会骂我的!”

    夜深了,宫墙东南角有一片树叶被夜风吹起,不知道飘过几层宫墙,才停到一处雅致的宫殿外。四十三盏鹤嘴宫灯依次从殿外排进去,内阁明如白昼。

    “公主要是再这样偷跑出去,老奴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文嬷嬷一边带着宫人布菜,一边埋怨说。

    慕鲤任由宫人伺候着她换衣裳,她盯着文嬷嬷忙碌的背影,突然问道:“要是一个住在长安城的姑娘喜欢上一位从边境回来的公子。那个公子会不会也爱上了那个姑娘?会不会……”

    “那是不可能的!”文嬷嬷打断了她:“他们没有机会相识相知相爱!”

    “要是那个公子在上元夜来长安看花灯,那个姑娘正好也在大街上看花灯,他们就有了机会相识!”

    “这……”嬷嬷抬起头来:“若那个姑娘是长安王庭里地位显赫的人,她的婚姻必当是朝廷做主,至于那少年,门不当户不对,他们不可能相识相爱!”

    慕鲤低头盯着手里的钱袋发呆:“可那个姑娘不在乎门第,何况那少年门第挺显赫的,他们很般配!”

    “般配不般配,由不得他们说了算。”嬷嬷认真地看着她,许久后叹了口气:“公主长大了,可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