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后,中学生们陆续收拾起了书包,从楼道和校门里鱼贯而出。就如同下飞机时的秩序一般,有些人对于这种被人流推进着前进的触感有着超然的热爱,有些人则是习惯于等待到人流散尽后不失从容地离开。
显然唐娜是其中后者。
教养、个人的性格素质,用这些多余的描述来诠释行为是苍白的,在她和其他显得有些拖拖拉拉的学生整理东西的进度接近同频的时候,显然有什么新的情况让他们把动作停了下来。
中学的广播部在放学后基本是设置好了程序,播放几首预先设定好的常规音乐。伴着轻快的钢琴曲或是灵活的小调,孩子们能否陶冶情操倒在其次,反而是肯尼·基的那首知名的萨克斯曲,让某些鉴赏水准暂时未到水平的学生感到有些异样。
那种感想极其复杂,无法以单纯的悲伤一言以蔽之。充斥着感伤、悲怆、以及一种无形的乡愁,如果不是过分滥用在了各大场所,兴许很多人能够意识回来,萨克斯是这么一个富有贵族气息的乐器。
虽然这种想法上的挑剔也是无稽之谈,如果你跑路的够快,谁需要在学校里听这种扭扭捏捏的乐器?
“又是那首萨克斯曲。”
“是啊,大巴上偶尔也能听到这首曲子。”
“快点收拾吧,时间不早了……唐娜?”
旁边的两个女学生交谈着,其中一个忽得转过头看着动作完全停下来的唐娜,不禁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你得的那个怪毛病又犯了?”
怪病,倒算不上。
她没有把先前发生的那类似惨剧般的精神生活,告诉除梅里和C以外的任何人。这里描述的不过是先前生活被那个阴影震慑时,旁人能够看到的在她身上产生的突兀反应。
但这时候内心所感到的某种毛刺般抓挠的感觉是来源于什么?
那首萨克斯曲重复播放了一次后,广播便停止了。
几乎回过神来的唐娜转头看向刚刚跟自己搭话的那个女学生,发现她已经不知觉间走了。
教室内空无一人,唐娜有种先前梦中遭遇的那种即视感,就像是在这个无法弄清失神的时间跨度中,直接进入了和眼下的空间交错的异界一样。
事实又是如何呢?她背上书包,从班级的门口探出身来。
在三楼天井的一角位置的班级门口,对着整个中心广场形成了一个很明显的俯瞰点,这个角度可以用四个角度去观察视界中的方位。唐娜走到那个大致的位置,能够看到的是左右手方向的走道已经没有学生滞留了,视野回到居中抬升的位置,就能感觉到视野的错位。
明明没有人在广场上游荡,但为什么这块的位置如同折叠着,蜿蜒扭曲向某个特别明确的方向?天空和建筑相连的位置本该明确分离,但这时已经有大致的混淆和错觉在这种视觉的叠加中生成。
唐娜拿出手机,拨通了梅里的号码。
等待数秒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声音。
“MissD,如果说我没记错的话,我只是个神秘学顾问。还没有解决学校内的器材损坏之类的业外服务。”
“所长,先前我说的聘请你保护我的事还算数吗?”
唐娜眼中的教学楼顶和天色扭曲的程度些微缓解,但总是有一种不知何处而来的引召感在强烈刺痛着脑海。
“嗯哼,听着看上去确实不是玩笑。我们开业不久,是需要你这样出手阔绰的顾客。”
电话那头的梅里听上去对这个再度确认的契约事实好像还算认同,转而语气像是认真了起来:“好了,说正经的,把你的脑子放灵清,你现在遇到的异常是从什么节点开始的?记住这个节点,然后在你感觉异常感稍微平息后,赶紧离开学校。”
节点?思绪并没有因为强烈的冲击而变得那样通透,反而是在思考的时候被迫让行动跟上现状。
在眼中逐渐模糊的天与楼的界限逐渐缓和的时候,她已经让自己的精神从那个俯瞰点彻底脱离了开来。
那种重压下的虚脱感过后,脑中简短地铭刻下先前所看到的异常的位置,唐娜转身向着楼道的位置快步下了楼。
这是精神过于敏感了吗?还是自己因为接触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后,迫切地想要去接触与之相关的幻境?
这些问题本来就不需要答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不可能想再做一个身首异处的梦。
在楼梯的尽头,她的视野扩张着,却能够在平稳的时空中通过就近的印象,拼凑出一条蜿蜒向前的长线。在这个印象退却的瞬间,她发觉到稀疏的人流又重现于周身,晚归的学生们或沉默或低语着从身边走过,折过路径向着校门外走去。
她远远地看着那个方向,大概是临近运动场的器材室,随即并入人流离开了学校。很快,她在校门口拦下一辆计程车,坐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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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旅途还顺利吗?”
梅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林靠在航站楼候机室外过道的栏杆上,打了个哈欠说:“在卡塔尔等待转机,大概还需要三个小时才能登机。怎么样,你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霍华德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
“那是自然的,如果这种程度的剂量还控制不好的话,我可以滚去某个天桥上卖艺了。”
林无不轻松地这样说道,他看着窗外那还算热烈的阳光,感叹着热带沙漠气候的独特造物,是怎么把波斯湾一带变成这么性感热辣的天候。
“毕竟他想要知道阿尔伯特的死因,如果这种记忆不能帮他人为性地淡出的话,以后他会给自己和你带来不少不必要的麻烦的。”
“谢谢你帮我回收阿尔伯特的尸体,我的庭院里…最好还是不要留这种灵魂比较好。”
“那确实是敏感话题。虽然你以前没少那么干过,但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这些的吧?”
林不禁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上次她问了一个问过你的问题,我也讲了一大段她听过的话。有这种双重确认的话,你兴许还能有一部分最低程度保证的隐私可保留。当然,如果你愿意跟她开诚布公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言毕,林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过你还是要清楚,扎克伯格的事之后,应该会有更麻烦的事会逐渐上门。如果你真的不希望她受伤的话,最好还是早点离开这座城市吧。”
“我会再考虑。”
电话那头的梅里挂断了电话,看着门外缓缓停下的计程车副驾上的人影,少见地像C认真时那样皱起了眉头。想着究竟是怎样的构成,才能编织出混乱的过去和现今,要靠那本就不清不楚的过往追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