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手去拨开散落的墙垣残迹,尽管过程上的繁琐比实际行动上体感得要更强烈,但也不能说在这个明知附近在进行单方面屠杀的情况下毫无推进。布朗把市长像碎裂的半边脸的碎片中翻腾着,在其中找到了一颗模样奇异的石头。
当他拿起那玩意打算示意给C的时候,C无意识地抬起了头,顺着市长像崩塌砸出的缺口望向了午后的骄阳。
“怎么了?”
C看着这道缺口说:“当时在一层,有的人扒开了窗口却依然愣在窗前被那些盔甲骑活活砍死。那现在这边市长像砸出的这一块地方,你觉得能够出去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布朗原是下意识地想要脱口而出这句话,但在C的视线导向里,她翻动着东西的手微微偏转着已经伸出了残缺的墙外。
“二楼大概高约五米,如果从这里没有准备地跳下去估计会扭伤脚。当然,如果不离开这里的话……”
C这么说着,偏过眼来看到了布朗手中的那块破片,轻眯了下眼睛确认道:“那是什么东西?跟那个马塞勒斯的歌利亚像有关系吗?”
布朗摇了摇头,把手中这同四周无异的墙体的碎块甩向了身后,“现在该怎么做?想办法通知人们这里有逃生的出口?还是先联系消防员在下面支个气垫之类的东西?”
C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如同废墟般的惨状,心里不禁想到,如果这些非正常的事项真的想要去干涉些什么,只是通过一条看似打开的路,没有办法确定这个出口的即时性是否能够管用。
一番思索后,她对布朗说:“你从这里先跳下去,去报警或者准备点这里着陆的安全措施。我来应付这里的问题。”
“你不是没有……”
布朗看着C的神情,不禁握紧了拳头,摇头道:“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出去处理的话你下去吧。”
两人对视沉默了一会儿,C才开口道:“那现在你能感觉到什么吗?像是刚到东门走廊的时候身上那股异常无比的恶心感之类的东西,如果连你都没有办法获得更清晰的方向的话,恐怕那个人把我们赶过来也丝毫没有用处。”
“那个人?”
布朗对C没有明确指出的对象产生了些许不解,但下一刻他就被C横身一脚从二楼的雕像截面上踹了出去。
他大概眼中没有先前那种缓缓捕捉的触感,只是感觉到自己处于一种极为不稳定的漂浮状态,受创的腹部位置没有任何可影响的器官,但剧痛还是不可避免地在那个位置扩散了开来。
脑中除了在滞空状态中的放空之外,已经没有再思考与对错相关的事情了,地面……这里距离地面到底大概是多高来着?是水泥地还是草地来着…她居然就这么把我踢了下去?
这些感想不会有充足的时间在他坠落的时间里以正常的速度铺陈完全。在他短暂地失去意识之前,C转过身去,抬头看向了通向三楼的楼梯。
就是这样毫无来由的预感,甚至超出了所谓的灵视反应这种不知所谓的描述,她仿佛能够看到这片不合理的人间炼狱毫无合理性地崩毁的光景。
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在这种争执下浪费时间。C能够想到最快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让面对问题的人只剩下自己。
马塞勒斯的仿歌利亚像……很明显不在一楼,但在那个时候,死前的摩根很明显说的是仿歌利亚像。究竟为什么他会在描述马塞勒斯的作品时犯这种错误?而在事前能够看到这些宣传海报的人们也没有在那场混乱前发觉这个问题。这其中有什么用意,跟这一次的混乱局面又有什么关系?
她决定独自走向三楼。楼道里她的影子逐渐拉长,似乎在步入转角的时候比通常的速度要更为催促地湮去了。
-
“在一个不知全貌的事件里,怎么去应对其中各种断裂的逻辑、未明的分歧和走向呢?”
梅里穿着睡衣躺在那个诡异的屏风掩过去的床的那半角,手里拿着的是昨天的报纸填字游戏,单词的纵列刚好卡在了两道其他线索暂且无法联系的空白处。
她没有再多看几眼,摘下了那个看上去怪模怪样的无度数眼镜,双眼放着奇怪的光,暗暗自乐着:“跟着直觉走?经验主义?如果没有把事件从你当前的选项中直接割裂脱离开来的能力,你只能在当下行进的坐标轴里不断地移动去找到下一个能将事件推进的节点。”
不然怎么可能会有变化呢?这又不是在午报前揭晓的限量有奖竞猜。
她把那支笔直接捅进了那个两道交错之间的空白,把睡衣甩到床头,站起身来对着身旁好像还若隐若现的C的虚影说着:“信息源如此缺失而又没有验证的能力的时候,问题怎么可能在这个阶段有解呢?”
-
C从那道暗门中走出。打开这里的落地展览灯的时候,不免能够感觉到其上覆盖的灰尘飘落的质感。这里相比起那个地方,如同醉生梦死中恍恍然清醒过来的布朗眼中所映出的她看不到的东西,程度究竟要轻重多少?
解开幕布,在尘霾过后,是一抹赤色。
她不禁仰起头来,肌肉的线条,怪物般令人只能仰视的身长,在那副延展开属于幻想走进现实的冲击的红岩身躯之上,大概能够看到那位的额间显显地有着深刻入骨的伤痕,这种压迫感也是来源于这巨人一般的雕像形象是一副摇摇欲坠而快要向前崩倾的趋势。这其中的坠落感和厚重感相互撕碎,形成了一种令人诡异的平衡感。
倘若他真的因为大卫的击碎额头的石头而就此倒下……我能够承受这种重量吗?
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就连身强力壮的男人都不会去想象这种规模的雕像往自己身上倾倒的可能性,然而C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事恐怕还是非做不可。
她手里的那根合金撬棍,在混乱中直到现在仍未离手。她抽手直直地对着仿歌利亚像的右心轻点了一下,往后就是毫无征兆地静止加速度式地捅进了那个位置。
啊啊,大概这就是神话中的巨人吧。
哪怕是雕像,也如同有着真实的血肉般,会试图反抗、会低声嘶吼、会流出属于人的血和脏器……
就像是在她眼中先前有着那样惊愕的错位般,在盔甲骑士和阿尔伯特的内在里,找到了不属于他们的核心一样。
“这里是谁的脏器和血呢?是你吗,阿尔伯特?”
C拿着沾染上涌出的鲜血的合金撬棍,从歌利亚的右胸上的裂隙中,确实地展露了人体内熟悉而又惊怖的那一面。
与此同时的,在她身后摇摇晃晃地跟上来的人,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就连那无声的喘息,都突然地加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