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展览里最让人感到难能可贵的东西是什么?”霍华德夹在两个人中间无端发问着,在入场阶梯搭建的场围外三个人在那观摩了一会儿这个展会的排场,虽然据某人所说只是个小型爱好者的集会,不过按正门的处理程度来看还是下了几分工夫的。
对于这个提问,布朗不假思索地说道:“平等的理解能力以及基础的鉴赏功底吧?毕竟这两者跟在这地方待下去的耐心成正向挂钩了。”
“如果真的存在这两者兼备的人,那他为什么还需要特意来这种展会呢?生活中自然有足够多的东西让他发掘了——这只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伪命题罢了。”
没等霍华德的视线转移,C在旁边接着他的评论说道:“容忍。容忍自己的自命不凡抑或是别人的愚蠢不堪。”
本来没有指望这个冷美人能在对话中接上的霍华德怔了一怔,原本想再说两句呛呛旁边的纯情壮男,谁知道在这方面的刻薄程度C居然和他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我以为你会说什么友谊与和谐之类的调调呢。”难不成她真是女相公那类的人?
“我以为学梅里那套说话方式能稍微让你没那么多成见呢。”C抬了抬头,看向了另一侧方向,小小地啊了一声。两人随即跟着她转过头去,看到了会场东侧一座正在施工维护的巨大雕像轰然向场内倒塌的景象,崩塌的维修棚架随着塌陷与被砸落的建筑结构,向着正在沉陷下去的方位泥牛入海般迅速倾盖而去,很快便将那一角的建筑砸成了坑洼的复合平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负责的那块是石膏像吧?你们看那边是不是你们的片区吧。”
没有心思去辩证C先前的发言,霍华德跟布朗简短思考了两秒场馆中他们朋友所在的位置后,脸色不禁变得有点铁青……在犹豫是否该拔腿就跑向朋友那出事的负责点的时候,C稍微点了点两个人的肩头,轻声道:“先确认是不是哪边的支撑结构出了问题再说,如果整个楼都出问题了,我们贸然进去也不好办。”
布朗怔怔地点了点头,旁边的霍华德已经把步势放缓在前头走向那片被雕像砸塌的方向。
大约没有五分钟就能到雕像倒塌的地点,周围围满了场馆的施工人员在那忙前忙后,布朗小碎步地跑过去问了问,回来告诉了两人应该是没有出现什么受伤者,这才稍微能够松下一口气来。
“所以这是谁的像?先驱报那个傻帽总编加尔曼经典的摘帽掉假发那一幕还是什么?”霍华德在尘埃落定的场围外看着施工人员匆忙在这附近折腾时,不经意地扯了一句,他没想到的是布朗还真的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有点接近,是加尔曼的那个市长舅舅的像,不知道是跟谁下单弄的。”
“够了,我还真没指望能联想起这个事来……”霍华德不禁捂住额头,看着像是他跟那位加尔曼还是加尔曼的舅舅有过节一般,然而他的话锋旋即一转,“不管怎么说,给他负责造这个的看上去有点文书工作要做了。布朗,阿尔伯特的电话打通了没?”
“刚刚打通了,看上去他介于有事跟没事的边缘,不过起码确认了人没什么大问题。”
两人对视了一眼,大概交换了一下还能不能带这位女士愉快地观展的意见后,布朗很快便心领神会地准备堆起他那个不自然的笑脸,转过头去发现C不知从什么时候从身边走开了。
霍华德看着有些傻眼的布朗,再次确认道:“你确定她跟那位不是一个神出鬼没的性子?”
他很想对这个问题作出回答,但硬要说的话,实际上他也不是很熟悉她们二人的习性。
避开因为塌方而围堵起来的门柱,布朗跟霍华德往会场内深入着,尽管霍华德示意过几次布朗他好像没有那位神秘小姐的神秘伙伴的联系方式,但布朗好像很相信她能跟上两人的步调一样。
拐过几道弯后他们在一个塑像展厅停下了,布朗看着展厅里丝毫无事的塑像以及在旁边的靠椅上显得有些怀疑人生的负责人阿尔伯特,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没好气地说:“霍华德描述起来你的口气好像有一半的管理位都被混凝土推平了一样,现在看起来好像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说说发生了什么?”
霍华德在旁边白了一眼,用鼻音轻吐了一句“跟我可没关系,他平时可不是这么个德行。”
阿尔伯特歪过了脸看到了布朗,嘴角咧开给了一个洋溢的惨笑,“刚才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我爸酒驾出车祸了。”
“哦……”布朗不禁收了收声,在他在进行表情管理打算给出一个体面的默哀方式前霍华德在旁边补充了一句:“他爸二十年前就出车祸去世了,每次他打算折腾人都会用这个套路。”
看着脸上如同打翻了调料盘般杂乱表情的布朗,阿尔伯特大笑着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鼻子哼哼着说了句:“本来我是打算看一下别家的笑话的,就那个市长像的那家,原本这个项目是我跟他竞争的,最后以我家收录的这些作品以及创作者的专攻范围不符合市长的兴趣预期为由没中标。”
“样式不同没中标这你还能怪他啊?”
“那我可不管这些,但我还算是有沮丧的理由的,市长像那边多少也是会场的正门,如果搞得比较夸张弄点连锁反应出来,比方说因为正门影响市容导致游客减少,那我的出摊意义不就又削减几分?现在这么一折腾,看主办方心情兴许可能还得延迟开展也说不准。”
阿尔伯特确实跟先前自己接触前印象的话匣子差不多,布朗不禁摇了摇头,准备转过身去去欣赏欣赏他的展厅内的作品,这时候阿尔伯特又吱了一声:“对了,被你忽悠来的女伴呢?还是说因为南希的原因这个事情又得搁置了?”
“够了吧你。”霍华德踹了一脚靠椅的下摆,阿尔伯特直接顺势跳了起来,看起来难度系数还挺高,在他的眉飞色舞中早已背过身去的布朗在一座塑像前顿住了——那座雕像是以蛇形相互凭依双生的双子,在精磨中已经能够完善出面部的巧妙结构,好像是有种幻想生物的那种庄严与飘离感。
他的想法断裂了那么一刻,因为他好像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透过这座塑像直视着他的灵魂,与常识无关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的灵视又和那天在南希的公寓中重现了一样。在他尝试转过眼去时,看到的就是霍华德跟阿尔伯特以及C三个人站成一列在后面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后背在小声说些什么。
“C……”布朗哑然着只能吐出这个字母的第一个音节,他挺想问一句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在外以这种怪异的方式称呼这个女孩一时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看出这一点的C轻咳了一咳,转眼对霍华德跟阿尔伯特轻声道:“忘了自我介绍,你们可以叫我克里斯蒂娜,刚才我去接了一个电话,不好意思。”
神秘小姐的神秘朋友突然就不再神秘了,脑子里大概能想出这么一个滑稽的短句的霍华德有些索然无味,他以为这种奇妙把戏还真能在日常生活中成立的,看来只有神秘小姐需要跟怪人小姐这个名词划个等号罢了,她应该是个正常人。但是怪人小姐说过什么来着,这个正常人能出租给我们几个大男人作保镖?
没有注意到霍华德对自己的打量,C走上去到了布朗的边上,几乎是用着只有他的那个近身距离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着:
“不用怀疑,这里跟那座公寓确实大同小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