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来到梅里的庭院事务所已经是二十多天前的事了,其间的生活状态也逐渐从亡妻的异常现实中走了出来。对于布朗来说,再一次来到这里可能并不需要多少理由,如果他能厚着脸皮跟这两个女孩交个关系飘忽的朋友关系的话,这应该就是一个最没有可疑性的尝试了。
他坐在正台前的椅子上,似乎坐得不算特别安生,因为拎着面包过来像邻居串门一样的心态下被当成客人正襟危坐在这,领受着C端来的热咖啡的样子怎么都有点违和。仿佛是想要时不时地拨弄一下手里的表盘,来确认流逝的时间到底是以什么曲率度过的,两人在没找出什么热场的话题的情况就这么干坐了五六分钟。
她也许是个害羞的女孩。对C的第一感想无非是那种干净的内敛气质,哪怕了解不够充分,想要下定论一般都会优先给个这种印象,在布朗脑子里还在灌这通水的时候C在后屋里头捏着下巴,同样地也在烦恼着一些事。
那就是想要找点打扫正厅的工具时庭院的入口又毫无遮拦地在储物柜里大开着。她只瞄了一眼就把门关了上去,梅里压根就没在那接着赖床,而是在自己下楼打理的这点时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缩进庭院里去了。
好啊,那现在我又该怎么对你这不明真相的B先生解释呢?总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你是个正儿八经的可疑分子吧?C这样心想着,回到了前厅门口盯着在那不明所以地品着超市的速溶咖啡的布朗的蠢样。哪怕是上次他经历过那么离谱的事情也一样?
布朗注意到了在内屋门后踌躇的C后,端起咖啡轻轻嘬了一口,这间侦探事务所自开业那天他的拜访过后已经开设多久了呢?半个月多还是整月未满?只是沉浸在现有的景象里是不会有太多跟近况相符的感触的,就好像honeysukle的蜂蜜黄油夹心长条面包的口感一样不知所谓,怎么可能和她们这类人的想法刚好联通呢……
在被布朗看到两人都不自然之前C从门后走了出来,她看着好像还在对着自己想着些什么的布朗说道:“梅里昨晚上熬夜查资料,应该是起不来了。”
“这,这样吗……”布朗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那要不我带你出去一趟?”
气氛是有那么数个瞬间拼凑着凝固了一些,与其说这是无心之言,对于布朗来说,恐怕这才是他来到梅里的庭院的真实想法——尽管说起来有那么点不好听,一个月之前确认了丧妻的男人,好像对协助自己寻找真相的侦探中的一人有了那种若有若无的兴趣,但考虑到C自然而然的这种人格魅力,放宽心点来想好像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恐怕是不行。”
C不禁怔了一怔,还没思考这个问题的本质前就有人代答倒是意料之外,后屋门内梅里幽幽的声音就这样飘了出来,“起码得先把所长的早餐准备好再出去。我回头要去一趟第八区,出门的时候好歹把我送到电车站台。至于后面的事情,我建议B先生把C的出租时薪确定好再上路。”
布朗多少是冒了些许冷汗,嘴角抽搐着说着:“也许我应该提早说一声我是想带你们到第八区郊外的艺术展逛逛的。”
“那我更不放心了,没事跑那种地方晃悠的人品味多半也不怎么样,你要是把C的格调也给拉到同等水准,我睡前的故事她要是听笑出来那该怎么办?”
“也许你是把你跟那群人的格调主次搞反了。”布朗的面容稍微舒展了一些,如果他知道把她们约出去不需要那么麻烦的话,也许就不会在honeysukle徘徊半个月之久了。
一通收拾,在进入布朗开来的私家车的后座前,梅里看着把事务所卷帘门拉上的C睁大了眼睛,阴阳怪气地说着:“我以为你会把那个木制脚炉拿出去修的,虽然算不上顺路,好歹为我们明晚同床共枕的体验感着想一点嘛。”
“这种从二手市场里淘来的便宜货比电视购物的肥婆说的话还不可信,早上起来才没多久呢,你以为我没法修这种简单的电路?”C俯身进入车内带上了门,对着这句话不冷不热地给出了回应,尽管看起来她也没有像话里那么在意梅里对她的评价一样。
“嗯哼,听起来某位先生事先没做好调查,不知道你不算小家碧玉那种类型,不过失望是否有前提是看在他到底是和我一样打算招个女佣还是其他的了。”梅里撇过头看了看刚把安全带送入扣环的布朗,不禁翘起腿来说道:“为了捎上我们就这样把旁边这位晾在车里半个钟头?”
在副驾驶上坐着的霍华德把报纸稍微上抬一点,没好气地说着:“没关系,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就行。没人愿意在休息日取材的时候捎两只麻雀上车,我的这个朋友脑袋不太好使,居然自己往车窗里头撒面包屑……”
语意未尽,短暂陷入沉默的车厢随着发动机的启动而缓和开了气氛,霍华德想自己偶尔扯出来的形容词是不是过于富有主观偏见色彩了。
街景在车窗的偏移中徐徐掠过,城区内以五十码的速度向视野的末端拉扯着,假如他们只不过是普通原因相识的朋友,那现在能够闲扯的话题总该能多一些。布朗想了想,艺术展那边是编辑部那头一个老大的朋友招呼他跟霍华德来搭把手的,具体是因为什么倒没有说清楚,以霍华德这臭脾气谁跟他犟恐怕都要被呛两句,所以出现在这辆车上的奇妙组合倒不像是什么正常选择。
“圣诞节前有什么打算吗?”布朗抛出了话头,在旁边把报纸刚刚收起的霍华德没有接茬,身后的梅里看上去是补了这么简短时间的觉一样碎碎念着对布朗搭讪的方式进行了攻击——“不谈谈你们那什么艺术展么,眼下的东西都没确定好,你不如问问明年感恩节火鸡的肚子里该塞些什么料。”
C对梅里看上去并不是多么善意的几句话没有什么表示,透过后视镜看到的她正偏过头看着车道,一副大脑放空的样子什么也没有想过。就像是过于真实的困意在某些孩子进入空荡荡的后座就习惯侧身躺上去一样,先前的尴尬气氛中始终没能找到正确话题的布朗也对自己的精神饱满与否感到担心。
“那展会实际上现在还是在开幕之际,有些搭台处理的准备工作大概还需要有人帮忙,我们的负责对象……呃,是什么来着?”
“石膏像、少量的油画展出。”霍华德帮布朗答了一句,“实际上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作品在里头,基本就是爱好者之间的聚会罢了。他把你们两个不由分说拉出去说实在还是不够慎重,要知道看不懂这些东西在那硬屁股坐着是一种折磨,如果展出的东西也很糟糕那又是另一种折磨了。”
“听上去是这么回事,所以经过K记餐厅的时候就可以把我放下来了。”梅里咂了咂嘴,转头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C,轻声说:“你是不是有点晕车?”
“你可以试着想想我出门之前在洗碗柜、洗衣机以及二楼的空调暖气有哪个环节没处理好,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一副表情。”
“哇哦。”梅里白了一眼,“真没想到你会漏处理这些事,我以为你真是超人来的……”
半个钟头后,在第八区的某条街道旁的酒店旁边,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卡宴在车流中分流而出停了下来。
梅里在打开车门之前对着前座的二人说着:“如果你们需要些什么神秘学方面的援助的话,可以让C给我打电话,不过要另外算服务费用。”
“什么另外的服务费用,我怎么没听说还有基准的差事交给你们的?”霍华德看上去还是感觉挺不可理喻的,在愣了一会儿之后转头看向旁边正在开车的布朗,大概知道这家伙又干了什么事,试探性地问了句:“怎么,租赁的看展女伴陪同?”
“不,是人身安全负责的保镖。这种野鸡艺术展见过最多的就是那种明明是二道贩子却又以为自己是天才的疯子弄点小摩擦,有她在你们可能可以少惹点类似的麻烦。”
梅里补充完便挎起一个小包下车,带上了门走人的速度倒是在意料之内。
“我倒是头回听说她那是哪门子的艺术展,当安保都是傻子么?”霍华德姑且还能带点玩味表情去推敲刚才这番话,然后不禁看了眼后视镜里头已经把目光对准前面二人的C——他原本想再去揶揄一下一路上并没有说几句话的C的,道理上按他的做人下限可能还会去拿她的口语名称来开玩笑,然而这时候很明显不像是再追击的时候了。
兴许,从这个眼神开始,她就会打开她的话匣子?
从他去揣测的C这个人的性格设置来说,怎么也不会有这么一面的,所幸她也没有真的滔滔不绝地接上一大串话开始闲谈,这种反差会让他想吐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家政妇、寡言少语、知性沉着…呵,布朗在打什么算盘,聪明的霍华德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如果不是这个蠢货同事的想法,现在就让她滚回去那个算命骗子的窝里去打扫家务都无所谓。
“该把车发动了,这地方停太久要吃罚单的。”
C忽然的这一句话像是把两个人的脑袋打了个洞穿。瞧瞧我们都在想些什么呢,霍华德看着布朗再次把引擎发动,不禁想了想,自己的脑内思考活动是不是过于丰富了?就算真的有什么会发生,指望这个瓷娃娃当哪门子救星?让他去编都市传说估计都不会想出这毫无逻辑的一出来。
他还在跟早已离去的梅里幼稚地置气着,车继续向着漫长车流的另一头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