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唐娜送回家后,C独自走向地铁站。
她会回去的。那个侏儒男子这样跟她说,尽管我们都清楚,这么一折腾后你很想弄明白她做了些什么,但有那么一个独家建议,不要过问太多,模糊不清的友谊最不适合一次性地擦干净上面的气雾。
觉得不明不白,觉得受到了戏弄。
保持着常态距离的人们总是会对无法预计的情况抱有这种感想,C在事务所里拉下卷帘门的时候还算是保持着那几分淡定。这世上不会有谁会因为少了谁就无法存活下去吧?那当然,她倒是能够抱有这种觉悟的人,而梅里却需要有人照顾。
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手机上她调出了梅里的号码,在短信界面简短地发了一句:“晚饭吃过了吗?”
“我在快餐店里解决的,你呢?安杰丽没有留你吃晚饭吗?”
没有多少犹豫的回应,没有经过多久的等待。C的嘴角些许松开了一些,回复道:“总是得考虑你是不是跟小孩一样出去乱跑忘了吃饭这种事,准备现在回去做呢。”
“啊哈,又把我当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两人隔着遥远的电波谈笑着。
C打开了储物柜的门,还是没有那片花海呈现眼前。想着像是个不成气候的笑话,她拿出扫把后打开了变电房的门,赫然是梅里在猛然映入眼帘的庭院门口站定着,两人面面相觑着沉默了一会儿。
“是不是挺有创意的惊喜?”梅里脸上挂着一个牵强的微笑,倘若你让她去承认对自己玩失踪这一套让她可爱的助手生气了有所愧疚,那可能是有点天方夜谭了。
“如果下次房东过来查电表的时候你还不把这入口转移的话,我想我们就可以开始跑路了。”C嘴角略微抽搐着,不过还是很快平复了过来,一把捏过梅里的脸说道:“要不是要照顾雇主,我早就跟过去了……下次要有这种危险的事一定要让我跟着,知道吗?”
“你是哪门子的老妈子?出去单独行动一个下午都要被这么关照,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只不过是暂时把庭院的门给关上了而已,又不是直接跑路,少了我就靠你这个蠢脑袋这事务所还怎么……疼疼疼!”
装模作样的求饶过后,她才能够感受到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体温浅浅靠近,透析在耳中的声音好像回旋着无法散去一样,让她难以再诨笑而答。
“你不是什么魔女,你就是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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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该有些温馨的故事在寒夜弥漫,也会有阴影在光芒的身侧如影随行。如果这种相对的应兆都无法在单纯二元对立的世界中成立的话,某些偏执的人会变得更为偏执——这并非是仅因为这离谱的世事都如他狂信的极端一样,而是被逼着往这条路上走向的他们再无人能阻拦。
在睡前,梅里给C讲了一个主体模糊不清的故事,大概就是类似于狼外婆一般的现代改编版本,虽然她给常人带来的观感里总是一副话中有话的感觉,好像说的每一件事、用的每一个比喻都是拿自己过往影子来堆砌成的,但这个故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与她紧密相关。
“这个故事的结束,标志着一个旧时代的崩解。缘由我也不清楚,当时学院里的讲评人大概就是这么讲的,听上去感觉他对什么东西的收尾都会有这种跨时代的意义来作铺垫,实在是让人反胃……”
“梅里。”C的声音还算很清醒,梅里轻声地应下了,“你是怎么处理了扎克伯格?”
梅里怔了一怔,没想到C还在想之前那件事,就别过了头去说道:“给了他星期四奥利弗阴阳怪气脱口秀的中世纪人道毁灭法,怎么说来着,把他绑在火刑柱上撒孜然转了个几面,然后把他抽出来塞冰箱里了。”
C听着也是感觉有些无语,“能不能少点无关紧要的比喻?奥利弗都已经进坟墓了你居然还记得他脱口秀里头那些荤话的内容……莫里斯口风不是很严,跟我透露了你在那头的世界里头好像不是什么善茬。”
“我觉得还挺有趣的,”梅里撇了撇嘴:“还有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不管我以前做了什么事,现在我无论再愤怒也不可能去杀人的,在相对现实中犯了重罪还不以为然的那帮家伙怎么可能跟我这种遵纪守法的纳税公民相提并论?”
其实梅里也是暗自流出了冷汗,莫里斯把她的身份向C到底抖露出了多少?这一点在她心里仍然是个不敢试探的一条线。
“那魔女这个事,该怎么说呢?俏皮的别称还是什么江洋大盗的代名?”
哪壶不提开哪壶,下次一定得给那个管不住嘴的家伙点颜色看看。梅里没法逃离C的目光,只能低了低头说道:“在那边犯了点事,现在姑且算是在跑路阶段。这种东西差不多就相当于扣帽子之类的,你见过中世纪那群异端里头,有哪几个真的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才被那么残忍地对待的?”
C看着稍许慌张的梅里的眼神,不禁叹了口气。
“你说的这些我清楚,我可以给你保留自己一部分秘密的自由,但我想让你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如果做个侦探,那我就是你的助手;你如果做个恶人,那我就是你的帮凶。不要忘了这一件事。”
梅里沉默了很久,才不禁笑了出来说道:“你该不会是脑袋短路了吧?为什么突然这么认真地说着这么让人害臊的话?”
次日醒来时让C感觉到全身散架的原因,却是梅里紧紧抱着她大哭了一晚上。不坦率的人的反差能够明显至此,如果这也是他们所窥见的魔女一幕的话,恐怕也脆弱得太过可笑了些。
嘴上没有动静,心里却念念有词的C在洗漱时多少还在埋怨梅里幼稚的这方面。倘若这脆弱的一面也是用于搪塞她的演技呢?她并没有多想这些问题的习惯,哪怕有,在拉开事务所卷帘门的时候看到提着honeysukle的面包的布朗在面前,这种想法恐怕也会突然中止。
布朗的面色相比之前要富有血色多了,对比之下并没有睡好的C经过打理的面容也无法称作精神。他像是在门打开之前就纠结演练了很久一样,对C露出了一个并不自在的笑容道:“今天跟梅里有闲空吗?要不要一起出去兜风?”
兜风吗?C回头看了看楼道的方向仍旧空无一人,不禁摇了摇头道:“等她起来的话你恐怕还得再等半个钟头,先进来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