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总有那么多人安于自身所处的现实,哪怕真相是表里不一的本质,也渴求着能够把眼前的景象就这样停留住。不要去思考,不要去深究,只用那空洞木然的五感去接触现实,循环往复,只是在自欺欺人的途中缓缓度日。
这样做不对吗?C些微上拉了些外套的领口,看着眼前像是遭过严重焚烧的巷道遍地污黑,心想着倘若是她的话,是否还需要自己来帮忙逃脱困境呢?又或是这般炼狱般的场景就是由她之手铸成,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她?
严格来说,尽管C掌握的技能很多,但未沾染神秘学与魔法的彼端界限的她靠通常的手段是无法找到梅里的。然而她能够靠着直觉找到梅里操使卢安娜与扎克伯格的使魔战斗的地方,同样有可能找到梅里现在藏身的位置,只是她自己并不能意识到这个地方在关于梅里的线索里是有着何种意义。
她转过身,抬头看了眼身后高楼的楼顶——在这里理应有一个俯瞰点,事实上这个俯瞰点的同位体却在遥远的第四街区,她又该怎样去找到那个梅里曾经出现的地点呢?
相同的故事总是有许多不同的答案,不妨放弃那些颇具现实感又或是童话团圆风格的分支吧?一个人倘若从井中向下挖掘,他怎么也不可能寻求到那实际高挂在天上的太阳的,并非是太阳的方向实际上与挖掘的方向不同,而是太阳本就不存在于你所挖掘的这个场所中。
手机的声音响了数秒后,C的神志迅速拉回,接起过后听筒对面的声音赫然是honeysukle的安杰丽。
“C小姐,唐娜从刚才开始突然开始不停地呕吐,请你赶快回来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简短的回复后挂断电话,C转身到街边抬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心中不禁开始遐想,倘若唐娜是因为梅里所说的那个怪人而变成这样的话,她会就这样出来吗?
和C同时到达的,赫然是一名侏儒男子。
他看着C的面容,心中不禁感慨着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向她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莫里斯。呃…实际上你也叫我扎克伯格也行。梅里女士叫我来处理唐娜身上出现的问题。”
C看着面前的矮小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女士?她又是在耍什么把戏?
“她不愿意来见我?还是说我们的挂牌事务所这么快就可以直接过继给我了?”
扎克伯格不禁抽了抽嘴角,当时使唤我来传这个话的时候我可没想过你们俩有什么关系……
他强笑道:“先把眼下的事情给解决了,我只是临时雇员,梅里女士说了处理完可以给你透露她的所在地点。”
就这样,被C一路用一种奇怪眼光端详着的扎克伯格就这样与她并肩着步入了honeysukle面包店里。他随着梅里步入面包店后房时,看向已然奄奄一息的唐娜趴在一只盆的边上,盆内赫然是五颜六色的奇怪污物。面对此景,意识到二人入内的安杰丽在旁边不禁叹了口气,小声说了句,又是应激反应又是奇怪的病,真是可怜……
扎克伯格那萎缩的耳朵听到了些许安杰丽的话语,于是顺势说道:“问题不大,可能是肝火过大,又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所以内循环反应严重了点。”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了一盆黑法师,身侧一直死盯着他动向的C几乎看直了眼,这不是前段时间梅里老是瞎折腾的那盆多肉植物么?知道部分这类东西可以药用,还头一次知道这种鬼东西都有治疗效果。
扎克伯格侧过眼对着C小声说道:“梅里女士附魔过这东西了,弄个一片下来捣碎冲热水过一下,让她喝个汁水应该就行了。”
如果你对着一盆黑叶莲也能大眼瞪小眼,那很明显是对于把这东西捧给你的人有明显的不满。很显然,这不像是什么玩笑,C在照做的同时也只是低着眼想着什么。
她只不过是从庭院中离去了,然后自己带着唐娜离开了庭院,中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如果连自己不知道中间发生的事情的情况梅里都要去掩人耳目,甚至在自己再次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关闭了庭院的入口……
现状的总和,只能看出来梅里自己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叫人来传话,但同时又愿意透露出自己藏匿的地点,这又说明了什么?她没有丢下尚且被那种奇怪事物影响的唐娜而逃之夭夭却又做出这种行为,其中的反差已经不能简单以心理分析来判断了。
看着唐娜咽下微微着色的汤水后脸色缓缓回复,安杰丽已经回到了面包店的前台去,后屋中只剩下C和扎克伯格两个旁观者。扎克伯格很明显内在已经不是那个同梅里对峙的那个人了,如果我们要称他的内在为莫里斯的话,那么莫里斯确实是被梅里从这副躯壳中置换进去的灵魂。
看着有点像是前助手跟现助手见面般扫兴的气氛,他心里不禁这么想着,尽管他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梅里只是不想把自己出离魔法师身份外更恶劣的那一面让她的亲密伙伴知道罢了。
“该怎么说呢,其实她现在是挺迷茫的。”
扎克伯格对着一旁的C说着,眼中看着桌上摆着的那盆缺了一片的黑法师,“严格来说,我现在这副身体的原本主人就是导致唐娜产生对艾尔顿的被害幻想的元凶。至于说是原本主人,很明显梅里女士应该只跟你透露了庭院里收容的罪人灵魂用处极为微小的那一部分……我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侥幸碰上了这个倒霉鬼,获得了取代他在外界生活的机会。”
C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在微小的瞬间里已然变动了多种情绪。他能看出来这个女孩有种自己没有得到信任的沮丧,多么可悲,尚且还不知道自己的无知是局限于善意的缘由者往往是知名悲剧的主演,在确认没有得到回应后,他继续说道:“被收容于庭院的罪人灵魂,除去被作为炼金道具、炼化使魔以外,实际上就是沉睡在绞刑架上的受刑者一样的地位。没有确实地将罪人的灵魂湮灭,不仅是因为某些人可能是冤死、罪不至死抑或是死也无法抵罪,更是因为他们还有作为魔法师手中素材使用的价值。”
“在她们那一侧的世界里,这种行为也是极为不人道的,哪怕是对本就以低道德底线的魔法师来说。但这种行为实际上暗地里正是最高层的魔法议会所掌控的。”
莫里斯看着C的表情,叹息道:“这也是为什么你和她相遇后要一起逃亡的缘由…‘庭院’这个概念实际上就是连接低维折返,在平行的三维空间里找到一个缝隙开辟的世界。这种魔法实际上很早之前就已经被禁止使用了,原本掌握的人也是凤毛麟角,但后来能够重新使用这种魔法的人基本都违反了那一侧的基本法,梅里女士更是直接把魔法议会偷偷掌掴的所有罪人灵魂都收入了自己的庭院内,就像……”
“就像是故事里的魔女一样,是吗?固守着自己的领地,安静地独自生活着,一旦有谁来犯,企图打破她安静的生活,她就会把来犯者毒死。”
莫里斯陷入了沉默,这才发现自己透露的东西似乎有点超过了界限,但让他更为语塞的是他没能说出的东西居然被面前的这个人说出了大半,难怪那个年轻的魔女这么中意这个女孩。
不过是这样的话,大概也就不算是他告密了吧?
“那对你来说,我算是来犯者吗?”
梅里在与世隔绝的庭院中惊醒,头一次感觉到空无一人的庭院中来自他人的目光。这句话她当然是听见了,只不过她的嘴角却没有像往常的时候那样简单地上扬着,只是重复着C的话一样问着自己:“是啊,那对你来说,我是不是魔女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