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和湘省一部分地区,形容人倒霉时,有个词叫背时。
老黄就是个背时的人。
不是所有二流子,都有资格具备传奇色彩,是个骨头硬,胆气足的人。
大多是二流子,身上有十分明显的缺陷,不要认为什么混啊,江湖人啊,黑社会日不死,了不起。
大浪淘沙能够留下名字的确实日不死,没能留下名字的比农民和进厂的人都不如。
除去年轻没看懂江湖和社会的险恶,茫然扎进去的小年轻,其余的则都是找了一份来钱轻松的活。
不想吃苦又想要钱,还能顺带耀武耀威欺负老实人的工作。
所以这部分二流子,注定混不起来。
我遇见的第一个这样的二流子,就是在市场被放倒那个。
我并没有砍死他,甚至没有把他砍得昏迷昏死,他很清醒,清醒的听着我和摊主说话,看着我上楼去砍他大哥老黄。
要是他有几分胆气,在我上楼那个空档,去喊人,去抄家伙,说不定老黄就不用背时。
可是他怕了,两次起身被我砍倒下,他真的怕了。
他要是第三次起身,认为我真会砍死他,砍断他手脚。
所以在我上楼后他开始装死。
当时的南城,高楼大厦并不常见,菜市场是一圈三四层高的房子,围成一个圈。
在这个圈的中心,是一个个摊位,一楼的门市,是卖肉卖粉卖盐巴酱油的正经生意。
楼上几层,是当时南城最混乱最龌龊的地方。
有李林这样的鸡头让人嫖宿的,有六七手下李冬这种组织地下赌博的,有王大祥这种给道友提供地方做神仙的。
这么说吧,等到楼下卖菜做买卖的人走完。
剩下几层人最多的时候,一个响雷落下来把这几座楼里面的人全打死。
都属于老天菩萨开眼,看不下去了,绝对没得人给他们喊冤枉。
只会拍手叫好,活几把该。
李林的场子在二层,一整栋楼整个二层都是他手下那些女人接客的地方。
这栋楼的二层被李林租下来,女孩白天在里面睡觉,晚上就出来接客,二八开。
卖裤裆的女孩二,李林八。
我上去的时候,下意识去了那天被老黄掰断手指的那间房。
老黄背时就背时在,我破开第一间屋,他就在那里头。
不知道出于地域歧视,还是湘省婆娘跑了才编出来的顺口溜。
‘滇省的烟黔州的酒,湘省的鸡婆家家有。’
前面一句很好理解,滇省不管是烟叶还是品牌,都是全国首屈一指,黔州的酒自然是茅台。
但后面一句,我认为没有道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不仅是个二流子,还是个大哥。
酒色财气,样样都来,嫖就跟普通人去饭馆吃饭一样平常。
我什么地方的都见识过,所以后面湘省那句我认为没道理,换成其他地方的省份名一样通顺。
把黔州和湘省对换个位置,也顺口。
当然,这些都是如是我闻,姑妄听之,当个解闷的乐子看,没必要较真。
但那天去找老黄的时候,他确实在搂着一个湘省女子在睡瞌睡。
两个人赤果果,最重要的部位都没遮住。
我提刀推开门的时候,老黄嘴里含着一粒,一只手盖住一粒,睡得很香甜。
破门的声音将他惊醒,同时也将那个湘省女子惊醒。
老黄之所以能在几年后,那种风云变幻的时代,成为仅次于我和大王那些人一筹的人物。
从这第二次见面就能看出来。
他醒来后立马清醒,眼睛透亮,没有害怕,也没有大喊大叫。
在床上坐了几秒钟后,他居然轻声说道。
“弟兄,麻烦你,把摇裤给我扔过来,我这个样子太丢人了。”
我犹豫了一下,用刀尖挑起地上的内裤,甩了过去。
“老黄,你还记得我不。”
老黄一边穿裤头,一边说道,“记得,记得,我一个吃刀口饭,挣女人卖裤裆钱的下三滥货色,还能贵人多忘事不成。”
我点点头,“你记得就好,那你晓得我现在来今天是来搞哪样不。”
“莫要动,你再动,我就砍死你。”见老黄像是要去穿衣服裤子,我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菜刀指向他的同时,发出了警告。
老黄停止穿裤子的举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好,我不动。”
“弟兄,你这菜刀还在往下落血,我又不是哈麻批,怎么会不晓得你是来搞哪样。”
我再次点头,“你记得就好,老黄,我不是那么恨你,你那天说你怎么整我的我有本事整回来就行,但我想了哈,我要你死我才安逸。”
“不然我整你一次,你肯定又要整我,我晓得你是杀社会的,正儿八经带人来搞,我搞不赢你,你再整我一回,我下回可能就整不回去了,所以我今天要搞死你才算数。”
“你眼睛闭到,我朝你脖子砍,就一刀的事情。”
老黄脸色变了,一直有笑意的脸上,终于有了恐惧。
不仅是恐惧,还有难以置信,跟看到神经病一样。
“你是说,你今天要杀我?”
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对头,我今天是来砍你脑壳的,原本准备先把刘佳林脑壳砍下来,但他运气好,跑了,只有把你脑壳砍下来。”
老黄牙关紧咬,沉默了许久,才一字一顿问道。
“就因为我掰断你手指,你就要杀我?”
我依旧很认真,“对,不过你莫怕,今天赶场,人来人往,我弄死你我肯定也跑不脱,到时候官家肯定打我脑壳,我下去陪你。”
老黄猛地打了一个摆子。
“没得别样话谈了?你要杀我这想法改变不了?”
我再次点头。
老黄全身止不住颤抖,一开始,我想他是害怕,但仅仅过了几秒,他不再是害怕,而是兴奋。
“好好好,你要得,你叫哪样名字,都要来杀我了,总不能连名字都不说吧。”
“罗平。”我一边靠近,一边说道,“记好了,罗平,要是运气好我没被枪毙,你成鬼了不管是托梦也好,索命也罢了,千万不要找错人。”
我抬起右手,就在刀子即将落下的时候,老黄突然大叫一声。
“罗平,等下,罗平,这个女子和我们之间的恩怨没得关系,你让她先走,要得不,要得不。”
老黄说完话后,床上那女人也开始成哭着求我。
真的,我一直认为我不是个东西,不是个玩意。
但和老黄比起来,我简直就跟个圣人一样。
在那1990年的春末,我还不是罗老癫平王爷,老黄也还没有娶丧偶带娃的妇人。
我初出茅庐半只脚踩进黑道,他早已经是个成熟的二流子。
老黄给我上了两课,第一课是第一次见面,他教会了我二流子的思维方式。
第二次是今天,他让我见识到了真正能够混出头的二流子,需要多么的无耻。
老黄要那个湘省女子离开的提议,我答应了。
意外也就是出现在这个时候,
这个意外,让他多活了十来年,吹到了二十一世纪的风。
不然,他应该死在这九十年代的开端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