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翠绿的大片树叶交织着遮蔽火辣辣的阳光,周围鸟叫蝉鸣不间断,时不时就有飞禽闯入秦小和的视线,哦,不,应该是这只玄鸟的视线。
玄鸟选择栖息的树枝很高,这个角度几乎能俯瞰大半个森林,再往上就彻底跃到空中了。
它忽地腾空穿梭在各个树木灌丛中,秦小和开始适应用翅膀飞翔的感觉。
清爽但带着些许温度的风轻抚它流畅的身形,煽动它腹部的小羽毛起起伏伏。
秦小和能通感到这里很热。
玄鸟很有目的性的往森林外围飞,它左侧那只黑珍珠一般的眼睛扫到一颗通红的浆果,那一个拳头这么大,红得像要滴血。
秦小和知道它要去摘。
左边翅膀下沉,右边翅膀伸得高高直直,身体在灌木上方熟练得转半个圈,几个眨眼间便衔起了那颗浆果。
“好香甜的气息啊。”秦小和心想。
不一会儿,视野豁然开朗,它飞出了森林,森林之外居然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怪不得这么热,原来挨着沙漠啊。”
玄鸟继续向前,这一次起码飞了好几个时辰,因为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秦小和感觉自己耳鼻口里全是黄沙。
终于,视线里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座城。
没错,那是座孤城,区域广阔,城墙坚实,里面熙熙攘攘的都是人。
玄鸟径直飞到最高的那座建筑里,停在窗口的栏杆上。
秦小和感到翅根隐隐发酸,喙也是快衔不住那果子了。
它在等谁?秦小和盯着窗户,会有人给它开窗不成?
想什么来什么,窗户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那手消瘦苍白,骨关节瘦的突出,皮肤细腻宛如羊脂。
秦小和叹息一声。
窗户完全推开了,露出一张清秀带着欢喜的脸,那双眼睛本应是悲哀无光的,看见三尾玄鸟那一刻就如初生的太阳照亮了沉静一夜冰凉的湖水般熠熠生辉。
她的双瞳是浅蓝色,映出玄鸟乌黑的身形。
秦小和突然想到了雪妖,浅蓝瞳孔,苍白皮肤,就差雪白色长发了
“蔺明明,你又来了。”少女唇齿轻启,嗓音像很久没说话了般略僵硬沙哑。
秦小和呆住,什么林明明?这玄鸟的名字吗?
玄鸟跳到打开的窗户边将叼着的浆果放她手心里。
这个距离离少女太近了,秦小和能看到她苍白得病态的皮肤中透出的红青血管,乌黑的发丝柔软温顺垂在胸前,一身黑色绸缎紧紧包裹她瘦弱的身体,绸缎上绣着繁饰纹路。
纹路似魔鬼似仙人,在月光下隐隐发光。
她捧着浆果,忽地笑了,红灿灿的浆果给她带来几分血色,极致的白与极致的红相交,看得秦小和惊心动魄。
她一手捧着浆果,一手摸着玄鸟的脑袋,轻轻捏着它的翅膀。
玄鸟像只猫咪般很乖的任她抚摸。
“谢谢你送的果子,我很喜欢,但是今天不能陪你说话了,”她伸出一点头看了看楼下聚集越来越多的人群,马上收回脑袋,吐了口气。
“今天是祭神节,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她歪头看看玄鸟的眼睛笑着说:“下次你来一定陪你玩。”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待着,少女一直捧着浆果,似乎没打算吃。
“叩叩”
少女捏紧浆果猛然转头看着房门。
“神女,到时间梳头了,你换好衣服了吗?”
少女回头推了推玄鸟,“蔺明明,你快飞走吧。”
秦小和看着少女着急的神情,往后一退扑腾着翅膀飞向高空。
蔺明明又飞回来停在了房顶,好一会儿后她看见少女从楼中出来,自她出现后,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即跪下,双手伏地。
整座城安静如荒野。
她缓慢走向早已准备好的辇车,三只骆驼呈三角形分布,后面拉着一辆高高的四轮车,车上垫着软布垫,两侧挂着黑车帘。
坐稳后辇车缓缓移动,而后周围跪着的众人起身沉默的跟着。
高大的骆驼拉着更高大的四轮车,轮子压过地面发出“沙沙”声。
也只有这“沙沙”声。
秦小和怎么看怎么怪,中部的祭祀都是很热闹的,大家穿鲜艳色彩的衣服载歌载舞,不像这里安静得恐怖。
或许这就是地域文化吧,秦小和想。
蔺明明跟着人行来到城的最外围,这里没有建楼,却建起了高高阶梯,阶梯很宽,足以让十几人并排通过。
从蔺明明的角度可以明白,这里是城的最东边,由于沙漠平整,初日升起时这里能立刻接收阳光光线,想来那场面应该很美吧。
少女纤细的手指撩开车幕,她双眼下垂缓缓走下骆驼车,一位裹着黑斗篷戴着野兽面罩的人早早等在那儿。
他伸出手轻扶少女走向台阶,他们一步一步往上走,下面的人群站着便不动了。
最靠近阶梯那儿站着八位赤裸上身的大汉,他们手臂和整个后背都铺满刺青。
仗着玄鸟的好视力,秦小和能看见那些刺青都一个样,背部是一带着诡异花纹的圆形,人的身体被八条尖锐的长条形从背后环绕,正面身体两侧清晰可见那八条带钩子的长条。
这些刺青人每人拿着不同乐器,秦小和看见有大鼓,铜锣和唢呐,一个大钟被吊起,旁边的刺青男手拿一个铁锤,应该是撞钟用的,还有两人手持长长的号角,那号角有七八岁孩童这么高。
她注意到来这儿的人群中没有小孩,可是在城中的高楼楼下还能看见小孩子的。
神女与黑斗篷人踏上最后一台阶梯,阶梯上是平整的圆形台面,许多形状各异的细碎晶石撒满台面中央。
黑斗篷退后几步,面朝众人,人群开始动起来了。
神女解下披风,披风肆意垂落,她赤脚走向圆台中央踩踏晶石,她神情冷漠,浅淡的双唇紧闭,头仰得高高的双眸倒映出皎洁的圆月。
“呜呜呜”
号角低沉震响,秦小和觉得耳朵快被震麻了,人们闹动起来。
神女双手高举,纯黑丝绸滑落现出她枯瘦洁白的手臂,她双手交叉,手指如树枝般弯曲直指夜空,缓慢的,映着白月的蓝眸缓缓闭上。
人群开始吟唱,或许只是念着什么词,杂乱却统一。
“咚!咚!咚!”
大鼓响起,人们加快语速,拔高音调,他们眼神炽热双手握着半拳,抬起又落下。
台上的黑袍人退到边缘处,看着城外的沙漠。
神女拉开双臂脖子后仰,她深深吸气垂着头双脚掂起在晶石中央旋转,脚下的晶石在月光下发出璀璨的光
垂下的长发挡住她的脸,随着她的动作如柳条般飘拂。
台下的人群逐渐癫狂,撞钟声击鼓不绝于耳,火把一把把点燃,立在阶梯周围。
皎洁的圆月发出清冷的光,周围少许的白雾仿佛是它的叹息;燃烧的火把冒着黑烟,黑烟传到空中成为加深这黑夜的一份子。
神女脚踏碎石,腰肢转动,白皙的双臂挥舞,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她舞动越来越快,脚下的晶石有时被踢得互相碰撞发出“叮”的脆响。
她依旧神情冷漠,只是时而皱起双眉。
众人双脚用力踏地,掀起一阵阵灰尘,他们口中呐喊着或吟唱着,眼睛一致地看着台上舞动的神女。
秦小和看得呆滞,玄鸟的感知太敏锐,只觉得双耳震得发疼,她下意识想用手捂住,却意识到现在自己没有手只有翅膀。
在火把要燃尽时,漆黑的天空被几道粗壮的闪电划开,一瞬间仿佛进入了白日。
“轰隆隆!!!”
爆炸的声响炸开,人们害怕的大叫蹲下,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下来。
神女停下看向闪电的方向,她弯下腰捂住胸口,忽然神情痛苦,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又一次闪电劈过,银白强光尖锐地刺痛眼球,大颗雨滴如小石细密地砸下来。
人们跪着不断磕头祈求神明的原谅。
神女忽地跪下紧紧撑着胸口,雨滴落在她消瘦的背上,浸湿她的玄衣,那上面的纹路经过雨水浸透更加明显,透出的光泽愈加莹亮。
秦小和看着她,只觉心中悲痛万分,怒火熊熊燃烧,只想将这城中人杀个精光再带着那少女逃离这城。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情感是玄鸟的。
“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从高台上传来,她原本弯着的脊背猛的直起,眼睛死死看着那黑袍人的方向。
黑袍人直直站着看着神女脚下愈发璀璨的晶石。
秦小和注意到神女的双脚已满是血迹,而那些晶石却干干净净,一晃一晃的发着光。
台下的人群没一个敢抬头,也没一个敢离开。
暴雷惊起,黄沙漫延,沙砾中窸窸窣窣钻出一个个黑色小虫。
夜太黑,秦小和看不清是什么虫子,只觉数量多,速度很是快。
他们朝着高台方向聚集,直至一只虫子靠近了阶梯下的火把,秦小和才看清那是蜘蛛幼崽。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虫子爬行声只让人头皮发麻,它们聚集在阶梯下方,蓄势待发的模样。
伏地跪着的人群恐惧得发抖,他们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也知道没有回头路了。
蜘蛛幼崽快速的爬向高台,神女抱着双膝坐在晶石中央,苍白的脸色平静得吓人。
“噶!噶!”
玄鸟腾空一跃,展开双翅,在月下盘旋鸣叫。
神女忽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它,玄鸟向下盘旋围绕神女飞了一圈,刹那间一道屏障将神女包围,地上的蜘蛛幼崽一触碰到结界便被弹开。
同时沙漠鼓起又凹下一个巨大的裂缝,一头黑色的巨型怪物从沙漠中缓缓站起。
——一只巨型蜘蛛。
那蜘蛛通体漆黑,腹部的花纹如鬼魅,看一眼便觉头晕目眩。
空气中传来浓烈的恶臭味,似堆积的陈年腐肉,实在让人难以呼吸。
“是朽蛛!”秦小和一下想起百妖谱中记录的朽蛛来。
朽蛛形态巨大,身色漆黑,腹部生有白色妖冶花纹,迷惑人心让其忘记自我沉醉欲望,八脚粗壮带弯钩,脚钩锋利无比,喜腐肉,多生于干燥炎热地区。
由于朽蛛听力不好,所以他们喜欢巨大噪音的事物,这样它们才能听到一些声音。
朽蛛缓慢朝神女方向跑来,对猎物志在必得。
玄鸟落地挺直身体挡在神女面前直对着那朽蛛,它双眼放光,喉咙发出警告的尖叫声:“噶!!噶!!”
“蔺明明!别管我,你快走!”神女跪坐在玄鸟身后,神情痛苦地哀求玄鸟离开。
朽蛛似乎被玄鸟的不自量力激怒,加快速度朝他们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