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她故意提高声调道:“佘织,你饿否?来人,把牢门打开。”
狱卒急步上前,面露难色,“郡主,这……”
“开门,出任何事均由本郡主一力承担,与你无关。”上官宁一拂红袖道。
“遵命,郡主。”狱卒应道,急忙解下挂于牢门上的锁链。
上官宁回首道:“佘织,请随我来。”言毕招手,转身便向大牢门外行去。
惊喜突如其来:佘织不明何言触动了上官宁,令其高抬贵手不再追究。但见她对己招手,乐不可支,紧随其后。
……
花园中,一大腹便便之半百老者斜倚六方椅。时近中天,日光穿透树叶缝隙,斑驳洒落老者身上,银发白须随风轻扬。
上官宁步回花园,目睹父亲老态,心头微酸,几欲泪下。
父亲镇守边关半生,为地府立下赫赫战勋,然终不敌岁月催人,蓦然之间,青丝已白发。
她轻步近前,拾起地上薄衾,意欲为他盖上。不意老者忽然怒睁双目,伴随一声威喝:“何人?”
见是上官宁,他神色稍缓,复又眯上双眼,缓言道:“吾以为有贼人入室,原是吾家棉袄。”
上官宁为他盖上薄衾,笑曰:“爹爹警觉不输当年,何家贼人敢近?”
“如何?可查出那小女贼是何来历?”上官骁腾眯眼询问。
“她……确为宁儿旧识,然岁月悠长,往来稀少,故而印象浅淡。”
上官宁来前已编妥一番说辞,可是面对上官骁腾,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她总感觉那微眯的眼帘后面,似有两道锐利得能洞穿人心的目光。
“哦!何处相识?怎未听你提及过?”上官骁腾继续问道。
“昔年赴遴仙大会途中……路过堂庭镇附近一片树林时,救一猎户于犀渠爪下,猎户感恩,邀吾至其家小坐,遂认识其女佘织。”
“此乃小事一桩,遴仙大会后便忘之脑后,故未向爹爹提及。”上官宁言此,手捻衣角,心压悸动,如述往事,语气平缓,间或窥视父亲的表情。
不知上官骁腾是真闭目养神,抑或未察上官宁之微妙举止,听罢仅“嗯”一声,未再追问。
上官宁暗自松了一口气。
“郡主,佘织姑娘已带到。”身后传来容妈的声音。
上官宁回首,见一身着杏黄色薄烟纱裙之女子缓步而来,若非那抹红发过于显眼,恍惚间她还以为见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此女子便是佘织,身形与未为人妇时的上官宁不相上下,唯略高几寸,故穿上上官宁昔日闺衣恰好合身。
经梳洗打扮的佘织,模样与寻常女子无异,这一点让离陌寒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爹爹,佘织来见。”上官宁轻摇父亲手臂,柔声言道。
上官骁腾方才睁眼,佘织便乖巧施礼,“小女子佘织拜见将军。”
上官骁腾坐直身子,蒲掌虚抬,笑道:“哈哈哈,无需多礼。佘织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请多包涵。”
“不敢,不敢,乃小女子冒昧,将军无须挂怀。”佘织保持屈身之礼,垂首轻声应道。
“哈哈哈,佘织姑娘想必尚未用膳,不如共进午餐,权当本座向姑娘赔罪。”上官骁腾起身,转头又询女儿:“宁儿,意下如何?”
“全凭爹爹安排。”上官宁答道。
她心知父意,邀请“旧友”共餐,实为给己颜面。她心中欢喜,扶起佘织,二人随上官骁腾向膳厅行去。
“郡主……”佘织轻声唤之。
上官宁牵过佘织之手,搭于自己臂弯,柔声道:“称姐姐便是。”
佘织羞涩垂首道:“多谢姐姐。”言毕,作俏皮吐舌之鬼脸。
膳厅内,佘织与上官家共飨午餐,此等佳肴于光明城中未曾尝过。果蔬虽不及光明城,然肉类烹饪之法与酱汁品类之多,令她眼界大开,食之甚欢。
佘织于餐桌前毫无淑女用餐礼仪,令容妈颇感不适,然上官骁腾与上官宁相视一笑——一猎户之女,地生天养,举止带有山野之气,此乃理所当然。
宴间,上官骁腾询佘织日后将作何打算。
佘织以手背拭去嘴角之油,急吞几口,方答曰:“禀将军,小女子欲往酆都隍城,投靠一远房表叔。”
“不回堂庭镇一趟?”上官骁腾持酒杯问道,此时仍不忘探查此郡主“旧友”之底细。
“家父已逝,不回那伤心之地也罢。”舍脂停箸,神色黯然。
上官骁腾饮尽杯中酒,稍缓,言道:“既如此,可在府上小住数日,与宁儿相伴,亦可陪吾两外孙嬉戏嬉戏。”
“多谢将军厚意。小女子虽略通武艺,然毕竟脚力有限,酆都隍城路途遥迢,恐耗费时日,故今日便拟启程。”佘织言道。
在容妈的再三提点下,佘织终于学会了用帕拭嘴。
“佘织妹妹,如此急促?”上官宁有些疑惑,她本以为猎户之女冒充旧识,不过为求几餐温饱。未料一顿饱食之后便已欲离去,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她低声对容妈吩咐几句,容妈便离开了膳厅。
随后,上官宁举杯言道:“既然佘织妹妹去意已决,姐姐不便强留,以此杯酒,祝妹妹一路顺风,平安无恙。”
佘织亦举杯回应:“多谢姐姐。”
餐后,上官宁亲自将佘织送至南城门外。她不仅精心备下一包裹细软及数张银票,更安排了一匹膘肥体壮的白蹄乌。
上官宁取出离陌寒之功德玉圭,递与佘织手中,言道:“佘织妹妹,玉圭归还于你。然此物甚为显眼,需谨慎收藏,切莫张扬,以免招致不测之祸。”
佘织闻言,一阵感动溢出眼角。
上官宁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却不仅慷慨解囊,更关怀备至,她不禁哽咽问道:“姐姐,若日后欲寻你,妹妹当往何处?”
“可至云梦山司马府,或至洛月城上官府,有书信交予家父即可。”上官宁紧握其手道:“佘织妹妹,路途遥远,务必小心谨慎,善自珍重。”
“嗯!”佘织重重点头,“姐姐亦多保重。”
告别上官宁,佘织策马扬鞭,一路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