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看您说的，您身体好着呢，咱不说这个了，好吗？”秦时明按住话头，转而问道：“小棠……什么情况啊？”
“呼——棠妞啊，真是苦命的孩子。”胡翠萍叹了一口气说：“上个月，你离开没几天，她就……就寻了短见。”
“啊——”秦时明惊呼一声，手里的碗差点儿没抓稳：“怎么会这样？”
虽然这个情况与他料想的差不多，但从胡翠萍口中得到证实，让他一时也有些难以接受。
他以为是在逃的金三财作恶，伺机加害吕海棠，没想到却是她自己寻了短见。
“棠妞这苦命孩子，早就有了寻死的念头，住医院那么久，每天藏一颗，偷偷地藏起很多安眠药……”
刚刚还觉得美味无比的饭菜，秦时明此时觉得味同嚼蜡。他不由想起了在无妄城与吕海棠的最后一面。
在无妄城，她跟他说过她有钱，又聊起她的“小明哥”，还说了他们俩的过往。
这哪里是见面聊天啊，这分明就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她为什么“有钱”？就是因为举办过“葬礼”的死者才会有冥币。
秦时明恨死了自己的榆木脑袋。
他以为能将吕海棠救出生天，素不知她却一眼已见结局。他以为是他在救她，其实是她在救他。
九泉、耐河、三生石、忘川河、彼岸花……一幕幕过往如电影般在他脑海里闪现。
谁都不能泄露天机，所以处处暗藏天机——所有人都在隐瞒他，又都在提醒他，他不是他——那我是谁？
心头思绪如惊涛骇浪，拍得秦时明呼吸急促，难以自持。
“儿子，儿子，你怎么啦？”胡翠萍着急地边拍边捋着秦时明的后背。
“咳！咳！咳！”秦时明咳了几声，将气管里的饭粒咳了出来，接过胡翠萍递来的水杯，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水，才将气头缓回来。
“人走了就走了，别太伤心了。”胡翠萍继续捋着秦时明的后背说。
秦时明捂着脑袋，调整着呼吸的频率，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不知道，这是本体精神在抢夺肉身的控制权产生的剧烈冲突造成的。
离陌寒的元神入侵秦时明的身体，是在秦时明成了植物人三年后，也就是他精神力最弱的时候。
这种情况跟移魂夺魄还不一样。移魂夺魄是将魄体的真元完全驱逐，而元神入侵则是外来真元与原生灵魂和平共处。前者是“夺舍”，后者是“寄宿”。
随着其肉身的自然活动愈发频繁，特别旧时情感的起伏波动，会不断地对原生灵魂产生刺激。
两种记忆的冲突，会让宿主分不清到底哪些记忆是属于他的，最终陷入不知自己是谁的循环自证中。
这是原生灵魂可能在苏醒的表现，刚才秦时明就是处于那种状态。
“咳！咳！我没事。”秦时明又干咳两声，方才恢复常态。
“别想那么多了，人已经走了。小桃将她葬在老吕旁边，还办了葬礼，一木巷的街坊都到场了。”
胡翠萍说着，偷偷抹去眼角的泪花。
“金三财，我要宰了他！”秦时明咬牙切齿地说。
“儿子，恶人自有法律来制裁，那个恶人已经被抓了，你别做傻事。”
秦时明如鲠在喉，义愤难平。
入冬的夜色，裹着桌上的残羹冷炙，泛着冷凝的光，情绪也仿佛被冻僵，两人沉默了好长时间。
“妈，我上去了。”秦时明率先开口终止了沉默。
“等等！”胡翠萍起身，打开锅盖，从里面端出一盘热腾腾的蒸鱼，说：“给，你的小图最爱的鲑鱼。”
自己差点都忘记的事情，她却还记得。儿女无小事，最苦父母心。
秦时明夺过盘子，快速地转身上楼——他不想她看见他眼中强忍着的泪水。
回到房间后，他把盘子放在桌上。“喵——”狸花猫看见桌上的蒸鲑鱼，竖瞳炯炯，扑上前就是一顿大快朵颐。
秦时明转身躺下，眼光光望着天花板。
一切都早已注定，一切又像是意外——到底是谁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切？
我为什么被关在地囚？是得罪了什么人？或是犯了什么天条？为什么一关就是上千年？是巧合还是阴谋……
老罗是世外高人，应该通晓天机，可惜他又不在，接下来怎么办呢？
无数的疑问在秦时明的脑海里如万家灯火，此亮彼暗，令人眼花缭乱。
不知不觉间，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疲惫感涌上来，秦时明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一觉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他爬起床，昏昏沉沉地下楼，发现胡翠萍已经出去，锅里还热着他的早餐包子。
正当他拿出包子准备吃时，门外传来两人的说话声，紧接着胡翠萍提着菜篮子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淡妆轻抹、身穿貂皮大衣的贵妇，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水味随后扑面而来。
他觉得贵妇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家里有点乱，不好意思啊。”胡翠萍边将沙发上的衣物拿开边说：“来，随便坐，别客气！”
貂皮少妇脸上难掩嫌弃的表情，嘴上却说：“没事，没事，这样才有家的感觉，挺好！挺好！”
“儿子，过来打个招呼，这是小易的妈妈，李阿姨。”胡翠萍将还含着一口肉包的秦时明拉了过来。
哦，原来是李贞希。
“小明你好！”李贞希习惯性地伸出右手。
“你好！咳……”秦时明将口里的肉包强行咽下，差点没噎着。他有些不悦，但为了胡翠萍不至于难堪，还是礼仪式地握住李贞希的手。
李贞希的手柔软滑腻，与其年龄很不相称，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常年保养的结果。
随着她的手臂前伸，胸前的貂皮敞开。秦时明这才留意到她里面只穿着一件紧身背心，傲人的胸围呼之欲出。
不知为什么，他竟恍惚间看见了魅罗刹。
“儿子，怎么这么没礼貌。”胡翠萍拍醒眼神失焦的秦时明，灿灿地对李贞希说：“贞希，不好意思啊，孩子没见过世面。”
“没事。”李贞希不以为然收回手，拢了拢肩上的貂皮大衣——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讲已经是家常便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