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微凉,秋意渐浓。任明卿蹲于徐府门前,细心拾起散落草地的《浩荡纪》,轻掸封面草屑,码放整齐。
徐老之心,令人难解。彼时网络文学崭露头角,众多父母视若洪水猛兽;然时至今日,智能手机遍布,家长们亦开始品味,昔日的争议终归沉寂。徐老非守旧之辈,商场风云中总能傲视群雄,证明其绝非落伍之家长,却与徐静之的沟通仍旧停留在往日。
倘若徐老能耐心翻阅《浩荡纪》,便会发现其中并无诲淫诲盗之内容。无色情,暴力描写亦简略。此乃青春成长之故事,子女叛逆父辈,终获和解。或可对徐老与儿子相处有所裨益。
任明卿叹息,询问徐静之今后之计。
徐静之带回任明卿时,已知此事难以善终。然其忍无可忍徐老之专断,故意将四海纵横带回家中,以示反抗。事态发展如其所料,却无颜直面徐老之怒火,遂将责任推给任明卿:“汝且留下,以激其怒!徐老需以重剂治之!”
“然而……”任明卿的目光凝视着一楼熄灭的灯光。楼道里回荡着徐老 asding 的步伐声,众人跟随其上,显然他今夜不得其门而入,唯有返回己宅。
“别再‘然而’了,你就住在那里!我已付款!”徐静之语气坚决,仿佛担忧反悔,迅速挂断电话,随即加速驱车寻找白殇殇。
任明卿手持手机,困惑地坐在徐家门前。离去,他背负着京宇与徐总的信托,不应轻率行事;留下,徐老又不许其入门……他迟疑复迟疑,直至夜半,仍无良策。最终,只能无奈抓头,拿起笔墨,在露台灯光下挥洒文字。
他,素来缺乏决断,习惯将问题推给时间。今日不解,待明日;明日不行,待后日。生活之变迁远快于思索,既然闲暇,不如投身笔耕——《浩荡纪》的创作才是他的首要之务。
而对夜露侵袭、露宿街头的身体不适,及被无情逐出家门的尊严践踏,他并未挂在心上。笔尖触及纸面,他迅速沉浸于文字世界,将一切烦恼抛诸脑后……
次日,徐老出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幕。
那位苍白瘦弱的青年,靠墙坐在门前沉睡,梦中仍紧握笔杆,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徐老蓦地忆起其子女——非那畏强凌弱、恃势凌人、沉溺享乐、荒废学业之辈,而是倾注心血孕育的真正传人。两张脸庞迭影交错,虽五官各异,神情却宛若复制:坚韧不拔、执着追梦,世间苦难难移其志,他们静坐,似以幻想构筑一界。
“何尝不是顽童……”徐老低语,蹲身轻推任明卿。
任明卿正处于浅睡,徐老开门声已使他略有清醒,然疲惫使之未能睁眼。经徐老一推,立时惊觉,眨眼转身,见徐老容颜逼近,遂恭敬蹲下,敬畏相伴。
“一夜疾书,成果几何?”徐老夹烟,不以为意地翻阅其笔记本,“尔即所谓‘四海纵横’?”
任明卿眼神游移:“……正是。”
“伪者。”徐老将本子抛回,“静之禁足,岂不知退?自有力腿,何须攀附徐门?”
任明卿面赤语讷:“……抱歉,即刻离去。”
“吾令尔去?”徐老冷瞥,“吾聘尔为文,文章须光彩夺目。”
任明卿惊愕抬眸,不明其意突变。
“入内进食。”徐老下巴轻抬。
任明卿连声道谢,欲起而肢体酥麻。徐老援之一臂,其尴尬地倚壁而入。
“勤勉笔耕,夜归检查。”徐老目光如炬,审其背影,透露不容置喙之威。
观其人,是否真才实学,还是虚有其表之辈。
叶瞬与白殇殇自隔日争执之后,二十四时辰未曾交言,此乃前所未有之状况,白殇殇神情恍惚。然而午时,叶瞬如常来电,令其释怀。电话中语气若无其事,白殇殇亦渐忘前嫌。
“企鹅文学有意与你签约。该平台规模宏大,流量庞大,在言情领域颇负盛名。我已约G市之CEO共餐,商谈事宜。”叶瞬悠然靠于京宇楼顶,目光游移于手机屏幕之上,“下午两点航班已定,汝准备行装,我稍后抵达。”
“今日?”白殇殇回顾卫生间内洗漱之徐静之,“时机紧迫,另择吉日。”徐静之与家人争执,昨夜求助于己,今又欲私飞巴厘岛疗愈。
“知时局紧迫,然甲方为巨擘,乙方须遵命。时间不可自主。”叶瞬语气温和,却不掩其欺瞒之意。“今为十时,汝有一时而打包。此行仅餐饮谈笑,为期不过三日夜,不需多携杂物。我将于楼下候汝,如何?”
“绝无可能,我近期须远行。”白殇殇断然拒绝,语气坚决,她此刻根本未在家中。
“你须三思,此举关乎你之未来。企鹅为迄今为止我能觅得的绝佳平台,与你甚为契合,诚意满满,筹码优渥,且拥有独到的影视转化途径。若成其为重点作者,你必将大放异彩。”叶瞬言辞凿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不愿你日后悔恨。”
白殇殇瞬间动摇,但目光落在桌上的铂金包上,坚定了决心。虽为网红作者,收入颇丰,然奢侈品包包仍令她肉痛。徐静之与她初见,即带她尽情购物。真品铂金包之美,非赝品所能比。
“待下次。”她语气稍软,轻柔地向叶瞬撒娇,“能否稍作延迟?我归来即刻赴G市。”
叶瞬长叹一声,良久方道:“随你所愿。”
卫生间内传来水声,徐静之即将现身,白殇殇急欲挂断电话:“就此别过。”
“再会。”叶瞬以异乎寻常的严肃口吻,缓缓道出告别之词。
白殇殇挂断电话,心情愉悦至极。再度平息一场激烈的争执,她自豪于自己手腕的高超,再次驾驭了叶瞬。她憧憬着度假归来,与叶瞬携手跳槽至企鹅,无疑,这是他为她做出的最佳选择。在往常,她定会欣喜若狂,但此刻,徐静之自洗手间步出,神情恍惚,让她将其他事暂且放下。叶瞬那边无需忧虑,他必将如往常般原谅她。她熟悉他平和温柔的声音,尽管“再会”那两个字显得异常严肃,但她未曾细听,亦未深究。
叶瞬则依计划,订下当日下午两点前往G市的机票。步入办公室,向烈火哥提交了辞职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