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的夜晚很安静,这群人就这样听着彭告之的慢慢讲述。
“如果……黄石遇到的那些事,是因为他穷。
那钟愿可不穷啊。
第二个让我违规见面的人,他叫钟愿。
他学历高,从小就是那种典范的孩子。
他很守规矩的,学生时代不但成绩好,而且从来没有迟到早退。
老师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毕业后,钟愿找的工作也很好,一个月八千多的工资。
他的家庭也很好,妻子很贤惠,他们结婚两年,就有了个儿子。
我那时候笑着问他,是不是打错电话了?他这种人,怎么会有心理问题呢?
钟愿说,有一次他儿子发烧去医院看病。
有人给他推荐了一款儿童营养品,说孩子吃了可以强身健体。
他很爱他的孩子,又恰好就在医院门口,遇到了这款营养品的推销员。
当即就买了一个疗程。
钟愿他不是傻子,他查过这个牌子,是个超级大牌。
这个品牌的董事长不但是优秀企业家,还是一个到处捐款做慈善的大好人。
但是……
那款营养品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钟愿的孩子吃着吃着,就莫名其妙肾衰竭了。
不久,竟然离世而去。
钟愿说,医院的诊断是说这孩子体质不好。
但是他那时候很极端,他就是觉得……营养品有问题。
他很守规矩的,他带着资料去找那家公司理论。
公司安排了一位高层亲自出来接待,高层全程很尽心。
听完钟愿的哭诉后,对他说。
现在孩子已经走了,但营养品的所有审查化验都符合规矩。
出现这种事情,高层们也很难过,他们想听听钟愿的意思。
既然都符合规矩,钟愿又是个讲规矩的人,那也不能去告人家吧?只能要一点赔偿。
一条命,三十万,不贪心吧?
高层让他自己写下赔偿诉求,然后告诉他别担心,他们商讨后,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但是……钟愿没有得到赔偿的结果,他得到了一张传票。
因为,他敲诈!
这场审判毁了钟愿的一切。
有一天,他忽然打电话给我,求我见一面。
我又违规了。
见到他的时候,他哭了很久很久,他说他想不通啊。
他做的一切都符合规矩,大公司做的一切也符合规矩,所有都无懈可击。
最后……是他贪婪了吗?贪了赔偿款?贪多了?
那就对了,原来,不符合规矩的,是他自己啊。
我又一次帮不了他,只能给他话术上的安慰。
我走了之后,钟愿自杀了。
变成了一只谵妄,最后,给破了。
你们说,钟愿的事……
是谁错了呢?
公司?但是……化验结果显示,营养品没问题啊。
就算营养品有问题,十倍赔偿赔嘛,赔个两千就可以了啊,钟愿要三十万。
他们去告钟愿……很合法合规啊。
但我……为什么……又感觉到怨气了呢?”
白马叹摇摇头。
“如果只有钟愿的孩子一人吃出了问题,那完全可以单独化验,寻找到此营养品并不适合所有人的证据。
如果还有更多的孩子吃出了问题,可以联合起来一起上诉。
不难打赢。”
云卿笑了一下。
“白公子,如果你是那家公司的董事长,以你白家团队的实力。
我去告你,有多少赢的机率?”
白马叹代入后想了一下,最后说道。
“你来砍我,说不定还有赢的机率。”
云卿耸耸肩。
“所以啊,这东西看谁买。
你白马叹心血来潮买了一罐,可能你还没到家。
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到研发人员,就已经在你家门口跪了一排了。”
说着,他看向彭告之。
“然后呢?你怀疑是黄石和钟愿的怨气缠绕到你身上,所以才让你变成谵妄的?”
彭告之谨慎的问。
“难道不是吗?”
云卿没有回答,而是说。
“你继续讲完吧。”
谵妄彭告之沉默了一阵子,这才说道。
“我第三次违规,是因为接到了一个孩子的电话。
那个孩子很乖,他说自己不想自杀,仅仅是想找人说说话。
他说他病了,他好怕做化疗、好怕做手术。
他不是怕疼,他怕每次手术前,都能看到他爸爸难过的样子。
好几次,他爸爸还躲在楼梯间痛哭。
家里的房子没了,车子没了,他以前最喜欢看的电视也没了。
但是他不在乎这些。
他在乎的是他爸爸的头发越来越白,他很自责,他说……
他还没能长到赚钱养家的岁数,就把家……给糟蹋光了。
他之所以打这个电话,是因为,今天他同病房的一个病友出了院回了家。
那一家人放弃了治疗,孩子也同意了。
他们还有点钱,所以准备带孩子出去走走看看。
他说,他也很想告诉他爸爸。
算了吧,不要坚持了,他看着他爸爸都快把自己给累死了,很难过。
他很想问他爸爸,家里还有一百块钱吗?
有的话,那就去一趟游乐场吧……
够了。
不治了。”
顾叙秋抽烟的手有些发抖。
她轻声的问。
“你去找他了吗?给了他鼓励?”
彭告之摇摇头。
“我告诉他。
爸爸上班的时候……不能接你的电话……
这……不符合规矩的。”
云卿把烟头狠狠的一丢。
他猜到了,没被一些糟心事儿给狠狠的推一把,谁他妈会变谵妄啊?
彭告之继续说。
“我接受我的命运,我不怪任何人。
我也没有放弃给我孩子继续治疗。
但是……后来……我没办法了啊……
我被单位开除了。
那时候单位在裁员,犯过错的我太适合被开除了。
领导们没有错啊,单位要减少开支……裁员……不正常吗?
难道要把单位拖垮了才行吗?
开除我也没有错啊,因为我做了不符合规矩的事!
但是,我怎么办啊?我谁都没有怨,我没怪任何人……
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孩子说,求求你不要坚持了,他想出院,想去游乐场玩一玩……这就够了,挺好的。
我们从游乐场回来的第二天。
我在外面打零工回来,我孩子不见了,我找不到他,我找了很久很久我到处找不到。
邻居、治安员他们都在帮我找。
他们都尽心尽力……
但依旧找不到。
我承认,那时候有些怨气。
我怨天!
我怨那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到底是弄出了个什么世界啊!
但是,真的……你们要相信我,我这点怨气很快就消散了。
我找到我孩子了……
当我找到他的时候,我就没有怨恨了啊。”
许墨离低声的问。
“在哪里找到的?”
彭告之的面色木然,就像在诉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从我家楼上跳下去……
老区嘛,违建房子多,建的密。
我摔在……两栋房子中间的缝隙里。
我没有马上死。
因为……我……我……我摔在我孩子的身上!
我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
我没有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