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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书生舞重剑

    夜深,于二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睡着了,只有老妇人又走出来收拾饭桌上的碗筷。

    沈远躺在一间干净的房间内,连被子都是新的。

    掖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进来趴在地上,嘴里还在嚼着什么,好像有什么吃不完的美味佳肴。

    人静,沈远却突然睁开双眼,他缓缓坐起身轻轻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拿出两个酒杯来,轻轻放在床边,倒上两杯就苦里的美酒,随后缓缓说道:“不知前辈夜半而来,所为何事?不妨出来喝杯酒水,解解渴。”

    只听房顶上茅草沙沙作响,木门被推开,一位年轻人一身黑色长袍马褂,笑脸盈盈的走进来,上前捏住酒杯一饮而尽。沈远点亮油灯,瞧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照于二的说法,此人今年怎么也要有三十多岁了,可能四十岁也是有的。

    身着长袍的男人把酒杯轻轻放在床边,示意再来一杯,沈远只好又是满上,那张峰轻轻闻了一下,又抿了一口才说道:“隔了好远闻到你这酒香,我又折返回来,就为了这口酒,当真是好酒,可有名字?”

    沈远看着就苦,随意说了个名字:“苦酒。”

    张峰瞧着手中的酒杯,口中喃喃着:“苦酒苦酒,吃饭就菜,喝酒就苦,倒是个好名字。”

    “只是,为何这酒是甜的?”

    沈远眉间微挑,看着手中的酒杯说道:“我喝这酒酸苦,后有回甘,今日这家主人喝这酒却有多种滋味,阁下喝这酒却如饮糖水?”

    张峰眉头微蹙,似是想起什么来,脸上多了些忧郁。给他又倒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此时张峰脸色涨得通红,龇牙咧嘴起来,直道酸苦,却无回甘。

    沈远笑着抿了一口,酸苦满腔,却有回甘,甘之如饴,可醉人。

    他一只手轻轻撑着床边,平日里那灵仙里的酒喝多少也不见醉,这就苦的酒,极为醉人。一旁的张峰闻着酒杯,开口道:“闻着香,于我而言却如饮毒。”

    沈远笑着说道:“方才此家主人与我交谈,阁下该是都听见了。”此人绝无可能走远,他与于二的谈话,看似处处小心,可对于这些山上修士和江湖高手而言,和趴在耳边说话也没什么区别了。

    况且此人看起来像是个爱饮酒的,那酒桌上说什么,也都随着酒意了,不然还喝酒做什么?

    张峰轻轻把酒杯放在床边,笑道:“自然,你们说的那么大声,我不想听也不行啊。”

    沈远无奈扶额,背后议论还被人听见,着实有些难为情。

    张峰笑道:“无妨,我都被道州官府通缉了,早都不怕被人在背后骂我了。你们这轻言浅谈的,就当夸我了。”

    沈远问道:“你明知道如今的道州人人惧你,怕是黄口小儿也要怕你,为何还要敲门借宿?”

    张峰眨巴眨巴眼睛,随后便有些伤感,他轻声说道:“我被通缉了这么多年,每天躲着不敢见人,实在是孤寂的很,所以不定时会找一些偏僻的村子借宿,想着与人说说话。可如今不知道州官府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整个州的百姓都知道我是个大恶人,我已经许久没有与人交谈,憋得慌。”

    原来如此,怪不得喝了我的酒还不走,沈远看了看床边的酒杯,又瞧了瞧张峰伤感的神情,有些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得安慰道:“好在你杀了许多恶人,百姓的心中还算是有杆秤的。”

    张峰苦笑道:“说来惭愧,杀那些人并非是想要为百姓做些什么,属实是我调查到那些人与我张家灭亡有关,他们全是参与者。”

    “最初我还找他们理论,结果他们全要杀我,一气之下我就把他们全杀了。有人和我说斩草要除根,于是我就一个也没有放过。”

    “当年我张家四百三二人被一夜屠尽,只留我一人独活,正是有高人相助,否则也没有我的今天。如今我杀了那些仇人还能为百姓除害,也算对得起当年高人的救命之恩。只可惜这么多年却不曾再见高人,不能当面报恩,心中还是有愧。”说到此处,满腹叹息。

    沈远又给他倒了第三杯酒,张峰捏起酒杯却没有一饮而尽,学着沈远的慢饮轻酌起来。他抬起头说道:“这酒此时又满是愁绪了,当真是神奇非常。”

    沈远笑了笑没有说话,一旁躺在地上的掖熊突然睁开眼睛,它站起身来到张峰的面前,眼神里满是人性的疑惑,好似在问此人是何时进来的。张峰见着掖熊的眼神像极了人,他竟是有些感到恐惧,连忙向一旁闪躲几步,才对着沈远问道:“你这驴子成精了?”

    沈远笑着点头:“出门时,村里给的,通人性。”

    张峰轻轻吐出一口气,坐在床边抿了一口酒水才说道:“小兄弟真是胆大,我最怕这些像人却不是人的了,虽然如今我在修炼上也算小有成就,可这些荒诞的事情发生,还是让我心中有些害怕。”

    一旁的掖熊哼唧哼唧的叫着,好似是在嘲笑,眼神里更是满是嘲讽。只可惜张峰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对着沈远继续说道:“还不知小兄弟姓名?”

    “在下沈远。”

    “在下张峰。”

    “沈兄弟是要北上京城?”

    “正是!”

    “那沈兄弟路上可要小心了,从道州至京城,这其中还有一个成州与允州,这两州似是有某种矛盾,两州百姓经常不对付,从底层百姓的打架斗殴到山上仙人的禁术斗法层出不穷,甚至是当地的官老爷也要看不起对面的官老爷。”

    沈远疑惑不解,问道:“这矛盾是何?”

    张峰摇摇头说道:“人们说不清这矛盾从何而来,只知道似乎老一辈就是这样,传下来的。”

    “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成允边界,那里是一大片的空地,许多看不顺眼的百姓就在那里聚众打架,越来越剧烈,最后还是两方出兵解决的。只是这样,也死了许多人。不过有意思的是,那些在这场混战里死去的人,许多都是被踩死的。”

    沈远大为震撼,问道:“张老哥千里迢迢去看戏的?”

    张峰有些懵,他疑惑的看向沈远,随后反应过来笑道:“当然不是,我是去杀人的。”

    看着沈远眨巴着眼睛,他把酒杯递到沈远面前,酒杯又被满上。随后他说道:“想我张家,当年的财力在道州数一数二,一个道州怎么敢对我张家出手。想我张家绝口的人太多了,这些年老子明里暗里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官府根本不敢把消息放出来。”

    “这么说吧,当年的道州,遍地土匪,满山大王,可如今呢?你一路走来瞧见几个?”说着他一口饮尽酒杯,豪气干云,猛的一拍床边,霸气万分:“如今你看这道州,哪个敢上山?”

    一把重剑突然出现在房间内,剑身寒光肆意,剑锋如山岳,剑意似冷风。张峰握住剑柄,脚尖轻轻一顶,重剑被他平举身前,瞬间银光大放。他看着沈远,目光炯炯有神,自信道:“道州上山者,无不先问我重剑杀人快否!”

    一身气息肆意放飞,好似盘踞已久的蛟龙跃出水面。刹那间天地变色,风起云涌,地不能束,天不能压。小小的茅草屋内光影流转,彩霞漫天,神人流彩,别有洞天。一切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有张峰哈哈大笑,手腕轻转重剑收起,他对着沈远抱拳道:“多谢沈兄弟的酒,四杯酒下肚竟让我破境,返璞归真可入圣,缘来如此。”

    沈远挠了挠头,他还在对张峰有所提防,把人家提防破境了。只得笑着回道:“无妨,还要再来一杯吗?”

    张峰摇摇头说道:“四杯已醉,不能再喝了。今日本是来找沈兄弟讨酒喝,顺便说说话,解一解心中苦闷。不成想竟然借沈兄弟的酒破了境,如此恩情,实难报答。”

    沈远笑着摇了摇头:“哪有报答一说,不过是几杯酒,说不得只是张老哥境界到了,水到渠成罢了。”

    张峰大笑着拍了拍沈远的肩膀说道:“沈兄弟不必妄自菲薄,老哥什么情况老哥自己知道。”说着,他手指在沈远额头轻轻一点,一道金光附在沈远的一根发丝上,白发有金丝。张峰说道:“老哥虽是破境,可对沈兄弟身上的问题愈发难以理解,沈兄弟莫要怪我。”

    见沈远摇头,他又说道:“往北去沈兄弟是要经过难城的,难城有一条济世街,那里有许多名医,或许可以救治沈兄弟的问题。”

    沈远摇头说道:“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多谢老哥。”

    张峰轻叹一声有说道:“我给予你一缕金丝,若沈兄弟有危险,不妨扯断金丝,老哥定然会赶来,沈兄弟大可放心,以老哥如今的境界,三州之地也不过弹指之间。”

    沈远点点头,抱拳感谢,张峰笑道:“此时酒也喝了,话也说了,老哥也该离开了,否则便要连累沈兄弟了。”

    沈远抱拳,张峰点点头推开房门,突然转头说道:“沈兄弟一路走来,暗中给不少百姓添了符箓,增加了不少福缘,张峰替他们谢谢沈兄弟。”说完便消失不见。

    沈远坐在床上轻叹一声,起身把门关上,又坐回去。

    望着窗外的夜色,明亮皎洁,张峰此次破境,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要血流成河。那些人该死吗?你杀我,我杀你,当然该死!

    只是他一个刚接触不久的人都能看出来,张峰破境如此之快的原因正是他的执念,或许他还有许多仇没有报。

    可如果报完仇之后呢?当年救他的高人引导他为报仇活下来,不知道想没想到张峰或许会为了杀尽天下不善之人而继续活下去。若是有一天他的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对世间所有人都有独属于他的顶了天的标准。

    到那时,这天下是会变好,还是变坏。

    炼气士与练武的境界不同,传说炼气士的第十一境界名为超凡,真正脱离了凡人,走在道上。张峰的境界本就神秘,如今更是又破一境。超凡之上有入圣,至于是不是真的成为圣人,那只有破了境的人才知道了。

    月明星稀,张峰的身影在半空闪转腾挪,却又停下来走在旷野的小道上,周围是未割完的麦子,不时有些昆虫的叫声。他的步伐踉踉跄跄,最终跌倒在路边,翻滚到麦地边上,身旁是割完麦子留下的根。

    倒在地上也不起来,闭上眼睛满是享受似的便躺在原地了。缕缕微风轻轻吹拂的他的发梢,几根发丝飘至脸上痒痒的,让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面容上满是满足的神情。大概是许久不曾无人说话,如今双喜临门,让他有些发自内心的开心,随手从路边摸索着,终于摸到一根草,什么也不管的揪下来一根叶片塞进嘴里,口中还发出哼哼声,好似在哼唱着歌谣。

    日头好呀,好日头,晒晒面来晒晒米,不发霉也不生虫,若是有人不听劝,就让他没有好日头……

    不知何时,他的歌声停住了,连夜晚的虫鸣也消失了,只有他平静的呼吸还在麦田里缓缓蔓延。突然,闭上眼睛正睡得正香的张峰睁开眼睛,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但眼神无比平静,像是看死人一样看着四周。他的重剑出现在手中,剑尖贴在地面上,随着他身躯的缓缓走动发出声响。

    张峰向着一片空地走去,那里的麦子已经被人割完,留下的根还在原地向着天空立着,脚步踩上去会发出说不出的声响,像是痛苦的低吟,又像是不屈的嘶吼。

    他就站在空地的中心,眼睛眯着,默默注视着一切。他的重剑也立在他的身旁,只需他一念之间便要暴起伤人。突然一声箭鸣传来,飞箭应声而至。而张峰的重剑早已立与一侧,箭矢碰撞在剑身上发出剧烈的响声,摩擦出许多火星照亮张峰的脸颊,虽然只有一刹那,可也能看清他的脸颊泛起红色,眼神满是杀气,但却有一丝醉意,好似是喝多了酒。

    突然他面前的虚空不断扭曲,一道人影从中显露,那人身着一身夜行服,蒙着面看不清面容,倒是身材很是魁梧,光秃秃的头顶在月光下明亮亮的。他高声对着张峰笑道:“原来是喝醉了,我说今日张大侠怎么不提着剑乱砍了。”见张峰依然低着头不理会他,便变换神情说道:“各位,还不出来更待何时啊?”

    一位持剑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稍远处,他蓄着胡须,身着一身素白衣袍站在黑夜里静静地瞧着张峰,这让光头的魁梧大汉满是嫌弃,看起来倒像是来耍帅的,不像杀人的。

    这样一处偏僻的麦田里竟陆陆续续出现许多人,他们或近或远的站在原地瞧着低着头似乎睡着了的张峰,像极了一位文弱书生靠在一把巨剑上。

    近处的大汉手中握着一把长刀,远处的一位身着盔甲的蒙面人手握长弓,此间许多人手持各式兵器。霎时间全部望向一人,而此人缓缓抬起头来,醉意好似结成了霜雾覆在脸上,他的口中哼哼唧唧的让人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当他的手握住重剑时,所有人都齐刷刷的举起武器作防备状,却听张峰支支吾吾说道:“到底是你们来杀我,还是我杀你们?”

    光头大汉似是被激怒,他抬起长刀一步来到张峰面前,顺势砍向张峰的头颅。就在他满面狰狞笑意时,他突然发现张峰以极快的速度把重剑向前横扫。当他感受到自己正在倒下时,他看向了张峰面前,那里有人被拦腰斩断,上半身不见踪影。

    光头大汉的死让其他人的眼睛里有光芒闪烁,仿佛黑夜中有烛火随风摇曳。此时场面中的气氛更为沉重,谁也没有想到那人会死的如此潦草,恐惧或许已经开始蔓延。

    重剑被插在地方,张峰握着剑柄好似是有些站不稳,他抬起头瞧了瞧周围醉声说道:“各位不是来杀我的吗?那就请各位尽快出手吧!”

    “太阳出来之前,各位若是不出手,那么在下可就要出手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根箭矢划破空气而来,它穿过人群直直射向张峰,发出的尖锐箭鸣如同站前的鼓声,人们蜂拥而至。张峰的重剑挡住箭矢,随后向后猛的一个撤步,握住重剑的手同样向后一拉,剑身悬停于半空。几位身着夜行服的好手同样欺身而上,却不料张峰向前一个横扫,沾着就死,碰着便伤。随后重剑绕身环绕一周,微微向上倾斜,又对着其中一人猛的劈下,瞬间一分为二,吓得其余人连忙后退。有人高喊别给他时间调整,正要出手,可却已经晚了,张峰瞬身而至,重剑在其胸前划过,瞬间气息消散。

    见张峰勇猛精进,无人再敢上前,有人大声骂道:“他奶奶的,重剑使的跟软剑似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有人却看出门道,他高喊道:“他又突破了,快逃!”

    瞬间所有人面如死灰,这个人又破境了?自己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岁月才到如今的境界,可那个拿着重剑乱刮的读书人就像喝水一样,喝了一杯又一杯!

    有人看着还在醉酒状态的张峰,骂了一句四不像,便快速逃向远处。方才还严阵以待的杀手们瞬间作鸟兽散。但鸟兽入了网,又真的能逃走吗?

    只见张峰突然抬起他的巨剑,上面刻了两个字熠熠生辉,囚笼。

    张峰把巨剑猛的刺入地下,有无数灵力随着地面开始向着四处蔓延,眨眼间便超过了逃跑的人群。当有人想要穿过灵力时,瞬间被击飞成肉块,魂飞魄散。杀手们看着不断收缩的灵力巨网,一道灵力激射而出,撞在灵力囚笼中好似鸡蛋碰见了石头。

    眼神晦暗起来,好似黑夜中烛火缓缓熄灭。当他们终于又瞧见了张峰,有人跪下磕头,脑袋碰在地面上砰砰作响,连麦田里直直的麦秸也被砸弯。有人满脸恐惧的看着张峰,高声喊道:“张峰,我乃锁仙宗顾上,今日是我们有错在先,若是你能放过我,我可以答应锁仙宗绝不会再追杀你。若是你愿意,锁仙宗愿和你成为盟友!”

    有人看向此人,满脸震惊,真是够狠的,此人已经准备放弃宗门。好像自报家门就能活命,若是换个人或许还行,但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杀神是真会打上宗门的。睚眦必报的四不像已经灭了多少道州门派了?看来这个自报家门的是想和宗门同归于尽!

    张峰笑着看着他说道:“好的,杀了你以后,我会去你们锁仙宗道歉的。”他的眼神看起来满是真挚,好似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读书人,不过是说了句伤人的话便要表达歉意,与人友善。

    说罢,他的重剑向前一个横扫,一道剑光转瞬而至,那名为顾上的宗门弟子瞬间被切成两半,他的鲜血四散喷出,射在旁边人的脸上,吓得那人直接跪地磕头。

    场中的气氛沉重无比,许多人已经是满脸死意,有人直勾勾的瞧着张峰,想着此人会不会大发慈悲放他们一马,但是此人从来没有破过例放走任何一个人,谁知道他今日会不会能?

    张峰扫视了一圈,他把重剑直直的插在地上,只是这一个动作,便让场中的氛围舒缓许多。他笑着问道:“还有谁要自报家门?说不定我听了你的宗门以后,就要胆小怕事不敢下手了呢?”他好似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场中无人回他,只有沉默。

    他又说道:“你们呀,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整天出来杀这个杀那个的,虽然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可废物的命也是命啊!”

    说罢他不再言语,手握重剑,静静地注视着场中的人们,好似一场无声的送行。

    天光大亮,麦田还是麦田,只是有人在对骂,只听一道农妇的声音远远传出:“我告诉你尿壶,你真不是个东西,麦子收完了连夜烧地,我家还没收完呢,要是把我家麦子也烧了,我把你家房子都给你点了!”

    一道疑惑的男声委屈道:“我真没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干了这么多年地,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