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剑光随风而去,沈远叹了口气也站起身。眼前小姑娘的头还放在他的桌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沈远,不明白为什么方才那位姐姐好像有些生气,她的头一歪一歪的,好像很有趣似的。
沈远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道:“你家在哪呀,哥哥送你回家呀。”孙果站直身体,说道:“先生哥哥不要去追刚才那位姐姐吗?”
沈远一边收拾自己写字的物件,一边笑着说道:“我先送你回家,我再去找那位姐姐。”奚竹那里他还算放心,他想去孙果的家里看看,有时候孩子所说的也不一定就一定属实。
当孙果带着沈远回到家时,沈远知道,看来这不仅属实,还要恶劣许多。几个像是流氓的男子把孙果的母亲拖到院子里,手中拿着几个铁棍,在她的身上招呼着,不时还要打几下院子内的其他物件。此时院子里还算完好的,只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木还是完整的。
孙果见到自己的娘亲就要冲上去,一道人影掠过,沈远手持桃木已经来到了一个流氓的背后,一棍子打在他的后脑勺,那流氓瞬间惨叫一声就倒在地上晕死过去。其他几个流氓见情形不对,连忙向外面逃去,很快不见踪影。
孙果的娘亲蜷缩在空旷的院子里,她缓缓抬起头来,见着沈远站在不远处,他的脚下是晕死过去的流氓之一,孙果突然跑向她的娘亲,被她一把抱在怀里。
她抱着孙果哭在一起,沈远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他们情绪稳定。
不久以后,她才想起沈远还在,她拍了拍孙果的后背,来到沈远面前,行礼道:“贱妇黄粱,多谢少侠相救。”
一旁的孙果眼睛通红着说道:“娘亲,这位是街上写信的先生哥哥。”
黄粱连忙道歉:“原来是先生。”
沈远摆摆手,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听说少城主要娶孙果,不知是真是假?”
黄粱一听这话,她看了一眼孙果,又对着沈远说道:“先生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城主府权力大的很,如果惹的他们不高兴,先生也要不安全了。”
突然一声巨响从城中心传来,沈远抬起头看了看,他无奈笑道:“现在不插手也不行了。”他随即问道:“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这烟雨城的城主。”
黄粱点点头,说道:“我就是个妇人,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城主叫钱德财,他只有一个儿子,叫钱材。前几年才调任过来的,听说之前也是个大官,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来我们这儿当城主。坊间流传他上面是有人在朝廷给他撑腰的,所以方才我才劝您不要管我们母女。”
沈远点了点问道:“他这些日子都是像今日这样来骚扰你们吗?”
黄粱说道:“已经有小半个月了,若不是拙夫去参了军,只怕会更加难过。”
沈远挑眉,黄粱说道:“先生可能不知,拙夫就在谢患谢将军的军队里,所以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的。”
沈远没想到,谢患的名气不小啊,只是当他的兵,就有这样的效果,让一城之主不敢明目张胆的强抢民女。
黄粱接着说道:“城主的儿子如今早都娶妻生子,纳了四五房妾了,前些日子,我带着果果去卖些菜赚些银两,想着能补贴家用,谁知与那钱材路遇。他一眼便看上果果,本想强抢,还是我说出拙夫在谢将军手下当兵,才放过我们母女二人。”
“可随后的日子里,先是媒婆探门,后有流氓地痞打砸,愈发狠毒,如今若是先生来晚一些,我怕是就见不到果果了。”
“对了先生,听说那钱德财在山上也有后台,您看烟雨城的街道上干净不干净?那都是每天有人去打扫拖地的,钱德财命人每天清理街道,就是因为烟雨城有许多山上神仙来到此处,他说是要给仙人一个干净的环境,所以就每天让人打理街道。本来街道上有许多乞丐,也被他抓的抓,撵的撵,现在街道上那些行乞之人,也只是这两年他无心此事,才能在街道上谋求一条活路。”
沈远问道:“你的相公这几年都不在家?也没有写过信回来?”
黄粱摇摇头,沉默片刻才说到:“前几年听说这将军在招兵,他就去了,到如今谢将军不招兵了,他也没有回来,像是死掉了一样。”说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对着沈远说道:“果果是不是在小先生这里犯了什么错,才让小先生找到家里?”
沈远连忙摆手说道:“并非如此,是果果让我帮她写封信,之后又有一些意外,我才来到这里。”
黄粱点了点头,她突然看向沈远说道:“小先生写信多少钱,我把费用给您结了。”
沈远说道:“不用了,果果已经结了。”
黄粱一听这话,她低头看向孙果,而孙果低着头,脸色通红。黄粱问道:“果果,你哪里来的钱啊?”
孙果手指交叉放在身后,脸色更红了,见娘亲问话,她支支吾吾说不明白,黄粱蹲下身对着孙果郑重说道:“果果,娘亲告诉过你,我们家虽然穷,但是我们家有志气,绝不能去抢、去偷,那样是不对的,你记得吗?”
孙果突然大声说道:“我没有!”见黄粱还在看着她,她看了一眼沈远,才低头说道:“今日我见到街上有个小弟弟在撒钱,我看见那些乞丐磕头就有钱拿,我就钻进去磕了一个头。”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黄粱瞪大眼睛,她揪住孙果的耳朵呵斥道:“好啊孙果,谁教你的,你怎么能这样,娘说过赚钱要靠自己的劳动,人要有志气!你怎么能去乞讨,你娘我还活着呢,我活着一天,就有你一顿饭,你去大街上乞讨什么?你知不知道混在乞丐中有多危险?”说着就要动手打,但最终还是雷声大,雨点小。
孙果被揪的疼的直求饶,一边哭一边说道:“娘亲,我下次不这样了,再也不会了。”黄粱看着求饶的孙果,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孙果趴在娘亲的怀里哽咽道:“娘,我想爹了。”
沈远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似乎是入了迷,连丹田内水波荡漾都不曾发现。
突然远处的巨大声响让沈远回到现实,他紧皱着眉头看了看远处,随后一跃而起,在各个屋顶上奔袭而去。
城主府,城主钱德财一脸恐惧,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山上的高人为何要来拆他的府邸。这一会拆了他两座小宅院了。他钱德财扪心自问,平日里对山上仙人那是毕恭毕敬。就连前几日有几位在城里不顾一切的拼杀,毁去了许多房屋,他不也就是安排城防兵走个过场而已,根本没有追究。不管是练气士还是江湖好手,他都大开方便之门,整日里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的。就这样她还要来拆自己的府邸,怎么山上的老爷比朝廷里的老爷还要难伺候。
他端着肥胖的身体跑到庭院内,高声喊道:“仙人,仙人,别拆啦。不知道是哪里触怒了仙人,小人改还不成吗?”
奚竹立于空中,听闻此话,她落在墙头之上,说道:“不知钱城主可认识一个叫孙果的小姑娘。”
钱德财眼珠子在眼眶里快速打转,似是怎么也想不到哪里见过这样的名字,他小声问道:“小人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知道仙人从哪里听来。”
奚竹见钱德财似是没有说谎,她紧皱眉头,突然沈远一步来到墙头之上,他对着钱德财说道:“把你儿子叫来,他肯定知道。”
钱德财瞪大眼睛,这个败家儿子,天天给自己惹祸,他连连称是,吩咐身后的小厮去叫他的儿子。
奚竹见沈远到来,她看向沈远,一脸疑惑,沈远笑了笑并没有说话。既然钱德财是被贬官来到烟雨城,那么至少很多年,他都要保证城池不会有太多变故,不要让上面的人再抓到把柄。以百姓都知道谢患的情况来看,他钱德财更不会不知道谢患,那么钱德财应该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如果惹毛了谢患,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既然如此,就只有他的儿子自己干的。
钱德财见气氛有些沉默,他谄媚得说道:“二位仙人来到此处,小人的府邸蓬荜生辉,不如小人准备一些美酒好菜招待二位,咱们桌子上好好谈,如何?”
沈远看了看四周破碎的房屋与墙壁,蓬荜生辉这个词你也能用出来,他笑了笑,这是怕他儿子若真做错了什么惹恼了他们二人,到时候血溅五步,这是给他儿子求饶来了。
奚竹目光就没有离开沈远,沈远倒是有些不敢看她,他说道:“不必了。”钱德财干笑两声,应了声好,几人就那么等着。
墙外传来一道声音,一听就让人知道定是一个倨傲的公子哥:“爹,怎么了?仙人找我干嘛?不会是看我有修炼天赋,要收我为徒吧。”一个身材中等,脸歪鼻子斜的青年缓缓走了进来,他一看见奚竹便眼放绿光。钱德财一见自家儿子这样的眼神,他差点要气死过去,连忙快步上前,一脚踢在儿子的大腿上,骂道:“跪下!你个败家玩意儿,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让仙人如此生气,你今天要是不说明白,不和仙人道歉,我一定把你塞回你娘的肚子里!”
随即又一脸谄媚的对着沈远说道:“呵呵呵,仙人,这就是犬子钱材了。仙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犬子一定会将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钱材一听是那连爹都要巴结的山上仙人,立马蔫在了地上。沈远见钱材跪在地上,问道:“你可知道孙果吗?”
钱材瞬间冷汗直流,他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说不出话来。钱德财一见这情况,悬着的心瞬间死了,看来自己这儿子整天沉迷美色,今日是捅了大娄子。他一脚踢在他儿子的身上,把钱材踢翻在地,高声呵斥道:“你知道什么,倒是说啊!这样半天崩不出来一个屁像什么样子?”
见钱材还是不愿意说什么,沈远轻笑一声说道:“钱大人,我来帮他说吧。”
钱德财说道:“洗耳恭听。”
沈远说道:“您的儿子前些日子在路上看上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想要娶回家当妾,不知您怎么看?”
“七八岁?若是那家姑娘愿意,当然无妨,先来钱家养几年,等再过几年可以圆房,如何?。”
沈远又说道:“人家不愿意,你的好儿子先是找媒婆,又是找流氓地痞,拆家伤人,强逼与人,你怎么看?”
钱德财一脸正色的说道:“所损毁的物件,我愿意三倍,不,十倍赔偿。医药所需费用钱家出了,并出一千两白银作为赔偿金,如何?我保证,绝不会有任何报复行为。”
沈远点点头,钱德财松了一口气,但沈远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只听沈远说道:“你儿子要强抢民女,抢的是孙家的女儿,小姑娘的父亲现在是谢患的兵。”
钱德财脸色苍白,他的身体不由得向后倒退几步,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质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见钱材头都要缩到胸腔里了,钱德财快步走到儿子面前,又是一脚直直踢在了钱材的脸上,他指着钱材大声骂道:“逆子!逆子!你这是要让钱家灭亡呀!”
说着从护卫手中夺过一把刀,就要朝钱材砍过去,可是却越走越慢。沈远与奚竹就站在城头看着他,他终于演不下去了,扭过头来叹了口气,也没有之前的谄媚神态,他直接问道:“不知道二位仙人需要什么,才能不把此事说出去?”
沈远说道:“我不需要什么。”
钱德财说道:“不需要,就是需要很多。我知道你们这些仙人,一个两个肚量不大,贪心不小。口口声声说什么远离人间,大道独行,仙凡不同,说得好像不是人变的似的。可实际上呢?你们吃的用的玩的,哪一样离开我们普通人了?你们有本事别住那亭台楼阁呀?耗子还知道自己打洞呢!”
“我告诉你们,也得亏我钱德财不能修仙,不然你们能玩的过我?你们山上那些腌臜事,我也知道不少,怎么?你们号称遗世而独立的仙人都能做的事,我们这些凡俗的普通人不能做?我钱家自从到了这烟雨城,我是处处小心、战战兢兢,和你们这些山上老爷们相处,我是如临深渊、毕恭毕敬!我怎么就想不明白了,不就一个普通的女子吗?我儿子是烟雨城少主,怎么就不能纳她为妾了?这烟雨城不知道多少人赶着趟要爬上钱材的床呢!她还不愿?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贱婊子!”
沈远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钱德财,他与之前完全不是一样,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或许是压抑太久,终于爆发。他笑着说道:“怎么,你现在就不怕谢将军了?”
钱德财脸色涨红,他高声说道:“你少拿谢患压我,他不知道有多少兵。他难道都能管的过来吗?你们不说谁能知道?”
奚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不说?”
钱德财冷笑道:“怎么?现在想好需要什么了?我告诉你们,晚了!我不会再给你们任何东西,只要你们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
“你就不怕孙大回来?”奚竹问道。
钱德财说道:“孙大还活没活着都要两说,这几年连封信都没有一封,估计早就死了。”
沈远了然,他开口道:“原来这整件事你都知道。”
钱德财哈哈大笑,良久以后才缓缓停下,他瞪大眼睛,满脸狰狞道:“这整座烟雨城都是我的,我什么不知道?就算他能回来又能怎么样?我什么做不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妻女死亡的真相!”
他笑了笑,又说道:“好了,你们也该死了!”随后他一招手,无数的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各个都是练家子。其中沈远明显看到也有那么几个炉火境的练武好手,有那么几个成海境练气士躲在暗中。桃木自他手中显现,他看了一眼奚竹,发现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没有任何预兆的,人们冲上来与他二人拼杀。先是一些境界稍低的打在头前,沈远自与老猿猴一战,虽然境界没提升,但出手明显更加刁钻狠辣,这些人不是他一合之敌。思虑至此,沈远竟开始摆起了奇怪的姿势,奚竹看了一眼沈远,一眼便看出他是在用这些人在练拳,似乎是某种拳技,她看不透是什么品阶的技法。
密密麻麻的人冲上来,似乎是要拖死他们二人,远处的钱德财已经看明白了,这两个算是属于那种能越境杀人的山上天才,既然如此,今日他就算是堆,也要把这二人堆死。他啐了一口,点头哈腰了这么多年,还不曾杀过山上仙人,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
可越看他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那年轻男子不断挥舞着双拳,在人群中越打越猛,无数好手被他击倒在地,而那女子更是凶猛,一人一剑,穿梭在年轻男子周围,出剑封喉。他看着二人的配合,突然瞪大了眼睛,他终于想起来了,昨日与万桃沟老猿猴缠斗的不正是眼前这两个年轻仙人?他心中思虑万千,这二人能与那袁无敌拼杀,虽不知结局,但不容小觑,他们的强大正说明他们同样有不弱于万桃沟的背景,想到这里他跌倒在地,满脸绝望。一旁的钱材赶忙过来扶住他,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前一亮,一把抓住钱材说了声走,匆匆离开这里。
随着二人离开,场中剩下的江湖好手与练气士也节节败退,当有第一个人逃离时,便有无数人跟着逃离。
沈远站在原地,他感受到自己的体魄更加坚韧,鲁成山给的穿山之法本就有锻炼体魄的能力,此法居然还可以增强自己的拳意,出拳如出剑,拳之所至,如剑之所至。
奚竹持剑站在沈远后方,与沈远背对,一人出拳如饮水,一人出剑如雨落。
钱德财带着钱材来到黄粱的院落门口,他阴翳的眉间似乎写了一个川字,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长剑,猛的踹开了黄粱的大门。听见动静的黄粱走出屋子,一眼看见了钱德财和钱材站在院子里,钱德财说道:“黄粱,这是你们逼我的。”说着他向黄梁快步走去,黄粱慌乱之中搬起身旁的一把残破的椅子朝他扔过去,却被他一剑斩开,吓得黄粱腿脚一软跌倒在屋里。孙果从里屋跑出来,她挡在黄粱的身前,大声喊道:“你不准伤害我的娘亲!”
钱德财冷哼一声说道:“好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但是你们今天就是我们父子能不能活下去的关键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他抬起长剑指着小姑娘的眉心,黄粱一把拉住孙果,把她向身后拉去,可孙果竟借势趴在了她的怀里,倔强的说道:“如果你要杀我的娘亲,你就要穿过我的身体!”
钱德财眼睛眯起,眼前的母女实在让人恶心,他心下一横,手中长剑猛的向前刺去,黄粱抱着孙果猛的翻了一个身子,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的她的身体上。她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微微扭过头竟看见一头驴子出现在她的身后,而钱德财此时已经飞出去掉落在庭院内,在地上翻出好几个圈。
钱材看着他的老父亲被一头高大的毛驴从屋内踢出来,一脚就已经不省人事,他的脸色苍白可见,见掖熊朝他缓缓走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裤裆潮湿一片。随后他疯狂的爬向钱德财,他不停的晃动着父亲的身体,口中大喊:“爹,你快醒醒啊!你再不醒你儿子可就要被毛驴吃啦!”
他坐在钱德财的身体上,朝钱德财的脸庞上打的巴掌,一声声的脆响让恐惧的母女二人来到院子里,她们看着钱材朝他的父亲扇巴掌,可钱德财却怎么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