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的桃树下,马壮与李玉紧紧相拥,美丽的桃花也终于开到了树梢。阳光下粉色的桃花极尽盛开,香气四溢传遍了马家村。人们闻着花香走出家门,见土匪已经离去,又来到马家。马家庭院内的桃花与马家庭院有些许格格不入,但桃树下的一对男女却与桃花相得益彰。
在人们的目光中,在桃树下,一对夫妻才真正得到见证。
奚竹默默注视着,一旁是早已盘膝而坐的沈远,此时他正在努力平息丹田内的逐渐平稳的墨力。
此时村长马忠拿着一张白纸和一根毛笔从院外走进来,他对着马壮说道:“别抱了,你们一家子快站在桃树下,我给你们描个画像。”
听到村长的话,他们才分开,马壮傻笑着,李玉此时见到周围无数的目光,瞬间羞红了脸,马先和金树也来到树下。一家四口,落花桃树,春风轻抚发梢,花瓣在风中起舞,鼻尖微动,嗅到甜丝丝的味道。
当马忠的画像最后一次落成,画像中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墨色丝线被轻轻拉起,庭院内的桃树也逐渐消散,化作一道灵光,和着那一缕墨色丝线一起钻进沈远的丹田,最后又流经他的四肢百骸,在心脏处多做停留。沈远丹田中的内乱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墨色灵力平静的像是温顺的绵羊,又像是吃饱的野兽。
突然沈远捂住胸口,心口处无比疼痛,竟是火焰从暗黑色转变成了紫红色,火焰颜色的转变也导致心口处更加疼痛,他此时额头上全是汗水,他努力调息身体内的气,希望可以减缓疼痛。
一旁的奚竹看着沈远,她紧紧皱着眉头,看出沈远是炉火境,也看到沈远心口火焰的转变,虽说炉火耗命,可她从未听过会如此疼痛。随着沈远周身又出现一缕金辉,他紧皱的眉毛也渐渐消散。
当沈远睁开眼睛,奚竹上前问道:“我从未听说炉火境会如此痛苦,你怎么样了?”至于方才沈远的走火入魔之事她没有提及,毕竟那或许涉及人家的隐秘。
沈远虚弱的说道:“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再说了,炉火烧心,不都是这么痛苦吗?”
“放屁!”奚竹赶忙捂住嘴巴,呸了两声说道:“你才炉火二变,方才你四周有金辉映照,应该是某种减轻负担和痛苦的方式吧,可你依旧痛的几近昏厥,那要是后面你怎么办?炉火耗命,但也愈烧愈强,有某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在里面。像你这样痛苦的,我从未见过。”
沈远陷入沉默,此时马壮牵着李玉走来,他看见沈远似乎有些虚弱,又见到一旁奚竹担心的神态,对着沈远调侃道:“可以呀远子,我去接亲这半天,你就骗到手一个这么水灵的姑娘,深藏不露啊你!”
遭到了一记白眼,但马壮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他说道:“沈远,跟我来,我娘说要谢谢你,有东西要送给你。”说完就拉着沈远往屋里走去,奚竹和李玉对视一眼,也笑着跟上。
沈远被拉到里屋,此时马先和金树正坐在床边上,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锦袋,见马壮拉着沈远进来,金树站起身走到沈远面前说道:“沈远,今日还要多谢谢你为我们村驱赶了恶人山的土匪,不然我们家今日要遭大祸。”
沈远说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要是土匪进来了,这桩婚事算是毁了,再说了,我本来就是来沾沾喜气的,婚事要是毁了,我不就没有喜气可以沾了。”
金树嗯了一声又说道:“在我们这多住几天吧?”
沈远看了一眼马壮夫妻,说道:“不了金婶,马壮也成完亲了,我们也要走了。”听到我们二字,金树才看向沈远身后的女子,她的脸上浮现明悟之色,笑着说道:
“好,我也就不留你了,但是这个你得收着。”说着就要把手中的锦袋递给沈远,沈远知道这个不能推辞便接过来。此时金树说道:“这个锦袋里是一块木制的护身符,是我们家自己刻的,有些年头了,还去庙里找大师开过光的。如今把它送给你,希望它可以保佑你平安到京城就好。”
“别嫌弃啊,我们家也没什么好东西。”
沈远接过护身符,有些沉重,他拿出两张上好的纸张铺在一旁的桌子上,心中一动,丹田里的毛笔竟直接具现在手中。似是福临心至,一张纸面上一个安字,一张纸面上一个康字,两个字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沈远手中的毛笔笔尖确少了许多墨汁,那金色丝线又显露出来。
两个平平无奇的字,字写的没有什么特色,但却十分规整,耗尽了笔尖积余许久的墨。沈远把两个字递到金树的手中,说道:“金婶,马叔,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就当我的回礼吧。”
马先夫妇虽然见识不多,但沈远今日的神仙之法确实让他们知道,沈远绝非凡人,只是见那笔尖会褪色成金丝,就已经令人瞠目结舌,这两个字绝对是意义非凡。他们接过两个字欣然收下,马先是个不会说话的,金树把两个字折起来放在怀中,她怔怔地看着沈远,就像看见多年前的自己,看着沈远身后的奚竹,就像看见多年前的马先。
沈远和奚竹自然不可能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只是天色不早,沈远觉得他们该走了,向金树提出了离去之意。
随着沈远和奚竹的身影在地平线上拉长,站在村口的金树低着头,眼睛有些睁不开,马先扶住他的肩膀拍了拍。
他们回了家,马先把马忠描的画像贴在了墙上,上面有马家四口,身后是一树桃花,在桃树后面似乎还有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李玉笑着说道:“村长怎么画的,怎么把我画的这么胖。”
马壮在一旁说道:“胖点好,胖点有福气。”
老话说,人的快乐、福气等好的事物都是体现在身体上的,所以福气多了,自然就要胖一些。悲伤、难过都是隐藏在心里的,看不见,摸不着,时间长了,也就长了根了。
沈远牵着掖熊沿着之前的官道继续赶路,却在一条岔路走了进去,奚竹跟在沈远身后,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似乎完全不在乎要去哪,她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着远方山的轮廓越来越近,她见到山脚下立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恶人山三个大字凶光毕露,她终于有些憋不住了,上前与沈远齐身说道:“沈远,你是要来找他们麻烦吗?看不出来你还挺记仇的嘛。”
沈远一手拄着桃木,一手牵着驴绳说道:“不是找他们麻烦,是来解决麻烦。”
奚竹挑眉道:“你是怕他们去找马家村报复?你准备怎么做?把他们都杀了一了百了?”
沈远摇摇头,笑着道:“我又不是杀神。先看看情况吧。”
奚竹撇撇嘴,这傻小子是想劝人从良啊,这些人那个不是打家劫舍的好手,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要是真的能从良,你这头驴都能上树了。不过她也不会说什么,初出茅庐的少年总会在现实里低下骄傲的头颅,她见的多了。于是她又跟在沈远后面,时不时采一朵路边的野花插在掖熊的头上,掖熊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把花给抖掉了,她又摘一朵。
沈远摇了摇头,继续向山顶进发,恶人山的土匪窝就在半山腰。当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山寨的时候,沈远知道他来对地方了,山寨外围有一圈树干制成的鹿砦,用来抵御山林中的野兽,但同时也是军队中常出现的,看来这些人确实不简单。
就在沈远靠近时,前方山寨大门处,一个尖嘴猴腮的精瘦男人,大喊道:“前面的,哪里来的?不知道这里是我们恶人寨的地盘,怎么?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出现一个身材不算魁梧的男子,个子很高,一脸的精明相,他定睛一看,眉头紧缩,来到最上方说道:“这位少侠,我家大当家已经被您给一拳打死了,您何不放过我们恶人寨一马,说不定日后我们之间也能帮衬帮衬。”
沈远站在原地,说道:“好说,我自然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有些事情,得和各位好好商讨商讨。不知哪位是能说话的?”
高大男人笑着说道:“我是恶人寨的二当家,我叫刘真,现在我做主,二位少侠可以进来商量。”
沈远拱了拱手,笑着走进恶人寨,奚竹跟在身后,步调轻快。
刘真对着身旁人使了一个眼色,又对着沈远说道:“我让人带二位少侠去义海堂,我去请我们山寨的其他几个当家,大家可以坐在一起聊聊。”
沈远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跟着去了义海堂,刘真身后走出来几个人,正是恶人寨的几个当家,其中有一个正是方才那尖嘴猴腮的人,他说道:“此人是谁?就是他把大当家的弄死的?”
此时另外一人开口,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恐惧,说道:“昨日你没去,就只是一拳,大当家就没了。”此话一出,那人脸色瞬间苍白。
几人还在讨论该如何做,刘真出声打断他们说道:“怕个屁?昨日在马家村也就罢了,今日在我恶人寨,我们上上下下三百七十八口人,我们几人都是三境的好手,还弄不死他一个人,退一万步说,我们一起上,累也累死他,更何况他还带了个姑娘!走!去会会他去!”
恶人寨的义海堂里,沈远在里面走走看看,最上方的主位前方有一个长长的桌子,上面刻的正是这附近的山川走势,整间大堂上方都有一些可以开关的窗户,一打开便分外明亮。沈远把每个窗户都打开,毕竟今天是要敞开天窗说亮话嘛。那主位上似乎是铺设了一块虎皮在凳子上,而下面则只是一些简单的的椅子了。沈远上手一摸,连连称奇,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木材,不便宜啊。他又看向门外,有些许孩童在院子里玩耍呢,看来这恶人山真成了他们这些土匪的世外桃源了。
此时奚竹一进门就不见外的做了一个靠门的椅子,似乎是觉得椅子有些硌人,又坐到门口的门槛上,她双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孩子。
恶人寨有七位当家的,大当家死了,就只有六位了,他们来到义海堂,经过门口发呆的奚竹径直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让人在门口放了一张凳子,一边示意沈远坐一边说道:“对不住沈少侠,我们恶人寨穷,也没什么好椅子,您就先将就着?”
沈远没有坐,他拄着桃木,桃木一头顶在凳子上,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说说就结束了。”
“敢问各位好汉可是之前江州的军伍出身?”
其中坐在三当家位置上的一个大汉说道:“别扯那些没用的,我们早已不是那当兵的了,你就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远笑道:“我就是想知道各位为什么会成为土匪,可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由。”
此时那尖嘴猴腮的精瘦汉子说道:“没什么原由,哥几个就是不想去白白送死了,在这里想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不是比那当兵快活!”
“怎么,你是要给那些臭老百姓找我们麻烦?我告诉你,你也不瞧瞧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看你也没多大,学了点功夫就以为我们怕了你?我们这里几百人一人一泡尿晒干了都能给你腌了。”
他伸手一指坐在门槛上的奚竹,你还够胆带个女人过来,挺孝顺啊,还知道给爷爷几个送婆娘,只有这一个婆娘,我们这六个人,怕是她遭不住哟!
沈远收起脸上的笑意,他手中桃木轻轻一挑,随后身形消失不见,等那位二当家再见到沈远时,那位六当家的头颅已经从头上掉落下来,而他的表情还沉浸在羞辱沈远的时刻,他脖子里迸发出来的血液飞出,溅射在几人的脸上。
沈远笑呵呵的说道:“既然没有其他缘由,那就是你们自找的了。听说马家村附近以前还有几个村落的,都逃的逃,死的死了。都是你们干的吧。”
此时场中的无人面如土色,心中恐惧到极点,方才沈远这杀人手法当真干净利落,他们知道,谁也无法在方才那一剑中活下来。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沈远一剑刺向二当家,此时刘真想要躲避,却发现四周似乎有什么禁锢住了他的身体,他坐在凳子上身体挣扎,看起来就像是在发抖,他想要大喊一声饶命,可发现连说话也不能说了,像是被绑起来的牛,只能任人宰割。就在沈远的桃木快要刺到他的心窝时,一切时间戛然而止,整个空间竟然开始裂开,最后像一面镜子一样完全破碎。
刘真大口喘着粗气,他突然惊恐的发现方才已经被割掉头颅的六当家竟然活生生的坐在那里,他的眼睛失去神采,满脸的恐惧。他看向沈远,歇斯底里的叫喊着魔鬼。那凄厉的声音让坐在门口的奚竹都汗毛直立。
沈远看了一眼从刘真的凳子底下掉下来的符纸,又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的奚竹,他轻轻的摇摇头,看来自己学的符还是没有火候,只会刻字了,以后得找个人好好学习一番。
自从上次从簸箕山醒来,沈远就经常翻先生给的书籍,其中有一本炼符的,他觉得挺好,以后能保命用,今日也只是第一次用来对敌,感觉火候还是不太够,以后得多练。
奚竹看了看沈远的用符手段,也就勉勉强强吧,如果他知道沈远都是光靠看书学来的,或许就不会作此想了。
反观恶人寨的这几位当家,除了刚刚已经醒来的二当家,其他几人还在困境中,口中大喊不停,有的喊胳膊,有的高喊舌头,他们陷入的无边的恐惧之中,只有六当家安安静静,仿佛已经真的死了。
刘真突然从椅子上滚落下来,他跪到沈远面前,求饶道:“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
“仙人,我们再也不会作恶了,我们一定会自给自足,绝不会在去行恶事了,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还请仙人饶命啊。”
但他不见沈远回答,他缓缓抬起头,哪里还有沈远的身形,现在他前方的竟是他的六当家,此时他正拿起一把大刀朝着自己砍来。他随即也抽出一把长剑接住砍下来的长刀,他目眦欲裂,脸色涨红,刚要舒缓一口气,却见其他几位当家的也手持兵刃向他砍来,嘴里还骂着叛徒之类的话,似乎他们成了仇人。
此时的刘真早已顾不得思考,他手举着长剑对着其他几位当家的砍去,长剑猛的向前一刺,又向右一挑,再顺势向左一划,五个当家的被他干死四个,此刻他已经杀红了眼。最后剩一个三当家似乎是有了退意,他想要冲出义海堂,他转身就向门口逃去,可刘真的长剑比他更快,一剑从后背刺穿,可三当家就像一面镜子,瞬间破碎。等刘真回过神来,他发现他的长剑竟然刺在了那个尖嘴猴腮的六当家心口,而尖嘴男人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
刘真被吓的瞬间松开长剑,可当他手松开时,那个尖嘴的六当家竟然从心口拔出长剑,猛的刺向了他的心口,而此时的刘真已经完全放弃,他任由六当家把长剑狠狠刺进他的心脏,他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但他却露出了微笑,似乎终于得到解脱。
六当家绝望的笑声传进他的耳朵,使他瞪大了眼睛,他看见自己的身躯如同一面镜子,同样开始碎裂开来,他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这样的一切,当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睁开眼睛,他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六当家的声音:
“前面的,哪里来的?不知道这里是我们恶人寨的地盘,怎么?不想活了?”
他猛的睁开眼睛,他看见了沈远站在山寨周围的鹿砦旁一脸微笑的看向自己,而六当家站在山寨的大门口同样微笑的看向自己,而远处所有山寨的人,全部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他大口喘息着,眼睛左顾右盼,口中大喊着不要杀我,你们不要杀我,以至于直接坐在地上,无数山寨的守卫与六当家缓缓的向自己走来,脸上始终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刘真双手撑地,双脚不断在地上摆来摆去,口中啊啊啊的叫着,早已没有之前冷静的高人风范。不知何时,他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匕首,他突然安静地看着手中的匕首,就像看着自己解脱的希望,他快速举起匕首,没有一点犹豫,匕首刺穿了他的脖颈,鲜血肆意横飞,他的脸上沾满了鲜血。
滚烫的血液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他似乎看见了那些对着他微笑的人们都学着他的模样,也拿出匕首刺穿了自己的脖颈。一时之间,血流成河。
沈远也坐在了义海堂的门槛上,他拿起就苦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说不上来什么味道,看着远方的落日,有些愁绪。奚竹抢过他的酒葫芦,也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瞬间脸色涨红,坐在一旁呸呸呸个不停,一张脸都皱成了麻花。好半天她才对着沈远说道:“你这酒怎么这么难喝?”
沈远脸上浮现笑意,却没有说话。
奚竹又呸了两声才问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沈远摇摇头,说道:“我在他们身上用符,本想着练练手,却没想到这些人却有大案,我已经给安丰城的高祁水传讯,咱们可以等他派人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一身裹在布料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出现在眼前。沈远惊疑道:“你怎么来这么快?”
此人正是乱衣,他拱手道:“回帮主,修为高了,自然翻山越岭也只是翻覆手罢了,从安丰到这里,半天时间足矣。”
沈远心中有些汗颜,倒是忘了这茬,自己走了许多日子,人家半日就能到达,看来还是要加紧修炼啊。
他轻轻摇了摇头,抛去这些思虑,对着乱衣说道:“这座恶人寨里的人涉及到了当年江州战事,似乎有通敌之嫌,你带回去好好查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