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衣身形隐入虚空,消失不见。
沈远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到义海堂,几位恶人寨的当家还坐在椅子上苦苦挣扎,似乎陷入了某种轮回。义海堂最上方的虎皮椅子空空荡荡,沈远一步来到椅子前方,他摸了摸椅子上的虎皮,沉默片刻。
他一抬手虎皮便从椅子上被揭起来,被他顺手收起来。随后桃木轻轻抵住长椅,手向前一推,长椅瞬间炸开。与此同时,还在挣扎的几位土匪头子也陷入沉默,他们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陷入昏迷。沈远则是坐在长椅下面的台阶上,同样安静地等待他们醒来。
二当家是最先醒来的,沈远心中感叹,不愧是土匪头子二把手。他笑吟吟的来到刘真的身前,刘真的瞳孔中满是迷茫,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他看见了眼前的沈远也并不觉得如何恐惧,笑了笑拿起手边的长刀直直向自己的脖子抹去,或许下一次睁开眼睛就看不见这个瘟神了。
等他又一次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沈远还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有些疑惑的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长刀只剩下了刀把。他突然哽咽起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对着沈远磕头道:“仙人,您还要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啊,我求您了,您仙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磕头不停,求饶不止。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让刘真确信自己已经不在虚幻中了,只听沈远说道:“我如何放过你们?”
刘真连忙磕头道:“我们愿意唯仙人马首是瞻,只求仙人放我们一马。”说完又在地上磕头,地板上砰砰作响,其他几位当家似乎是被这磕头的声音吵醒。他们一抬眼看见了自家二当家跪在地上,额头都磕出了鲜血,又看见沈远站在前面笑吟吟的看着他们,瞬间面色苍白。六当家,那个尖嘴猴腮的精瘦汉子,竟然直接滑在了地上,此刻他们哪还有拼死一搏的气性,那还有说死就死的放屁话,此刻他们学着二当家的都跪在地上求着沈远能放过他们。
看着下面的求饶的画面,沈远觉得有些吵闹,他抬手一挥,从手中飞出几张符纸,整个义海堂瞬间安静下来,手中桃木在地面上顿了顿,几个土匪头子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沈远坐回了台阶,轻声说道:“其实我们早有渊源。”
几个土匪头子眼神明亮,他们立即又开始磕头,沈远的桃木又在地上顿了顿,说道:“这附近如今只剩下了一个马家村,其他的村子都被你们抢的抢,杀的杀,百姓跑的跑,逃的逃。说来也巧,他们有的隔了几个县跑到了一个叫安丰的城当了乞丐,然后死在了安丰。没死的也剩下不了几个,如今在安丰安了家。”
几个土匪头子越听越不对劲,越听冷汗直流。沈远继续说道:“你们说,这世道要是安稳一点,又有多少人愿意背井离乡,过那颠沛流离的日子呢?”
“你们这里不少人都是从过军的,难道就真的能忍下心对百姓出手?也对,对于你们来说,不忍心的杀了就是,这都是理所应当的,对吧?”
“那你们现在打不过我,我把你们杀了,是不是也是理所应当的?然后再突然出现一个比我更强的,也把我杀了,这是不是也是理所应当的?”
几人低着头不敢说话,沈远脸上浮现冷笑,随即说道:“我不会杀你们的。”几人一听这话,脸上浮现笑容,可随即又听见沈远说道:“我会把你交给一个叫桃木帮的组织,那里还有些曾在这附近过活的人。”几人瞬间冷汗直流,这要是落在那些老百姓手里,那就完了啦,老百姓折磨人的手法不多,但是老百姓处理猪牛的方法多啊,这要是都往他们身上招呼,不一定比眼前这位仙人的好受。
正在此时,乱衣带着几位同样穿着黑子的人走进来,拱手说道:“帮主,外面的人已经都解决了。”沈远突然问道:“这不在百里县,这样做会不会不太方便?”
乱衣回道:“回帮主,我们有谢患谢大人做后台,只要还在徽州,便没有不方便的。”
沈远眨了眨眼,乱衣又接着说道:“您刚走不久,谢大人就来找过高副帮主,他说只要桃木帮还在徽州,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都可以来找他。”
一听这话,沈远了然,问道:“他定是有什么要求吧?”
“是,谢大人看中了我们的桃叶堂,希望桃叶堂每年的利润能分他一成或者能以军中为主,高副帮主选择了分他一成。”
沈远沉默,问道:“桃叶不是信客堂吗?谢患这点钱也看得上?”
“回帮主,高大人说,信客堂要成为天下信客。”说着还凑近了沈远耳边说道:“高大人说信客要走遍天下,天底下的消息也会顺着信客们来到信客堂,那么我们桃木帮就会成为整个大水国最为强大的民间情报组织,若是能有谢大人做临时渡口,那么桃叶所落之地,信客无所不至的景象就会很快出现。”
说完又退回原位道:“这些话本来高大人不让我告诉您,说是等我们有所建树了。再与您说明白。”
沈远楞在台阶上,总觉得有些不太现实,他沉思良久以后对着几个土匪头子挥了挥手,便有身着黑衣之人把他们带下去。现场就只剩下沈远与乱衣,还有门槛上坐着的奚竹。随后沈远随手丢出一张隔音符把乱衣与自己罩起来,似乎是觉得不够,又丢出几张罩在一起他才放下心来。门槛上坐着的奚竹撇撇嘴,见门口的掖熊嘴里咀嚼的什么,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丢在掖熊身下,嘴里嘟嘟囔囔,掖熊露出人性的无奈,它就一头驴,它能干什么?它只能翻个白眼瞅奚竹一眼,随后小跳去别处。你听不见还不是你自己菜,我一头驴都能听见。
沈远见无人能听见才说道:“能不能多招一些乞丐,很多人被迫离开家乡,他们在路上见识的多了,有用的都可以记录下来,这样既可以帮助他们温饱,也可以扩大桃木嘛,要是有不愿意加入的,就随他们。”
乱衣说道:“帮主,我们本来也想多招乞丐,可是我们发现许多乞丐是有帮派的,似乎是许多乞丐自发成立的,叫丐帮,他们普遍的力量并不强大,但是他们人员众多,涉及到各行各业,以我们目前的能力,还无法与他们对抗。”
沈远点点头,看来根本不需要自己考虑,自己才多大,有高祁水定然会比自己更加熟稔。他随即撤去几道隔音符,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一切交给高大人吧。”
乱衣随即退下,消失不见。
沈远看着这空荡荡的义海堂,有些空旷,他行至门槛,门外的圆月高高挂在枝头,他低声说道:“奚姑娘,今天估计是要在这恶人寨过夜了,姑娘大可随意找一间房间休息。”奚竹扭着头没有理他,沈远迈步离开义海堂,他走在空旷的山寨里,整个山寨除他们二人一驴以外,没有任何人。
奚竹追上正在院中独自散步的沈远,她皱着弯弯的眉头问道:“你到底是干嘛的?我怎么听那人喊你帮主,怎么,你有你自己的江湖组织啊?”
沈远随口说道:“就是个信客堂罢了,给人送信的。”
奚竹小脸上更加疑惑道:“那你呢?”
沈远拿出自己的幌子,往地上一插,轻声说道:“给人写信的。”
——
十里村外的山道上,明亮的月光撒在山间,一个老人拉着一头牛走在山道上,嘴里骂骂咧咧的,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脸上笑嘻嘻的,靠近看才发现,老黄牛的背上似乎坐着一个一直哭闹的小姑娘。只听老人口中一直说道:“可恶的老黄牛,你就不能走的稳当些,我好不容易找个练武的好苗子,坐在你身上哭了一路了。”
老黄牛静静地走在山道上,一步一个脚印。刘三根跟在后面,脸上满是笑意,那个坐在黄牛背上的小姑娘哭了一路,嘴里少了一颗门牙,哭的极有喜感,想他家刘喜掉牙的时候,根本不会哭。
突然他被老人一巴掌打翻在地,便听见老人的怒骂声:“笑笑笑,就知道笑,也不知道帮我哄哄?老头子一辈子没有孩子,又不会哄,你个卵袋子多两个球的,你就不知道帮我哄哄?”说着他来到黄牛边上,强装温柔的说道:“诶呦,孩子不哭哦,不哭哦,爷爷给你吃牛肉啊?”
一旁的刘三根还没爬起来,听见鲁成山的声音和语气,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坐在黄牛背上的小姑娘哽咽道:“你们拐小孩儿,桃木仙人一定会来找你们麻烦的。”一旁的刘三根顿时坐在地上哈哈大笑,像极了毫不在乎的坏人。
鲁成山楞在原地,他苍老的嘴角微微抽搐,他说道:“乖啊,我们不是拐小孩的,我们可是跟你们帮主打了招呼了,我们带你去桃木仙人的家乡怎么样啊?”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糖葫芦递给小姑娘,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她看着这个糖葫芦,最终还是没有接,她说道:“你怎么证明?”
鲁成山递糖葫芦的手停在原地,这沈远也不在啊,沈远的东西这小姑娘也不认识,光靠他一张老嘴,怎么看都是空口无凭。正在此时,小姑娘身底下的老黄牛突然仰天长叫,从它口中吐出一个光团,光团化作一头高大的毛驴。鲁成山见此场景,他的眼睛眯着,不知有什么意义,倒是那个小姑娘突然眼睛明亮,她指着那头毛驴说道:“我知道这头驴,他是桃木仙人的驴。”
小姑娘怎么也不会忘记这头毛驴,那一晚她还靠在毛驴身上睡着了来着,她记得那是她睡的最安心的一次,就像睡在奶奶的怀里。
鲁成山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让一头小毛驴给救了场,看来下次再见到小毛驴要打的轻点了。他脸上浮现笑容对着小姑娘说道:“现在你相信爷爷了吧。”说着又把糖葫芦递到她的面前。
小姑娘缓缓伸出小手接过糖葫芦,鲁成山轻柔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说道:“我叫叶茂。”
鲁成山想伸出手摸摸叶茂的头顶,可是黄牛太高,他又收回伸出的手,他问道:“你家在哪呀?等你长大了,爷爷带你回去呀?”
叶茂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家了,我的家被一个脸上有一道很大的疤的土匪霸占了。我的奶奶也在簸箕山和许多人一起不见了。”
鲁成山没来由有些沉默,他想扶一扶头顶的草帽,才发现他把草帽留给了沈远,他看着小姑娘,说道:“爷爷去帮你打他好不好呀?”
小姑娘舔了一口美味的糖葫芦,说道:“那个土匪很厉害的,他家有好几百人,爷爷你打不过他的,你还是告诉桃木仙人吧,桃木仙人会帮我们打败他的。”
鲁成山一听见小姑娘喊他爷爷,脸上满是笑意,连连说好,随后鲁成山又拉着老黄牛继续赶路,刘三根拍拍屁股也跟了上去。
鲁成山刚进村,就听见前方清脆的笑声和孩童的哭声,他与刘三根对视一眼,连忙上前,远远的看见姜桐站在岸上哈哈大笑,而刘喜下半身蹲在生河里急的都哭出来了。
二人瞧着此情此景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远处的姜桐见到二人向这里走来,连忙跑过来,一边跑一边说道:“村长爷爷,你回来啦!”
鲁成山摸了摸姜桐的头,问道:“小命,你们大晚上不睡觉,这是干嘛呢?”
姜桐指着刘喜对他们二人说道:“你看刘喜,下河摸鱼呢,裤子都被水冲跑啦!”
河里的刘喜赶忙蹲的更深了,刘三根快步走到河边,一步来到刘喜身旁,拽着刘喜的胳膊就把他拽上岸,刘喜赶忙捂住自己的裤裆,又觉得有些挡不住,连忙跑到一棵大树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出来,鲁成山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波浪线,刘三根捂着脸,自家这儿子怎么整天不干正事。
刘喜露出半个脑袋反驳道:“才不是,王老头说有人练武都是用瀑布的,我们这又没有瀑布,我就借用流动的河水嘛。我又不想把衣服弄湿,免得回去被娘亲说,我就把裤子脱了,结果姜桐给我把裤子丢啦。都怪姜桐!”
姜桐见都看着自己,她涨得脸通红,指着刘喜半天说不出话来。见村长和刘三根像是要教训自己了,才终于鼓起勇气指着刘喜说道:“谁让他不穿衣服在我面前晃悠!”这下轮到刘喜躲在树后面,连半个脑袋也不敢露出来了。
刘三根叹了口气对着村长说道:“村长,还请你受累把小命送回家,我就带着我家刘喜回家了。”说完就走到树后面,才发现树后面早就没了人影。他对着鲁成山笑了笑,追着刘喜逃跑的路走了。不一会村里传来几句怒骂,大半夜的不睡觉,打什么孩子啊!
留在原地的鲁成山看着刘三根离去,老黄牛已经来到二人身边,姜桐指着老黄牛背上的叶茂问道:“村长爷爷,她是谁呀?”
鲁成山笑着把叶茂从老黄牛的背上抱下来,放在姜桐面前,姜桐伸出手捏了捏叶茂的小脸,问道:“你的糖葫芦能给我吃一个吗?”
鲁成山轻轻咳嗽一声,却见叶茂把糖葫芦递给姜桐说道:“你也没吃过这个吗?”叶茂一笑起来,嘴巴里缺了一个门牙便暴露无遗,被姜桐看见,姜桐张大嘴巴指着自己刚长出来的门牙道:“你也掉了一颗牙哇,我这里前些日子也掉了,前几天才刚长出来。”
突然一声小命从远处传来,姜桐脸上可见的慌乱,不远处姜家老太爷从远处走过来。
叶茂看起来懵懵的,她睁大眼睛,眼神明亮亮的,姜桐嘴巴猛的张开,一口吃掉了两个糖葫芦球,一根串子上还剩下一个,她把串子放在了叶茂的手里,她的脸颊被两个球撑得大大的,口齿不清地说道:“小姑娘家家的还是要少吃糖哦,不然会掉牙的。”
话音刚落,姜家老太爷就来到了她的身后,捏了捏她的小脸,叹了口气说道:“给村长添麻烦了。”
村长摆摆手,姜家老太爷看了一眼叶茂,弯下身说道:“以后欢迎你经常来我们家玩哦?”见叶茂点点头,他牵着姜桐就往家走,姜桐一只手被牵着,一只手还在向后挥舞着,只是嘴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见他们消失在视野中,叶茂的视线才离开那个方向。鲁成山摸着下巴,突然一巴掌拍在老黄牛的大腿上,疼的老黄牛直叫唤。他对着叶茂说道:“我知道给你送去哪里了。”
沈远家,杨敬霞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大门处,突然见村长牵着一个小姑娘走过来,鲁成山见杨敬霞看着他。他高声喊道:“沈远奶奶,这么晚还不睡啊?”
杨敬霞看着鲁成山缓缓走近,她起身来到院子门口,把门打开说道:“鲁村长,您这是?”
鲁成山说道:“小远子奶奶,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你看我这不是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嘛,放在我那里又不方便,我就想着看看你能不能帮着给带带?”
杨敬霞看了一眼小姑娘,小声说道:“又是捡回来的?”
鲁成山说道:“差不多吧,这可是你家沈远救下来的,我觉得是个好苗子,我就带回来了,对了,她叫叶茂。”
杨敬霞一听是沈远救下来的,顿时就说道:“好,反正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人,就在我这里吧。”
鲁成山又问道:“真的行吗?还能带的动孩子吗?”
杨敬霞果断道:“我都带了一辈子孩子了,还能带不了孩子?我身体好着呢,我还等着抱重孙子呢!”她看了看叶茂,又说道:“这孩子看起来挺老实的,和我家远子一样,是个好带的。你就放心吧!”
鲁成山笑着说道:“那就多谢杨家妹子啦!”他蹲下来对着叶茂说道:“小茂子啊,这位奶奶姓杨,他就是桃木仙人的奶奶,你要听她话知道嘛?要帮她干活知道吗?”
叶茂一听是桃木仙人的奶奶,她重重点头,又听鲁成山说每天上午要去找他练武,下午要帮杨奶奶做家务,他又是点头。
杨敬霞却不高兴了,他说道:“小姑娘家家的学什么武功,不如我给她送到宋先生那去读读书,练练琴棋书画。跟你一个老头子天天练武,像什么样子。”
鲁成山说道:“那不行,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好苗子,可不能送宋近书那里去,宋近书那里都是倔驴,不行不行,给我好苗子都带坏了。”
杨敬霞白了他一眼,拉着叶茂直接就进了屋,只留鲁成山在院外。鲁成山笑了笑,转身离开。
宋近书小院,宋近书盘坐在桃树下,他的身体缓缓淡出一个透明的虚影,待虚影逐渐凝实,正是他本人。他对着书屋轻轻一招手,一本三字经出现在他的手中,他随意翻了几下,就像是随意翻了翻一本普通的书籍。随后他整个人向天空中飞去,速度极快,猛的穿越云层,像是穿越了时空。
待云层消散,眼前是无穷无尽的仙山楼阁、神霄绛阙,向远处眺望,似有仙气若隐若现,仙鹤游戏、霞光辉映。宋近书向前一步,瞬间来到无数楼阁之间,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广场,他脚踩在广场的青砖之上,双手负后。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似是雷霆炸响,有崩山断水之势:“宋近书,你已经不是仙山之人,你还来此地作何?”
宋近书把手中三字经向前一递,三字经飞出不远顿时消失不见,他说道:“各位前辈,我宋近书来此,凭这本书,给我的学生求一个物件,不知可否?”
那声音传来:“就凭这本书?”
宋近书笑着说道:“就凭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