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房间,伴随着一丝淡淡的香气,沈远下意识思考香气来自于哪里,突然他觉得哪里不对,猛的睁开眼睛,全身疼痛的几乎不能动弹,他微微抬起头,看见自己全身的白色布条包裹,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脑海一片混乱,只能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上方的床帘。
此时刘三根推门进来,看见沈远睁开眼睛,笑着说道:“呀!沈远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随着门被推开,房间一下子明亮起来,看着刘三根关切的眼睛,沈远张开嘴,声音有些沙哑,说道:“刘叔,这是哪?”
刘三根凑近沈远,摸了摸下巴,脸上浮现促狭的笑意,说道:“嗯,你这身体恢复的还行。”他从怀里掏出一颗土黄色的丹药,喂到沈远的口中,说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吃了这颗丹药就快起来活动活动,都在人家姑娘家的床上躺好几天了。”
沈远怔怔地看着刘三根一言不发,刘三根把沈远从床上扶起来,一边摆出打坐的姿势,一边说道:“回魂堂不是没了嘛,我们现在住在高祁水安排的地方,这里安安静静的,挺好。最主要的是,听说这里曾是高家小姐的闺房,正所谓少女房前躺一夜,不是桃花胜似桃花,你小子都躺在少女床上了,都成桃树喽。”
口中的碎碎念念像只苍蝇在沈远耳边徘徊,沈远眼观鼻鼻观心,不作他想。刘三根怎么出了村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似的。
刘三根把沈远扶正,说道:“你先调息身体,吃了我的药,身体就恢复的很快了,我去找村长去。”说完便离开了,脚步轻快,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此时的沈远早已运转全身墨力流经全身,墨力不断修复身体的创伤。突然眉头微皱,他发现丹田砚台之上那把金色拖把消失不见了,转而出现的是一根金色毛笔,笔尖搭在砚台上,不断有墨色灵力流过,每一次墨力流过像是一次呼吸,随之便有一根金丝变为墨色,而此时化作墨丝的金色丝线已有大半。
正当他准备进一步观察时,突然之间,心脏骤停,如同一根银针扎进心脏。沈远只觉得心脏处剧烈疼痛,随后又有火焰的灼烧感随之而来,他的身躯眨眼之间变得通红无比,如同烧红的铁块。沈远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在房间里响起,他的身躯也缓缓散发着微微的热气,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转瞬之间一件散发金色流光的外衣出现在沈远四周,随后猛的包住他的躯体,金色的流光缓缓钻进沈远的身体,护住他的心脏。心口处的灼热缓缓消失,他的喘息声化作呼吸声最后逐渐平稳下来。
房间外的石凳上坐着三个人,他们盯着沈远的房间,随着空气中的温度缓缓下降,他们也跟着平稳下来,这三人正是鲁成山他们三人。
刘三根口中喃喃:“我们这样真的好吗?他会不会怪我们?”
鲁成山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疼的他直咧嘴,说道:“有什么不好,反正小远子都是要穿山的,我鲁成山怎么就不能是山了?”
刘三根翻了个白眼,说道:“他才二境啊,他把你个糟老头子穿在身上,他还破不破境了?要不是你给他制了一件山衣,他现在估计都要被你压死了。现在倒好了,你直接给他顶到三境,境界不稳固,后患无穷啊。”
“你就会放屁,你以为小远子的伤是白受的?他二境铁骨之硬,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只要他炉火境不死,有我的山衣加持,同样是世间最强。”
“那你压在他的身上,如何破境呀?”
鲁成山突然怔在原地,想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刘三根直直的眼神下似乎有些坐立难安,突然大声开口道:“不破就不破,有山衣在,反正也死不掉。宋近书说小远子不一定能熬过炉火境,我才不管那些,什么山翻不过去?翻不过就一直翻!”
刘三根叹了口气,说道:“可山衣总有烧完的一天,若是那时候沈远依然没能熬过炉火,到时候心火反噬,可就连神仙都救不了了。”
鲁成山从沈远的就苦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情有些落寞:“前有狼,后有虎,往前走活不成,退一步也要死。”他轻轻抿一口酒,喃喃道:“活一天赚一天嘛。”
千城挠了挠头,问道:“沈远现在那么热,真不会把房子烧掉嘛?”
见二人不理自己,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把酒都灌进嘴里,他的脸瞬间扭曲,皱的像一根苦瓜,好半天才恢复过来,说道:“鲁前辈,您给沈远换酒啦,怎么现在又辣又苦的,是不是不能喝啦?”
鲁成山难得露出个笑脸说道:“是吗?我喝怎么没有味道?”
刘三根说道:“你没喝过酒吧,这酒就这样,适应一下就好了,你再倒一杯,绝对不这样。”
在二人的见证下,千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就听见鲁成山二人的笑声传遍小院。
沈远在房间里听见外面的笑声,缓缓睁开眼睛,他拄着桃木来到门前,一打开门就看见鲁成山二人满脸笑意和千城的苦瓜脸。他看见千城端着酒杯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不能喝酒的人,肯定是被戏弄了。他摇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会喝酒的,总是要劝不喝酒的人喝酒,似乎总有某种乐趣在其中。
三人见沈远从房间出来,来到沈远身旁,千城上前扶住沈远的胳膊,问道:“怎么样,身体好些没?”
沈远摆摆手示意不用扶,说道:“吃了刘叔给的药,确实恢复的快。”
刘三根一脸得意道:“那是自然,想当年年少青衫薄,战遍山上人,全靠自己特制药恢复了。”
鲁成山哼了一声说道:“被人追着打就被人追着打呗,还给自己安个好名头,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害羞。”
沈远无奈,他站直身躯,对着鲁成山郑重一拜,说道:“多谢鲁爷爷。”
鲁成山心中万分感慨,眼睛有些发酸,他伸出手把沈远扶正身形,又从怀里掏出一本黄皮小书,说道:“乖孩子,不要想太多,我都半截身入土的人了,就是要给年轻人当石头的。”
“这本书你收好,上面是人体的经络图和穴位图,没事拿出来多看看,你家先生不疼你,村长爷爷疼你。”
沈远接过黄皮书放入怀里,还不等开口,鲁成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浮现笑容。似是感觉到沈远的肩膀比之前更有力了,但还是有些瘦削。孩子还没长大呢,就要出去远游了,真是可恶的宋近书!
“出门在外,要记得不要在遇到什么事都往前冲了,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你奶奶想想,知道吗?在外面不要跟人打架,送完信就赶快回来,要是遇见什么福地洞天呀什么的,不要进去知道吗?那里面危险!”
“要是遇见什么便宜也不能占,外面都是骗子,谁知道最后谁占谁便宜!”
“出去了,吃饭不如家里,有什么都吃个一肚子,吃饱为算,知道吗?”
“……”
沈远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频频点头、连连称是。刘三根看不下去了才打断鲁成山:“好了村长,别说了,快去喂牛吧,你那个黄牛好几天没喂了,要饿死啦!”
刘三根把鲁成山催促去喂牛,转过身对沈远说道:“小远子,村长就这样,你路上要多注意安全,没事给家里寄封信,我们也放心些。”
沈远点头称是,又听刘三根说道:“对了,宋先生说村子过段时间就要封村了,你在外面更要注意安全,我们可能帮不了你。”
“为何封村?”
“那谁知道。咱们村就他一个读书人,他说啥就是啥呗。对了,有个事你得知道,你前几天在簸箕山救下的人,因为无处可去,他们被高祁水组织起来建立了一个帮派,叫什么桃木帮,他们以你为尊,说来也有趣,称你为桃木仙人。”说着说着嘴角有些压不住。
沈远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中满是疑惑,他看向千城,千城笑着说道:“那些人现在就在万山林外围,高祁水把整片归百里县管辖的万山林区域都给了他们,这些天他们已经开始接管安丰城的许多事物,现在是有饭吃,有地种,算是因祸得福,否极泰来了。”
沈远听着千城的话陷入沉思:“高大人野心不小啊,你说他们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高中顺?”
千城还未开口,刘三根说道:“无妨,高祁水这个人可信,其实你能有个帮派也不错,可以先让他慢慢培养,以后会有大用。”
话音刚落,就听见高祁水的声音远远传来:“高祁水求见桃木仙人!”
沈远和千城对视一眼,千城满脸揶揄,沈远扶额,可千万别喊仙人,这个词让他着实有些无措。他起身来到院子门口,高祁水正身穿常服站在门口,他的身后站着几位陌生面孔。见到沈远从院内出来,齐齐上前一步,纳头便拜,口中高呼仙人在上。
沈远伸手轻轻一挥,那些人不由自主齐齐起身,心中直呼仙人法力高强。高祁水上前一步道:“仙人,仙人未经仙人允许,私自以仙人之名建立帮派,请仙人降罪。”
沈远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刚端起的范,被几声仙人喊的直接垮掉,只得让开一步请所有人进门。
高祁水走在沈远身边,说道:“沈少侠,我以你的名义建立了一个帮派,叫桃木帮,收留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之人,我把他们定居在万山林,沈少侠你是帮主。”
还不等沈远说话,高祁水连忙说道:“沈少侠,你先别着急拒绝,我知道你可能是某个大家族或者大门派出来历练的,瞧不上这小帮派。但请你相信我,这个桃木帮,以后定然会对你有大用处。”
沈远看了一眼高祁水,笑道:“高大人不妨说说。”
高祁水一看有戏,眼睛都明亮了几分,连忙说道:“我们这个帮派对外是收留无家可归的人的帮派,沈少侠可能不了解,如今这世道,无家可归的人多着呢。我们对外放话,只要吃不起饭,没有地种,都能加入我们桃木帮,到时候还是要多少人有多少人?咱们的桃木也能长成桃树不是?”
“那高大人要怎么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地种呢?”
高祁水一脸神秘的说道:“沈少侠有所不知,我百里县的土地也不少,还有那万山林正好无人接手,正好够我们发展挺久的了,我又是这里的县令,干什么还不都是我一句话?你也不用担心那些地或有什么主人,那些地主豪绅的地还不都是从老百姓手里弄来的?我再给他要回来不就好了?”
沈远大感惊奇,这落到他们手里的地还能要回来?高祁水似是早有预料,他笑着说道:“沈少侠,谢患谢将军我是请不来了,但是小人在军中也算有点人脉的,再者说,民不与官斗,那些地主豪绅再有钱有人,说到底还是民,也是斗不过我的。”
“你就不怕人多了,上面有人来查你?到时候给你定个谋反的罪?”
高祁水连忙摆手:“哎哟沈少侠,可不敢这么说啊!我们就是想给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是正义之举啊。”
沈远直勾勾的看着高祁水,他突然站住身转向身后,想问问他们为何一定要跟着自己,又觉得有些多余,最终还是说道:“各位先回去吧,先做好各位自己的事,我和高大人还有事相商。”
看着这里人眼睛里的崇敬,他有些不知所措,其他人都已离开,只剩下千城与高祁水,他不知道为何刘三根会认定高祁水可信,但刘叔既然开口了,就应该是不会错的。他看着高祁水说道:“我没想过我出来还能有一个帮派,我也不会瞧不上什么,但我确实有要事在身,再加之我也确实不会运营,不如就全权交给高大人负责,如何?”
高祁水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一个结局,桃木帮是他建立与规划的,可毕竟是以桃木仙人的名义顺势而为,他也只是想在眼前这个少年周围搞搞事,说不定能接触到更高的人脉,却没想到如今却要自己来全权负责,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会如此信任自己。
沈远见高祁水不回答,说道:“高大人不愿意吗?”
高祁水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上面写着桃木帮规划几个大字,顺手就要递到沈远的手里,却被沈远拒绝。
沈远说道:“一切都按高大人的来,我不懂这些,既然高大人能顺势建立帮派,相必心中也是多有计较,高大人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吧。我只有一条,就是希望高大人不要忘记建立帮派的初心。”
虽然沈远是笑着说的,可高祁水却想到了那日在簸箕山上见到的墨色火焰,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说道:“是是是,帮主放心,等帮主归来,定能看见一个生机勃勃的桃木。”
“那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在沈远与千城的目光下离开小院,走的是虎虎生风,他来到门口对着身边一个小厮说道:“看见了仙人的面目了吗?画下来,所有加入帮派的人都要记住。”
院落中。
一直未发一言的千城突然说道:“你这就接受了成为一帮之主的结果?”
沈远无奈道:“事已至此,不如先看看,相信他,也是因为相信刘叔,如今当个甩手掌柜,还能当帮主,也还算不错啦。再说了,到时候人多了,找红城也方便些。”
千城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四周,缓缓说道:“沈远,此行已经结束,我要先行离开了,我的师姐给我传信,要我去西边的林城等她,现在就要出发了。本想着你今日若不醒,我便再多待几日,既然你已无大碍,我也放心早些离去。”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人总要离别的,沈远自然不会扭捏,他双手抱拳说道:“一路顺风,希望再见之日,千城道长道力见长。”
千城同样抱拳道:“前辈那里我早已说明,便不去道别了,文安兄,后会有期。”
二人来到门前,沈远看着千城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中有些惆怅,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世间离别的愁绪似乎没有离别,总是一起来到人间。鲁成山牵着一头老黄牛来到沈远身边,刘三根跟在后面。鲁成山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家里的地没人种,后面的路你得自己走了,小沈子,路上慢点,多看看。”
刘三根说了句注意安全就跟着鲁成山一起离开了,鲁成山牵着牛走在前面,刘三根赶着牛走在后面,沈远直直的看着,像是看见了他们在土地上犁出的痕迹。掖熊站在他的身后,难得没有胡乱的叫喊声传来。
怪不得人都说在外不能遇见同乡之人,越遇见,越想家。
——
十里村。
宋近书站在桃树下,清晨的阳光穿过树枝打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前坐着几个孩童,在小凳子上摇头晃脑,朗朗的读书声穿过篱笆,去往田间的人们背着锄头,目光穿透篱笆缝落在孩子们的身上,他们也不知道读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时不时打趣几句,脚步不曾停下。
读书读累了自然就要休息的,孩子们的休息就只是在院子里疯跑了,个别几个会坐在凳子上愣神,刘喜见宋近书坐在桃树树根上,他跑到宋近书身旁,小声问道:“宋先生,沈远什么时候回来呀?”
宋近书抬起头,笑着说道:“还要一段时间,等你把你手中的书背下来,沈远就回来了。”
“我背的可快了,要是我背完沈远还没有回来怎么办啊?”
宋近书从怀里又掏出来两本,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本百家姓和千字文,我保证你背完这三本书,沈远一定能回来。”
这时候姜桐也从小凳子上跑过来,说话声音脆脆的:“宋先生,我背的也算吗?我也想要。”
刘喜一听这话,立马从宋近书手中接过百家姓和千字文,对着姜桐说道:“别人不要你也不要,就会凑热闹,我这可是能召唤沈远的大事,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回去好好读你的三字经吧。”
“刘喜你瞧不上谁呢?我要是有书肯定比你背的快,哼!”说完又转头看向宋近书:“宋先生,我也想要那些书,您也给我一份嘛。”
姜桐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其他孩子的注意,孩子们一听还有别的书,蜂拥而来,一下子孩子们的声音劈天盖地的朝宋近书扑过来,宋近书摸了摸下巴,这带孩子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他站起身来,右边衣袖轻轻一挥,孩子们的小凳子上凭空多出两本书来,他说道:“书在你们的小凳子了,去读吧!”
孩子们转头一看,果然两本崭新的书册放在他们的凳子上,又满怀欣喜的回去看书了。宋近书见姜桐还未离去,便附身问道:“怎么了小命,还想要什么书吗?”
姜桐脆生生道:“宋先生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您知不知道。”
宋近书笑着道:“什么问题?说来听听,我尽力回答。”
“宋先生,为什么王婶家的狗那么凶啊,总是撵我。”
“宋先生,为什么你家的桃树发芽长叶这么早哇?”
“为什么树叶会落下来而不是飘上去?”
“生河里的小鱼小虾为什么不上岸来找我们玩呀?”
“……”
一连串的奇形怪状的问题朝宋近书打过来,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一把按住姜桐的头顶,胡乱抓了抓,滔滔不绝说话的姜桐瞬间不说话了,她摇了摇头,说道:“宋先生你干嘛,我的头发都乱啦!”
宋近书收回手,脸上满是笑意,说道:“你先问这几个,我去想想,等明天你来晨读时,我再告诉你。”说完便走了,只留下姜桐看着他的背影,眼睛睁的大大的,清澈的像一汪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