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怎么被发现的。管理员揪着她的耳朵，一路把她提溜进禁闭室，说要关她三天，而且一年都不许再出孤儿院。
禁闭室的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白天只有些微的光线渗进透气孔。
她躺在禁闭室脏兮兮的床上，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事情做，她摸着墙上突出来的砖石的轮廓，沿着线条将她能摸到的区域描绘了无数遍，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半梦半醒间好像看到自己去了晨曦岩，跟那个小女孩一起玩，舀起半捧泉水，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朝她撒了过去，水花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昏暗的禁闭室，却听到有人在小声地叫她：“十六，十六！”
她急忙跑到用来递碗的小洞口那里，趴在地上，往外瞅，果然是十三。
“手。”他说。
她把手伸出去，感觉手上被放上了两个东西。她握住拿进来，竟然是两颗糖，而且是她没有吃过的味道。
她剥开一个含在嘴里，甜丝丝的，还有点说不出来的香味，是她不知道的味道。十三说是荔枝味的，可是什么是荔枝呢？他们不知道。
十三跟她说，是那个对他最好的管理员放他过来的，他可以陪她说会儿话。
他说孤儿院现在管得更严了，外出必须要申请，外出时间也严格规定，不能超过两小时。说二十四被两个孩子欺负了，伤了胳膊，完不成劳作任务又被管理员罚了，他在想怎么能偷偷把他的劳作成果给他一些。
十六吮着糖果的甜味，听着十三跟她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她说：“十三，我想出去。”
“明天你就可以出来了，很快的。”他安慰她。
“我想去外面。”
十三知道她在说孤儿院的外面，语气低了些：“一年后就可以出去了。”
她声音变哑了：“我想离开这里，永远的离开。”
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长大了，就可以离开了。”
长大？
好像还有好久好久，久到她都看不到尽头。
十六坐在禁闭室满是灰尘的地上，六七岁的小女孩，白金色的头发剪得极短。她守着一个小小的洞口，在暗室中仰起脸来，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她用脏兮兮的手擦着眼泪。
十三听见她啜泣的声音，说：“等我们长到十岁，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啦，到时候我们一起坐飞船离开，可以看到特别大特别漂亮的宇宙。”
孤儿院的管理员曾无数次地跟他们讲，他们必须在这里必须要好好表现，每一个考核尽力去拿最高的分数。只有他们的考核分数足够高，等他们十岁的时候，才会有导师来把他们挑走，才能够离开孤儿院。
“那如果没有被导师挑走呢？”有小孩怯怯地问道。
管理员板着脸说：“那就永远都不能离开。”
这句话让十六感到非常恐惧。
永远不能离开。就像听见了锤子钉紧棺木的声音。
“我一定能离开。”黑暗里，十六用稚嫩的嗓音发誓。
“我也是。”十三也信誓旦旦。
宇宙是什么样子呢？克峦星外面是什么样子呢？
十六晚上一直想着，睡梦中梦见一个广阔的天地，看不到头，走不到边，风吹过来，她像小鸟一样飞了起来。
可是没有等到他们长大，十三就不见了。
他被管理员带出去的那天，他们如常起床，揉着惺忪睡眼洗脸刷牙。
那天天气很好，是少有的晴天。晴朗的天空碧蓝如洗，清浅的阳光照进走廊里。
这里大部分的时候，天空永远阴沉，仿佛一个阴雨傍晚被按下了暂停键。
玉兰花开了一朵，她记得她指着院里那株玉兰树高兴地对十三说。
他们在院子里站成小方队做锻炼，有一个孩子没来，说是生病了。
吃早饭，十三悄悄地背着管理员，把蛋黄抠出来放进她的碗里，他讨厌吃蛋黄。
上课，第一节是语言，十三从自己的作业本后面撕了两页纸——十六是不敢的，被发现了肯定挨骂。但是管理员不会因为这件小事骂十三。
他在课桌前埋下头，偷偷折了两个纸鹤，放了一个在她桌上。她拿起来想抽动它的尾巴，让它的翅膀动起来。
十三低声制止她：“哎呀你别动，我告诉你，这可是我注入了魔法的，它如果被人鼓动了翅膀，就会变成真的白鹤飞走了！”
“不可能吧，我看着你折的，什么时候你注入魔法了？”
“你要相信我。它可以变成很大的白鹤，然后你就可以坐在它身上，它会飞起来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所以如果哪一天你特别特别想离开一个地方，你就把它拿出来，抽动它的翅膀，让它变成白鹤就行了！”
他说得非常详细，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让十六有些半信半疑了。
“可是……”
突然讲台上的管理员猛一拍桌子，吓得十六马上坐端正，不敢再出半点声音。
课间十三拉她出去看鸟窝里的蛋有没有孵出小鸟。数学课做完题她错了一道，十三给她讲了一会儿。午饭的时候食堂的阿姨又多给了他一块肉。同一个屋的孩子过来说想要看他作业怎么写的，他说晚上给他看。
午休时间，他们刚回房间，管理员过来了：“我一会儿要出去买一些东西，十三你跟我一起出去。”
孤儿院的管理员只有三个，每隔几周他们出去买东西的时候都会叫一个孩子跟他们一起出去帮忙。
十三点点头，看管理员转身出去，他转头低声对她说：“我给你带糖回来呀。”
她开心地笑了，十三跟着管理员走出去，她怀揣着可以吃到糖果的开心睡着了。
十三和管理员出门后，一切如常。
下午也是上课，她把笔记做得细一些，想着可以给十三看。
晚上吃完晚饭，要准备去劳作室干活了，但十三还是没有回来。
以前都是下午就回来了，劳作肯定是赶得上的。
出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