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头顶的太阳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刺骨的阴风迎面吹来,竟使得太子这样一个金丹初期的修道高手也有些瑟瑟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子见周围虽然景象诡异,却一直未曾出现什么危险,心里未免有点懈怠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太子突然发觉脚下的风浪在最为激烈的巅峰蓦地静止下来,一片峰峦叠嶂的瑰丽莽原出现在他的面前。
眼前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巨岩,它保持着巨浪即将拍下的那种优美却有些骇人的弧度,在太子头顶形成一块巨大的飞檐。而就在距离太子不远处的光滑石壁上,两扇石门悄无声息地豁然洞开,一蓬散发着浓重血腥之气的血雾悠然散开,一个浑身肌肉虬结、身背长弓、头顶生角的巨人昂然直出,犀利凶横的眼神微一扫动,实质般的气机已经牢牢地锁定在了太子的身上。
此人身形一现,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下的太子却突然感觉有些放松起来。原来来者不是别人,却正是那位在人魔大战之中曾经与自己数度交手却接连败北无功而返的巫门鬼道大神——后羿。
太子心念电转之下,心想虽然当日后羿乃是分身前往人界,其当时所能使用的神通恐怕不及其本体的千分之一,但自己经过在太和山这许多年的苦修之后,已经是金丹初期的半神之体,神通之大,自然也已经与当时不可同日而语。那么虽说此时面对的是一个全盛的后羿,但既然当初自己能够击败此人,在自家神通大涨的情形之下,要想一战取胜,想来也应该并非难事。而只要自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击败此人,然后趁着未曾惊动冥王之际赶紧循原路返回人界,便能够得保此行不失。
一念至此,太子把手中的七星剑剑尖下垂,似乎是毫不在意地向着后羿微微点头,微笑道:“前辈你好!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否?”
后羿的嘴角掠过一丝残冷的杀机:“托太子洪福,后羿还好好活着,侥幸未死!”
太子笑道:“当日一别,童光对前辈风采一直念念不忘,这才特地跨界而来,聊解渴慕之意。既然前辈风采如旧,我心甚慰,这就告辞了!”
说完仗剑转身,佯装要走。
后羿一声冷哼,声如迅雷,竟将太子震得几乎心神失守:“故人相见,正要畅叙别情,太子不觉走得太急了些吗?!”
声音未落,眼前景色连变,一片连天蔽日的茂密枫林夹杂在奇形怪状的嶙峋怪石之中,将太子瞬间包围。火红的枫林艳红如血,刹那间改变了周围刺目单一的苍白,四周的光线愈发黯淡,阴风愈炽,彻骨生寒。
太子浑身剧震,这才发觉此时此地的后羿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心中对于接下来的发展已经完全没有了把握。
身旁阴风飒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掠过身边,腥味刺鼻,使得太子几欲作呕。后羿那伟岸的身影在一蓬血雾之中蓦然出现,一只满布鳞甲的大手缓缓地探出,向着太子当头抓来。看他速度虽慢,但却已经将太子前后左右所有的去路一起封死。周围全是死地,几无一线生机。
后羿喋喋怪笑:“太子远来不易,后羿忝为地主,当尽地主之谊。请太子留步,且随吾前往冥府见过冥王如何?!”
一片红云,携带着无边的死意,向着太子当头压下。
太子知道这一战已是不可避免,不战必死,死战或有一线生机,何为不战?巨大的压力下,太子心中的战意熊熊燃起,他忘记了此时的处境,忘记了对手的强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魍魉邪魔,挡我者死!”
七星剑金光闪耀,在满目的殷红里张扬着无上的华贵,在遍地的阴邪中散发着正义的光辉。剑光闪烁,急速膨胀,于间不容发之间光生千丈,直刺后羿下压的掌心。
一上一下,魔高道下。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针锋相对,还未等真正碰上,激起的罡风已经在他俩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方圆千里之内,枫林摇曳,火红的枫叶漫天飞舞,纷落如雪(血)。
后羿似乎根本无视太子犀利的剑芒,下拍的手掌原势不变,硬碰剑尖。金色的剑芒遇到手掌,竟然如琉璃般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寸寸断裂。太子战意弥坚,却是并不为对手的强大所动。他长啸一声,真元催动,手中的七星剑光芒更盛,在纷落如雨的金色剑芒之中,与后羿的掌心铿然相撞。
就像这阴暗的世界里突然升起了一轮太阳。
耀目的强光在七星剑和手掌撞的地方轰然炸开,两股相对的力道生发出一股横向的飓风,摧枯拉朽一般横扫一切,就像被一柄长刀扫过一般,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树木、岩石全都被贴地斩断,一片狼藉。
但周围那种令人心中发闷的灰暗是那样的黏稠,竟然连这样的强光也不能照亮周围的环境。强光落在周围的景物之上,就像海绵吸水,瞬间不见。极短的闪亮之后,四周仍是那种令人心悸发狂的灰暗。
两强相遇,一招间强弱已分。后羿只是漫不经心般地轻轻一抓,而太子却是蓄势已久的全力一击。七星剑和后羿的掌心相碰,后羿那缭绕在身体周围的浓浓血雾乍分乍合,接连后退七步;而太子手中的七星剑却是被震得铿然作响,光芒顿失,身体一直向后飘出数百丈之遥,方才踉踉跄跄地站住。
太子身不由己,攻势已断,但对面的后羿却已经被太子这犀利的箭意激起了凶性,一招既出,后式连绵不绝。他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环眼中血光崩现,大喝一声:“羲儿,看吾神箭屠狗!”原来直到此时,痴情的后羿仍是一直难以对当年的妻子常曦忘情,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和妻子的转世化身颠鸾倒凤的男子,心中的一点恶念遏制不住,勃然迸发。
话音一出,声浪聚集,竟然真的化作一支有形的羽箭。他手指微动,长弓在手,箭尖直指前方的太子。
箭未出,箭意所指,数百丈外的太子已是眉心发冷,长发飘摇,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周围的断木碎石纷飞如雨,殷红的枫叶随风急舞,如同漫天的翩翩蝴蝶。
而尤为诡异的是,随着后羿的箭意锁定太子,其箭尖所指之处,似乎立刻变成了一个漩涡的中心,漫天纷飞的碎木乱石以及树叶草尖彼此撞击着,不管是岩石碰到树木还是树叶草尖碰到岩石,在后羿那强大的不可思议的箭意之下,竟然无一例外地发出金属交击的铿锵之声,火花四溅,从四面八方向着太子挤压而来。
虽说太子此时是以元神出现,实际上是一团凝聚的能量,但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若是不加抵抗,却也难免受伤。再加上这些只是后羿发动攻击之前的前奏而已,与后边那注定是势如雷霆的攻击相比,自然是小巫见大巫,比值一提。
身体和心理上的巨大压力一起袭来,太子此时对于眼前的这一场争斗已经不抱有丝毫获胜的希望。此时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在自己身处人间界的肉身入定之前所设定的那个时间界限到来之前不要被其控制,等那边入定醒来的那一刻,便是自己元神归窍,脱离险境之时。
太子把七星剑在胸前一横,周身的金色光芒逐渐变得越来越亮,直至接近于纯白。他瞋目大喝一声,那一层亮光蓦地从他的身体上剥离开来,压缩成一层透明的外壳。
他挺剑傲然而立,那些碎木岩石之类碰到这层硬壳,无不被震得粉碎,在太子的身体周围集起了厚厚的一层。
此时后羿似乎已经有些不耐,他翘起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冷而不屑的笑意,手一松,羽箭离弦,曲曲折折,时隐时现,却是快得有些匪夷所思。
然而随着这羽箭离开弓弦,方才那种气势磅礴的威势竟然就这么消失不见。没有风、无声、令人心悸的寂静,天地之间所有的光芒,在这一瞬间里,似乎已经完全聚焦在了这一支看似寻常的羽箭之上,一往无前。
不过,在这种看似平淡的景象背后,太子所受的压力却是突然间增加了千百倍。箭未到,太子身体周外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白色硬壳竟然已经开始格格作响,不停地颤抖起来。
他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实力悬殊太大,若是硬接,势必吃亏。只见他突地用七星剑在胸前极快地画了一个圆圈,地上堆积如山的树木岩石碎屑突然间席卷而起,结成一个外表蒙了一层淡淡金光的巨大的圆球,在太子身前几十丈处滴溜溜转动,正好挡在太子和那支射来的羽箭之间,也正好把后羿俯视太子的视线挡住。
说时迟那时快,太子以剑意所结成的圆球刚刚成型,后羿所发的羽箭已到。箭尖碰到圆球,却是并无迟滞之意,立刻毫无阻碍地一穿而入,金光如水晶般破碎,圆球中爆起一阵黑色的火焰,瞬间化为飞灰,拖曳在羽箭之后就像一条长长的尾巴,更为这一箭增添了一种莫名的威势。
圆球消亡,箭尖已经接触到太子护体的硬壳。
仍然是没有悬念,硬壳铿然破碎,长驱直入,直射太子。
不过就在这两次碰撞之后,羽箭的来势已经被消耗了许多,箭势稍慢。而也就在这一瞬间,太子也已经把自身的能量调整到了极致。
只见他身体微侧,避开正面,七星剑双手交握,斜斜立起,以剑身斜面泄消羽箭之力。箭尖与剑身相碰,没有想象中的巨响,没有想象中的闪光,只有一抹淡淡的金光和黑色的火焰一闪即逝,羽箭斜飞而出,复又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巨大的冲击力传来,太子本已立脚不住,他在羽箭和七星剑接触的那一刹那脚尖点地,借势而起,七星剑在前,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金光,向着远方一闪而逝。
后羿没有料到一向刚猛好斗的太子竟然会如此溜滑,刚才他又被太子弄出的那个圆球挡住了视线,等到他回过神来,太子却已经借助自己的羽箭之力加速飞出,逃出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外。
但他却并不恼怒,一张颇为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望着太子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照月东罡,你自负心机,却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则,游戏该怎样玩法,却是由我后羿说了算的,你又能跑到哪里去?!”
说完双脚一顿,血雾顿收,整个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世界一阵抖动,又是一片汪洋大海般的苍白,浪涌如山、寒风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