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屠户已经出现在面前,汉源原地站着没有后退,不卑不亢的对王屠户低着头作了个揖,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叫了一声,“老爷!”
“是长大了,有主见了,可以不用听我话了,是不是?”,王屠户说话间已经走到汉源跟前,看着这个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小伙子,伸出手准备拍拍他。
汉源见王屠户已近身,突然向他伸出了手,他本能的向后退出了两步,这一退,外人看来不打紧,以为是王屠户要打他,他害怕才退一步的,但在王屠户看来,这是汉源对他的反抗和防备,是对他的不满。
他心想,才离开王家没几天,竟然敢这样对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对门口站着的王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绑起来,送到西院柴房里去关着,听后发落!”
包括王从在内的一众下人,一直守在门口没敢离开,现在都已经很是乏累,大家胸口都憋着气没处撒,听到王屠户这一声令下,大家瞬间来了精神,朝汉源扑了上去,都想把气撒在汉源身上。
见老爷发话,王从立刻冲在最前面,跟着他的那十几个人也马上围了过来,把汉源团团围住,不一会功夫,汉源就被他们五花大绑着推进西院柴房关了起来。
东院里间里的王盼盼虽然全身还是钻心的痛,但从汉源进来到出去这半天里,她一直忍着让自己清醒着,她不想错过和漏掉有汉源在场的一切。
当然,聂氏从看到汉源第一眼起,心里眼里也就不能也没有再离开过他,汉源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一句话,她都要在心里重复回忆好多遍,在她心里眼里,这完全就是她的浔哥哥,那个她爱而不得的浔哥哥,难道得不到他,好好看看他儿子也不行?她心里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王屠户在外面发着火,最后还让王从把汉源关进西院柴房的话,屋里里的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都显得很平静,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太多过激的反应,如暴风雨来临前那般平静,大家心里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聂氏心里暗暗盘算着,“你的宝贝女儿现在都这个样子了,就是因为这个汉源而起,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而你却把他绑了关起来让你女儿见不到他,这样折磨他,等下看你女儿怎么找你要人!”
王盼盼心里可是憋着一肚子气,“爹爹啊,我都伤成这样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汉源,就想让他陪着我,你却把他给我关起来,你还想不想我活呀,你等着,我死给你看!”
丫鬟水儿心里纳闷,“老爷这是怎么了?小姐不是因为去寻找汉源才受的伤吗?受了这伤重的伤,好不容易把汉源找回来,现在,你不让他陪着小姐,让他照顾小姐,好让小姐心里高高兴兴的,一高兴说不一定就早点好起来了,而你现在却绑了他,还把他关进西院柴房不让小姐见他,你是不是疯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女人各怀心事,没有互通,但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最好把汉源放出来,让他照顾小姐,直到她恢复健康。
下首立着的两个小丫鬟见小姐没有再闹腾,又重新端上来新煮的两个鸡腿,用托盘托着递给了水儿,水儿接过托盘,蹲在床前,用双手拇指和食指小心撕着,她想尽量撕得再细些,再短些,小姐一会吃起来也就不用那么费力。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王盼盼现在正全身生痛,此时,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乱动弹了,全身行动很方便的目前也只有那双眼睛了,肿紫的情况已经完全消除。
她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屋顶,小脑袋瓜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爹爹不派王从他们几次三番的去抓他,他会自己回王家来继续当伙计吗?他为什么离开这么久不回来呢?是不愿意娶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还是他有了别的心上人?但他身边一直以来自己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出现过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氏显得有些不同,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她已经恢复了王家当家主母的威严,端坐在东院里正厅的上首,正闭目养神,两手很轻松的垂放在膝盖上。
下首,一个跟着去了西院的小厮正在向她说着汉源被关起来过程中的各个细节,说到汉源被推进柴房时,聂氏睁开了眼睛,向他使了个眼神,并朝里间指了指,他立刻会意到,于是大声说道,“夫人,王从按老爷的吩咐,将汉源绑在柴房里的一根柱子上,被绑上去的时候,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等所有人都出来后,咱们院里的小厮王多余按您的吩咐,悄悄走上去在王从耳边说了几句话,王从让大家都散了后又重新回到柴房里为汉源松了绑,由他重新绑上去的,这会,汉源人应该没事。”
听完这些话,聂氏微微起身朝里间瞅了瞅,见王盼盼没有任何动静,她那揪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其实,这些话是聂氏专门让小厮说给王盼盼听的,好叫她别为汉源的事分心,安心养伤,等养好了伤,一切事情都好办了。
如果办成了,那她聂氏小红就赢了聂家老夫人,她没有得到的,她女儿得到了;成不了,那这就是她聂小红天生的命,她不认都不行,连她都错过了,她女儿也错过又有何不可?
同样的,坐在西院大厅上首位置上的王屠户看上去也没那么生气了,自从在东院里见着汉源的那一瞬间,他也是愣住了!才隔多久没见,眼前这小伙子长得竟如此之快,越来越像隅家镇那个人,不能说是像,分明就是他年轻时候的那般模样,哪里是什么汉源呀!
有那么一瞬间,他内心对聂浔充满了恨意,不管是对汉源还是聂浔,他恨他们,要不是他们,小炎不会死,林娇儿也不会死,但一转念又想,汉源就是聂元和,聂元和就是汉源,他对他们的气又不自觉得消了几分,还带了些许安慰。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穷小子汉源,有的只是隅家镇聂氏聂浔的长子,红绣坊未来的东家聂元和,也就是马上就要成为自己上门女婿的聂元和。
现在,他还有点后悔没有看到聂氏见到他第一眼的反应,不知道聂氏见到如此像他的他,心里会作何感想,会不会猜到他的打算。
一想到东院里屋床上还躺着受了重伤的女儿,为了她能早点好起来,他就没想过要为难汉源,刚才在东院那里叫人绑了他,也只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吓唬吓唬他,好叫他服软,应了这门亲事。
所以,他吩咐过王从,不能为难汉源,但小姐为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能不做出个样子来给府里的其他下人看,不然以后下人们都效仿那还了得。
于是,把汉源推进柴房后,王从已经松了绑在汉源身上的绳子,从后面把他双手反绑在柱子上的绳子也是松松的,只要汉源留意到后稍稍用点力,绳子就会解开的。
汉源不知道他们的用意,把他绑在柱上是的时候他也没有反抗,他想着让他们绑着吧,等王盼盼好起来了,他们的气消了总是要把他放出来的,大不了就是逼着他答应娶王盼盼,这个事就是不同意也还得与他们好好商量,不能鲁莽行事。
依目前的形势来看,王盼盼还全身包裹着躺在床上不能下床,他们还不至于要把他打死了事,真要打死他,东院那里,聂氏就不会轻易放的他出来。
此时,透过柴房的窗户看出去,天空中又是一轮上弦月,距又一个圆月之日还有三天。
月圆人圆,不知道小白和桑婆婆她们现在在做什么,王家有没有为难她们俩,文大娘的后事处理的得如何,一想到文大娘,泪水又禁不住溢满了双眼。
汉源不知道的是,他被他们抓走后,小白和桑婆婆两个人触景生情抱着痛哭了一场,哭她们自己惨遭灭族的悲惨遭遇,哭文大娘孤苦伶仃、辛苦可怜的一辈子,哭汉源被他们无缘无故的抓走不知道要受些什么罪。
看着床上那已经逝去的文大娘,两人商量,桑婆婆不想见外人,就在包子铺里守着她,小白外出请人来帮忙。
最后,小白请来了兰花镇最好的仵作为文大娘验尸,从棺材铺买来一口上好的棺木为文大娘入殓,第二天一大早,又雇了四个人,把她安葬在西山坡上的一处山凹里。
正好,这处山凹正对着那银凌岭,此时,银凌岭一大片红枫叶正火红似火,放眼望去,在那连绵万里不绝的深山密林中显得格外耀眼。
按照汉源所说,把她安葬在这里她一定是愿意的,只盼着她那一去不归的夫君如果真在那深山密林中,他会不会一眼就能看到山凹里的她,她想他的时候,是不是也能看一看那一片属于她夫君根之所在的地方,就好像他在她身边一样。
小白全身披麻戴孝,手腕上也系了一根白色的带子,这是桑婆婆安排的,这是她替汉源为文大娘戴的孝。
此时,桑婆婆站在坟头前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新坟,眼眶里不禁有热泪涌出。
自从她修为尽失后,虽然还是会和其他狐族一样,会在痛苦之极时幻化为狐对月嘶吼来缓解伤痛,但因修为尽失已无异于常人,她也逃脱不掉死亡的命运。
她暗自伤心的是,不知道真到那一天的时候,身边还会有谁在,谁会来为她送终,如果真到那一天了,汉源和小白会不会已经儿孙满堂,她的坟前会不会也是像现在这样,围着小白和汉源一家老小。
坟头已完工,帮忙的几个人已经离去,坟头竖着一块褐色的牌位,上面刻着“文包子传承文氏之墓”几个大字,这是小白特地让工匠精心刻上去的,用了红字黑底的样子,与包子铺招牌的颜色是一样的。
她心想,“文包子”几个字是一定要刻上去的,这是文老爹和文大娘付出一生心血都要守着的祖业;刻上“传承”两个字,小白觉得文包子是文老爹留下来的,文大娘离世,文老爹的手艺汉源能不能传下去还是两说,如果真传不下去了,那传承这两个字也就只能在文大娘的牌位上了。
牌位的右侧刻着“拙夫青水立”几个小字,以全文大娘临前那一声声啼血的呼唤,如果多年以后,青水回来看到这几个字,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
牌位的左侧并排刻着汉源和小白的名字,两个名字下面的刻着一个“敬”字,以表文大娘对汉源的舐犊之情,反过来,汉源对文大娘的一片孝心。
刻上她自己的名字,还把自己的名字放在汉源的左侧,一则是对文老爹的怀念,二则是表示自己和汉源一样,把文大娘当成了亲娘一样孝敬。
新坟前点着一对白烛,摆了两盒面果子。
小白跪在坟头,边烧着黄表纸边给文大娘敬酒,她对文大娘的牌位说道,“文大娘,请喝酒,这第一杯酒我敬文老爹,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您帮他喝了吧,这第二杯酒我敬您,吃过您做的包子,吃过您给的山鸡,您却没有吃过我做的任何东西,面前的这点面果子是我亲手所用,您尝尝,这第三杯酒我替汉源敬您,他被王家带走,暂时还没有音讯,您一定要喝下这杯酒,全当汉源也在这里一般。”
收拾完这一切,已近午时,桑婆婆和小白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刚刚吃过午饭,聂氏叫来她的贴身丫鬟冰儿,吩咐她去西院见见王从,看王屠户在不在家,她有事要见他。
一会儿的功夫,冰儿就从西院回来了,聂氏在正厅门口那里等着她,冰儿赶紧说道,“夫人,老爷在呢,说正等着您呢”
“好,你来帮我收拾收拾”,聂氏回过身朝右则她的卧房走出,冰儿跟着,后面还有个小丫头端着果盘跟着一路走了进去。
说是收拾收拾,其实聂氏早就收拾好了,只是再对着铜镜照照看,补一补妆容,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一点,虽然无法与西院内院里画上的林娇儿相较,但她却是另有一番风味。
即便如此,老爷怎么就和浔哥哥一样,一点都不念她的好呢,自己到底比她们差在哪里呢?
想到这些,聂氏拿起水粉,又在脸上抹了一下,还正了正那副刚从珠宝铺子里选回来的,还是第一次配戴的耳环,再对着铜镜左看看,右看看,才起了身。
门口处的王从见夫人来了,对着夫人鞠了一躬,大声朝着内屋说道,“老爷,夫人来了!”
王屠户估计也是等得有点急,有点不耐烦的说道,“怎么才来?快进来!”
聂氏快步走了进去,特别注意着,让自己不要看到屏风上的林娇儿。
“老爷!”
“坐!”
“谢老爷!”
“汉源是抓到了,说吧,现在怎么办?”
“老爷,盼儿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她想见他,现在,她又怕见到他,您把他关起来也好!”
王屠户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瞅了她一眼,突然打断她的话问道,“你觉没觉得他像一个人?”
“谁?”,聂氏心里一惊,语气稍稍有点迟缓,眼神中有一丝慌乱,藏都藏不住,她自己都知道。
王屠户听出来,不再看她。这么淡淡一试,她心里就发慌了,他只觉得好好笑,传言不虚,这么多年了,女儿都十六岁了,她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王屠户不想再问下去,接着她前面的话说道,“你的好办法呢?你准备如何做呀?说出来我听听!”
聂氏见他给了她台阶下,赶紧跟着说道,“老爷,徐医师的医艺果然名不虚传,盼儿再养上几天,应该就能恢复大半了,到时候,先让盼儿见见汉源,再作打算,如何?”
“你不是说现在她怕见他吗?”
“老爷,自从说明此事后,您是知道盼儿心思的,女孩子嘛,现在她那个样子,她连我都想赶出来不让我见她,更别说外人了。”
“然后呢,见了又如何?”
“见个面,一则让汉源看到盼儿伤好了,让他放心,也不再怕她那个样子,二则盼儿那么想见到他,先见一面,万一汉源有另的什么心事,又悄悄的跑了,盼儿连面都没有见到,她会很伤心的。”
“我没你那么多弯弯绕绕,我想就把他关着,等盼儿伤好全了,就让他们拜堂成亲,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我看他还能怎么着!”
聂氏心里暗暗在嘲笑着王屠户,“你不是学着浔哥哥那英俊洒脱的样子吗?装着一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的样子,你精通哪一样啊,还是一介莽夫!”,聂氏从心底是看不起王屠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