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越来越像他,到底是他的福还是他的祸。
呆坐在原地的聂氏,心里深处,已经有点恨她的浔哥哥,总是想各种办法把自己的内心包裹起来,大多数情况下不准自己再去想他。
这么多年以来,他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她固执的认为没有哪一个女人能比她更爱他,为了他,她可以连命都不要,什么时候他需要,拿去就是。
平日里,但凡听闻隅家镇有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与聂家毫无关系,她都会第一时间赶回那里去,打听着他没事,或是在离红绣坊老远的地方看着,只要能看到他的身影,她就知足了,没有图过他一点回报,可他为什么就一点不念她的好,对她好点呢?他就真的这么无情吗?
和那么多的女人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可除了聂元和和聂元丰外,再无男孩所出,但聂元和都走丢好几年了,只剩下个聂元丰,脑子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他都没有想过要找到聂元和,却只被一个柳心儿给缠着,只对这个聂元丰好,还把红绣坊这么大的产业给他,他就真的这么狠心吗?
好不容易弄死了个林娇儿,又冒出来一个柳心儿,如果没有柳心儿,还会不会有另外的哪个什么儿来缠住他,他依然想不起她呢?
只要一想起这些来,聂氏就感觉有说不完的伤心事,滴不尽的伤心泪,她的心事无处诉说,无人能懂。
中心石阶处说书先生那里是很多消息的源头,她很久没有去过那里了,非要路过的时候,她也总是快速离开,不作停留的,她很怕听到有关隅家镇的消息。
可没有办法,当有传闻红绣坊有什么事,她还是会忍不住第一时间赶回去,特别是这几年来,浔哥哥缠绵病榻,她总是提心吊胆,想听到又怕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只是现在,就在眼前,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庞又出现在她面前,她那已经设防的内心又全线崩溃,心里眼里又只有那个让她心酸不而,让她伤心难过,让她心碎一地的浔哥哥!
于是,她转过头来不敢再看他,眼睛盯着被白纱包裹着的王盼盼喃喃的说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完全听不出她的语气是见到“他”的高兴,还是庆幸,或者说是遗憾,只是觉得话语中充满了心酸与无奈。
就王盼盼受伤这件事本身而言,绝对与汉源无关,是她自己冲动鲁莽的后果,但事却是因他而起,因此,他才平静的跟着一行人来王府,就是想把事情处理好后赶回文包子铺,可怜的文大娘还在等着他,还有小白和桑婆婆都在那里。
可眼前的聂氏和心里的王屠户让他害怕,这个严重的后果摆在眼前,他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罚他,他不想进去,但小白和桑婆婆那担心的眼神始终在他面前闪现,他只得硬着头皮极不情愿的跨过门坎走进了去,站在离王盼盼床榻三四米远的地方看了看聂氏,转头又看着王盼盼,没有说话。
聂氏见他如此,也没有再说什么,目光转向了床上的王盼盼,整个人很镇静的样子,生怕她那不正常的表情出卖了她,被门口那些个下人和眼前的汉源瞧出了什么端倪,让人瞧不起,但此时,她的内心是无法平静的,心里最深处的某一个地方,早已被眼前这张面孔轻轻的撩拨起了涟漪,还越来越汹涌,似乎快要强压不住了。
一旁的水儿早就注意到了聂氏的异样,但不明就里,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急忙用一个托盘接过聂氏恍恍惚惚间直接喂给王盼盼的鸡腿,一点一点的撕碎来放在托盘里,再一点一点的喂给王盼盼。
可此时的王盼盼心里正激动不已,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总算是出现在她面前了,哪还有心思吃鸡腿呀!
从听到王从说汉源到来的第一时间起,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她整个人原地僵住,开始是半信半疑、生气愤怒的,听到她娘亲唤汉源走过来,靠近她的时候,她确信汉源真的就在前眼,更多的是想哭,想抱着汉源哭,最后,她又特别想把汉源痛笞一顿,把他往死里打都不一定能解气的那种打法,打到他求饶为止,要是伤轻一点,全身没有被包裹着动不了的话,估计她这会就站起来直接扑向汉源了。
自从爹爹和娘亲说要把自己嫁给他之后,她对他的情愫慢慢起了变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见又怕见到汉源,只要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这么长时间不见汉源还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在汉源离开她的这段日子里,她度日如年,每天除了找他还是找他,为了找到他,她用尽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办法。
她去过他家很多次,开始的时候她找不到他,把家里的所有的东西都摔了稀巴烂,后面,为了他回来不易被察觉,她又照原样一一重新摆设回去。
草垛门砸坏了她让王从重新照原样做,空坝子里的茶案和椅子也是做了两次才完全看不出来差别的。那个烤鱼的架子她没舍得弄坏,她想着汉源回来给她烤鱼吃呢,里屋的灶台她也没有放过,王从带着好几个家奴,堆砌好几天才弄好的。
昊河边柳树下的大石墩,中心石阶那阶有花纹的石阶、徐家药铺门前蹲着的大狮子、文包子铺面案上的擀面棒,,她抓着汉源陪着她玩过的所有地方,全部细节,她都一一记起来了,在兰花树下,她甚至坐在汉源经常坐过的地方,一等就半天,找遍了所有她以为能找得到他的地方,却都没有汉源半点消息。
为了让他出现,她无端的为难小吠,甚至责打他,把他打成重伤后丢弃在镇子上不准人管,为的就是引汉源出来管他;她责打所有与汉源相好的人,甚至是相关的人她都没有放过,但汉源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
见到汉源吃过的食物她会狠狠的大口大口的吃,他用过的东西她会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甚至内院里,肉铺上,他站过的地方,她都会在那里站很久很久。
她还学着汉源的样子做事,挽起袖子打扫内院,叉着腰站在肉铺椅子上吆喝,甚至还让水儿坐到她背上来骑马马,水儿不敢上而已。
渐渐的,她对他已经不再生气怨恨,心想只要他能回来,如果他能回来,她就一定不让他再离开,定指像爹爹和娘亲说的那样风风光光的嫁给他,让他成为王家的少东家,成为小吠他们的主人。
真是苦了天下有情人,如果风过非要留有痕,那一定就是王盼盼坐在昊河边柳树下大石墩上的那般痴痴的模样,想要坐成永久。
现在他回来了,她为他而受伤,就躺在里面,与他相隔一步之遥,但他却不愿意进来,是怕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讨厌她现在的这个样子?
虽然手脚被绑住动不了,脸被白纱布盖着看不见,但王盼盼心里却是滔天巨浪在翻滚,她只想爬起来扑过去抱住汉源,诉说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是怎么过来的,她想看到汉源看她那唯唯诺诺的表情,那乐呵呵傻笑的样子,对她言听计从从不反抗的模样。
只见她手脚并用,整个身体正在努力的往汉源所在的方向翻滚,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但看得汉源一阵后怕,难怪放出一波又一波的家奴,命令他们掘地两丈也要找到他。
水儿见她差点从床上滚落下来,赶紧伸出双手去准备拉住她,不让她乱动。本来很心细的她,现在却不明白小姐见到汉源为何会如此的激动,像要扑过去一般,汉源离开的这段日子,小姐好像明明不再喜欢他,还有点恨他呀。可她一个直接被主人王屠户祸害了的黄花大姑娘,她又怎么会明白那从小在一起,真正两小无猜的感情哦。
见王盼盼如此的反常,都差点从床上滚落下来了,聂氏不得不收回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稍稍回过神来,专心的照料着王盼盼。
她赶紧起身按住王盼盼,急切的说道,“盼儿,快安静下来,别乱动,你的伤不能动啊!”
这个时候,王盼盼哪里听得进去别人说出来与汉源不相干的话,但汉源亲自开口说的话就不同,像一剂神奇的安神药一般,让躁动的王盼盼瞬间停了下来。
“小姐,你伤得这么重,就听夫人话,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吧”,汉源那浑厚的声音响起。
这是汉源的声音?!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怎么可能是汉源呢?好像不是,但又是!王盼盼更不信!可确实没有再乱动,但谁又知道那个全身被白纱布包裹着的身体,那张被纱布覆盖着的脸,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
水儿见王盼盼不再乱动,轻轻的扶着王盼盼慢慢翻了个身,平着躺在床上,拉过被子轻轻的盖在她身上。可不经意一瞥,看见王盼盼满眼热泪,水儿还以为她是这阵子乱动痛的,赶紧用丝帕子帮她擦了擦,免得泪水弄湿了周围的纱布。
刚进到屋里来的汉源第一眼看到王盼盼,其实心里是平静的,没有心存厌恶,也不是幸灾乐祸,心里反倒有些许安慰。
如果没有她受伤,要是这个时候见到他,估计他会很难逃脱她的魔掌,不知道又要被折磨什么样子,逼成什么样子,现在这个样子好,至少不会再折磨他吧。
见王盼盼不再激动,聂氏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对站在前面的汉源说道,“过来看看她吧,她是为了去寻你才受的伤!”
“为了寻你”这句话,今天汉源听了好几遍了。
抓他的王从说这句话,是想逼他跟着他来王家,他好完成王屠户交给他的差事,小白说这句话,是想让他做一个负责任的人,此事以后要是传出来,不至于让人诟病于他,现在聂氏又说这句话,也是逼他,逼他内疚,让他觉得对不起她,可他没有对不起她呀,他们为什么都在逼他呢?
心里想着小白的话,“做一个负责任的人。”,汉源还是向聂氏靠近了一些,但没有更接近王盼盼的床边,离床榻还有几步距离,脸色极不自然,显得有些别扭,还是只远远的看着王盼盼。
自从王屠户和聂氏对他提出亲事开始,汉源就不愿意,更加觉得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王盼盼不可以随便确碰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特别是抓手、扯住耳朵什么的,更不能随便趴下让她上身骑马马,还拍着他的屁股叫“驾驾驾”,男女要有别,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最好是再也不见王盼盼。
床上的王盼盼眼睛斜瞅着汉源,见他离她远远的站着,又缓缓的向他伸出手来,汉源没有伸手,身体还微微的向后一缩,那伸向他的手久久的停在半空中,聂氏不忍心看,接了过来,轻轻的重新放到被子里去。
这一微小的举动,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但聂氏是看到眼里的,和浔哥哥对她的拒绝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一点差别。
她心里在滴血,但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只是暗暗叹息,“真是冤孽呀,我们母女到底是怎么了,都这么想嫁给聂氏,却都这么不招聂氏待见!”
水儿一直跪在床榻靠里边的位子上,托着装有已经撒细了的鸡腿的托盘,就等小姐张嘴喊吃。
见小姐久久不开口,水儿有些着急,她低头对王盼盼说道,“小姐,您要的鸡腿都快凉了,您张嘴,我喂您吃!”
王盼盼轻轻的摇了一下头,表示不吃,水儿又哄道,“郎中说了,鸡腿最有营养了,您吃了鸡腿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到处去玩了,对不对?”
听到水儿说“玩”,王盼盼本来稍微平复的心绪又被撩了起来,她想起了和汉源一起玩的场景,那个听她话,随她摆布憨憨的汉源又闪现在她眼前。
可眼前的这个人明明就是汉源,他为什么要离她那么远,始终不过来呢,他是怕她现在这个样子吗?啊,她现在的样子很怕人,很丑吗?不行!快让他出去,她不要让他看到她现在这副又丑又恐怖的模样!
只见王盼盼又开始激动了起来,手脚乱动,拉扯着被子,想要用被子盖住身体盖住脸,还用手去狠狠的推水儿,想把水儿推开,水儿突然被推,一个踉跄没有站稳,退倒下床去,手里的盘子没托住翻倒在地,鸡腿肉洒落一地,立在床头的两个小丫鬟以为是水儿自己没有托稳,吓得赶紧蹲下去拾捡。
知子莫若母,聂氏猜中了王盼盼所有的心思。
她从小就喜欢汉源,喜欢汉源围着她转,喜欢让他陪她玩,喜欢欺负他,惹她不高兴的时候,她折磨他也是因为喜欢他,想让他向她求饶,可她却不知,汉源从小受惯了冷眼与折磨,不屑向人告矮求饶。
后来,和老爷与她商量, 要把她嫁给他,她更是高兴坏了,开始远远的躲着汉源不见,怕见到他又想见他的样子,都害臊了。
上午听丫鬟说青儿在镇子上见到了汉源,还和他说了话,她马上套上马车横冲直撞的去找他,那是想马上见到他。
汉源刚进来屋子时她那么激动,是因为她想他,现在终于见到他了。
现在又拉被子又推人的样子,一定是怕汉源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怕汉源讨厌她嫌弃她,她不想让汉源看到她现在这般丑陋的样子。
于是聂氏转头对汉源说道,“看来你小子很幸运,盼儿不想让你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你可以出去了!”
汉源不明白王盼盼为什么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明明让几波人来抓他,明明刚才还伸出手来想抓住他,现在夫人又说她不想见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汉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夫人让他出去,他马上抬腿就走,还走得很快。
王从和府里一众下人都还在门口守着没敢离开,因为老爷和老夫人离开的时候没让他和一众下人离开,说让他们在这里听夫人随时差遣,虽然现在晚已经很深了,天都快亮了,可夫人没发话叫大家下去休息,所以,除了老夫人的丫鬟随老夫人回内院上屋外,西院和东院的丫鬟、奴仆没有一个人离开,都守在门口这里,部分人已经受不住了,悄悄打着哈欠。
看到汉源轻轻松松的从里间走了出来,王从等一众人都不明就里的看着他,但没忘记赶紧退到一边给他让路。
刚走出大门口不远,见王从等人都没有追上来阻拦他,汉源就开始纳闷,好不容易才找到他,难道王屠户就这么让他离开了?
正四处张望,想着如何离开,突然,王屠户从回廊下闪了出来,“好小子,你准备就这样离开了?”
汉源有心理准备,这么大的事,王屠户一定在家,但从进到内院就没有见到王屠户出现过,这很不正常,也不是王屠户平常对人,特别是以下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