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云殿后,我久久无法从震惊中缓过神。
其实在此之前,我也曾想过,要是宁远丰有个孩子,会不会因为这个孩子而改邪归正,变得正常些呢?
不过先不说中的宁远丰,到死都没有一个孩子,就光论实实在在活在我眼前的这个宁远丰来说,我几乎可以断定,宁远丰因为小孩子改邪归正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但他培养出一个跟他差不多变态的小孩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一个宁远丰就已经足够恶心了,要是再多一个翻版宁远丰,那这个世界可真是没救了。
结果回旋镖在空中不知道飞了多久,终究还是重重地打在了我自己身上。
真是万万没想到,宁远丰这种变态竟然真的会有孩子,而且他刚才亲口告诉我,他的孩子其实就是我。
这种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的事情,竟然真实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想到我浑身上下的骨血有一半都来自于宁远丰就犯恶心。
宁远丰算什么父亲,之前我不知道该如何修炼,一直停滞不前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垃圾一样,还说要把我逐出宗门。
这件事情有转机也是我努力的结果,和所谓的父爱扯不上半点关系。
从始至终,宁远丰都只把我当作一个挂件。挂件好看了,就四处炫耀“我有一个漂亮的挂件”,挂件不好看了,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弃。
他一直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他根本不配有小孩。
话又说回来,我的父亲是宁远丰,那我的母亲又是谁?
“潇潇?”我出神地走在路上,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乐青,被她拦了下来,“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乐青是灵药宗的长老,也是媚阁的阁主。
我想起来乐青跟宁远丰一样,都有定期检查弟子成果的习惯,不过她比宁远丰更懒,所幸就把时间定在同一天,宁远丰什么时候检查,她就什么时候检查。
因此,在这里遇见乐青好像并不奇怪。
原文中,乐青的原身是一条黑色巨蟒,早年为宁远丰所救,还未化形时起便追随宁远丰,毫不夸张地说,宁远丰迄今为止做的所有坏事,几乎都有乐青参与,她是宁远丰最得意的助手之一。
乐青跟随宁远丰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宁远丰是我的父亲这件事。
话又说回来,前世看时,我心中就一直存在着一个疑问:乐青对宁远丰是否有着男女之情?只可惜写得暧昧不清,并没有明确回答过回答这个问题,如今终于有机会一探究竟,而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满足一下好奇心。
“乐长老,”我盯着她的脸,生怕放过一个细节,“您知道我的父亲是师父这件事吗?”
闻言,乐青并未流露出任何异常的情绪波动,她用一只手指勾起一绺长发,这是一贯以来,在她兴致来了的时候下意识会做出的动作。
她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娇艳欲滴,美得惊心动魄。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和贪婪,恍惚中,我仿佛看见了她的本体——一条黑蛇,吐着信子正缓缓地向我逼近。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奇异而迷人的香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冲入我的鼻腔。这股香气独特而浓郁,往往让男人们沉醉于此,久久难以忘怀。
尽管如此,每每闻到这种香味时,我的身体总是会感到一阵不适,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在心头盘旋。
乐青的眼神轻轻扫过四周,目光如同微风般轻柔地拂过每一个角落,经过一番观察,大概是确定目之所及之处没有旁人后,只见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然后,她轻声说道:“我当然知道呀,严格来说,我也算是你的母亲呢。”
这句话如同平静湖面中的一颗石子,引起了层层涟漪。
我眨巴眨巴双眼,仔细端详着她。
阳光洒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犹如涂抹了一层细腻的油彩,原本黝黑光滑的肌肤变得哑光而更加富有质感。此刻的她,正如她的别称“黑珍珠”那般,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老实说,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乐青应该是生不出像白潇潇这样,天生拥有冷白皮的小孩的。
不过她话里的意思还是挺耐人寻味的。
什么叫“严格来说”?“也算是”?
这种措辞也称得上是谨慎了,我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或许是我的表情让她更加愉悦,乐青“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说道:“哎呀你瞧瞧你,真是个孩子,有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的事情,准确地说是你出生那天的事情,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噢,因为很有意思嘛。”
闻言,我眉心一跳。
能让乐青记得一清二楚的事情,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但乐青已经打开了话匣子,现在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之前远丰突发奇想,想靠一些手段培养出单灵根的孩子,我觉得很有意思,有的世家也觉得不错,就给了我们一些女子来帮忙。”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消化不过来,而我的第一反应是:“您是说,师父跟这些女子……?”
虽然已经知道宁远丰是我生理上的父亲这件事,但我还做不到改口,或者说我压根就不打算改口。
后半句我没有说出来,但乐青也知道我的意思,她剜了我一眼,似是在嘲讽我异想天开:“怎么可能,那么多人,他一个一个来不得累死吗?”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说起来真是奇怪呢,按理来说远丰的种子不会差,连母体都是我特意从世家挑的,可是孩子都不怎么样,要么根本生不下来,要么就是生下来了也会早早夭折,没一个中用的。”
“你知道的啊,远丰素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失败了这么多次他早就不耐烦了,然后就想把剩下的都处理掉,当然也包括你的母亲啦。”
照乐青的说法,处理我母亲的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大好天气,依照一贯以来灭口的方式,乐青乘船出海,然后砍下她们的头颅,绑上千斤石以后顺手抛进海里,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这些失踪的女子了。
我的母亲是在即将临盆之际被处理的。
乐青还记得那名女子满是仇恨的眼睛,临死前,她怒吼着,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她狠狠诅咒道:“你们灵药宗真是蛇鼠一窝,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终有一天,你们要为亲手犯下的罪孽赎罪,永世不得超生!而我的后代,一定会替你们手下的冤魂,讨回公道!”
这些类似的话,乐青此前听过无数次,她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所以她并不当回事,也不想浪费时间,于是手起刀落,就让那名女子闭了嘴。
但奇怪的是,在头颅被砍下后,她并没有如其他人那般失去生机,反而由一腔怨气支撑着残破的身躯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将白潇潇生了下来。
乐青还记得那一天原本的确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但就在那名女子怨气灌体的一瞬间,天空乌云密布,雷声在云层中翻滚,隐隐有降下天罚的征兆;海浪翻涌,掀起如大山般的巨浪,铺天盖地朝着乐青——准确地说是那名女子袭来,作势要吞噬乐青所在的这艘小船。
这幅场景诡异十足,一具无头女尸竟然想凭借着残破的身躯娩下胎儿,甚至使天地为之动荡。
那时是乐青自修为大成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在野兽的本能的驱使下,她蓄力直直冲向女子,欲一掌打散女子剩下的躯体,却被女子滔天的怨气弹开,原本在她腹中即将临盆的白潇潇,也被怨气逼了出来,却没有落在船上,而是被怨气托起。
怨气幻化出一名女子的身影,她双手环抱住啼哭不止的白潇潇,最后看了一眼孩子,然后凝聚所有怨气,奋力冲向乐青。
一桩接着一桩出乎意料的事情,纵使是乐青这样的大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来不及反应便正面迎下女子的所有怨气,乐青的五窍立时流出鲜血,她感到女子的怨气霸道地倾入乐青体内,缠绕在她的经脉之间,怎么驱赶都赶不走。
那一刻,她感到原本充盈的灵力在急速抽离自己的身体,几乎就要力竭,这千百年来,这还是头一遭。
她知道这下子是真的大事不妙了,使出全力赶回灵药宗,临走前还鬼使神差地带上了在船上啼哭不止的白潇潇。
艰难回到灵药宗后,乐青的样子把宁远丰也吓了一跳,她把白潇潇丢给宁远丰后,抢了宁远丰的回灵丹,服下后化为原型回到领域内静养,静养到现在才终于能重新化为人形,重新在宗门内走动。
说是静养,她在精神恢复些后,差使人去仔细探查了一番那名女子的背景,她倒是想看看这名女子究竟是谁的血脉,能让她狼狈至此。
这么一查,竟然还真的查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那名女子名唤月琳,祖上其实是祁家血脉,祁家嫡系一脉都天生带着强悍的自愈体质,即便是到了月琳这一代,血脉已经被稀释,但仍旧不同寻常。
这么说来,月琳和祁寂珩一样,也算是祁家“余孽”了,就这么误打误撞地又落到了宁远丰手上,真是是祸躲不过啊。
正是因为月琳体质特殊的缘故,这才能在被砍去头颅后,发挥出惊人的力量,不仅将白潇潇顺利生了下来,还重创了乐青。
白潇潇之后,宁远丰还尝试过几次,可惜再没有月琳这样特殊的母体了,所以结果可想而知,都以失败而终,宁远丰这才终于停止了他那疯狂的举动。
“说起来,真是神奇啊。”乐青面露不屑地评价,“按理来说,像那种体量的怨气,怎么可能不会伤到胎儿呢?偏偏能让她催动怨气,将你顺利生了下来,还控制着怨气,让你毫发无伤,这就是母爱吧?真恶心。”
“不对呀,那个时候我自己都不能确定还有没有力气赶回灵药宗了,怎么会想起来带上你呢?”话音还没落下,乐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她眼神一亮,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我想了想,毕竟你们这些孩子,都是被我培育好了以后放入母体的,我其实也算是你们的母亲吧?既然如此,我也是散发过母性的人了吧?真是好新奇的体验。”
这也能叫“母性”?别开玩笑了。
我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干瘪地笑了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哎呀,不知不觉跟你说这么多了,那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好在乐青自我惯了,本来也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太阳逐渐西沉,眼见着黑夜即将降临,她一边朝着主殿走去,一边说道,“对了,看见你现在完全按照我们当初预想的那样长成一个天才的模样,我很高兴,潇潇。”
我愣在原地,直到听不见乐青的脚步声都没能缓过神来,这时,我才终于有时间消化乐青刚刚所说的话。
所以,我是人体实验的产物。
这个过程中,包含人口拐卖、基因编辑、杀人毁尸,除了这些大概还有代孕的成分在里面。
白潇潇和我这个外来者一样,都是是为天地所不容、本不该在这个世间苟活的存在。
纵使乐青没有说具体数量,但按照我对她们的了解,除了月琳之外,恐怕还有上百名无辜女性,枉死在他们这个疯狂的突发奇想之上。
一想到乐青方才丝毫不见一点愧疚,甚至还洋洋得意的样子,我就恶心得不行。
她刚才在最后说了些什么鬼话来着?
按照她们所预想的那样长成了天才的模样,让她很高兴?
真是令人作呕。
那一天的最后,我做了一个决定埋藏在心里,就像一颗种子,深耕在最深处,等待着发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