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喜欢在一场春雨里钻出芽来。
殷异总下意识追寻她的痕迹,埋头假寐时装作不经意,实则在认真从他人口中听来关于她的一切消息。
她叫风听屿。
她又离家历练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静谧深夜,少年的情愫最喜欢作祟,叫他辗转难眠,反反复复想起她。
这种微妙的感情与日俱增,在看不到尽头的青涩与欢喜里,越看不到她越想她,越想她就越在意她。
反反复复,恶性循环。
殷异有些懊恼,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可他就是喜欢她呀。
他还是喜欢她。
某天他从鳖妖口中得知,风少主有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叫喻自知。
“喻自知是喻家继承人,听说不仅长得俊俏,还厉害得很!”
“那肯定的呀!一般人怎么入得了风少主的眼。”
“我听说呀,风家主和喻家主都说好了,过段时间就要给两家少主定亲!”
“你别说,还挺般配……诶,你去哪儿?”
少年急匆匆地离开,背影看上去孤单死寂,俨然是不开心。
殷异不开心。
心脏堵得厉害,难受死了,他疯了一样想去看看那个名叫喻自知的少年。
喻自知生得比他好看么?喻自知比他更喜欢她么?喻自知敢为了她去死么?
殷异这样暗中与人较劲,阴暗而自抑,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讨人厌。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她不可能喜欢他的。
事实上风听屿还真就不喜欢他,甚至根本记不得他的名字。
少女回家那天,殷异换上了一双新眼睛,只为了能看到她……和喻自知。
没有人知道眼睛来自何处,亦没有人知道换眼时的血腥与痛苦。
谁能想到,这样凶恶残暴的妖,喜欢一个人时青涩不过情窦初开。
殷异不安不宁,竟像个小孩子一样找来自己最好看的衣袍穿上。
希望被她注意到。
少年生得高,站在人群最后面亦能清楚地看到她。
她长大了些,漂亮的侧脸多了些成熟的韵味,美丽得让他心脏疯狂悸动。
他看着她,不自觉微微扬起唇,然而笑意下一刻凝固住。
一个黑袍少年手搭在她肩头,揽住她与她并肩前行。而她则微笑着说了些什么,那个少年冰冷的脸上融化了霜雪。
他们那样开怀。
那样般配登对。
殷异渐渐没了笑容,面无表情。
他目光紧紧追随着少女纤细的背影,祈求她能回眸看他一眼。
许是用心挚诚,上天终于让她回眸看过来一眼。
一眼,仅仅一眼,她淡淡收回视线。
在看陌生人。
殷异静静立在原地,遥遥望着她越走越远,眼眸竟比从前失明更为破败黯淡。
果然,他不是她的特例。
她忘了他。
殷异这样的少年,从来没有得到过恩赐。
痛苦,绝望,麻木,让他习惯被伤害,习惯放手遥不可及的一切。
是放手,而不是放弃。
包括她。
相隔太远,他连偷偷看她一眼都做不到,而她亦不曾再回眸看过来一眼。
在没有一点光斑的年少岁月里,他看不到丝毫曙光,所以会选择在阴暗无人的角落蜷缩成一团。
“诶,你小子眼睛啥时候好的?”鳖妖拐了拐少年的胳膊肘。
殷异不说话。
“你小子命好啊,隔壁院女妖大多数都喜欢你,狐狸精还扬言要和你睡呢!”
鳖妖贼兮兮地捂嘴坏笑。
“有你小子爽的!”
“戒律第十七条,淫乱污秽者受鞭刑一百。”殷异淡淡说。
鳖妖和豪猪精对视一眼,皆看出来少年心情很不好。
他们赶紧转换话题:“中秋了,夫子说少主做了些月饼,会送来给我们吃。”
他们换了一个不古板的夫子。新夫子擅引导,能真正做到启智而不是照搬书本言论。
殷异听到“少主”,几乎是反射性地转头看向鳖妖。
“她会来么?”
“肯定不会呀!我听说少主要和喻家少主一起赏月。”豪猪精说。
殷异垂眸:“他们都没正式定亲,就这样亲近,不是……”
不是很恶心,很不知廉耻么?
内心深沉的嫉妒,让人性的阴暗面不断扩大,直到他没办法理性地去思考,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局外人,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可说。
中秋夜,月圆,风清。
殷异守在前往观月台的必经之路,只为看她一眼。
他的身影融于树影,静止不动几乎要盘根扎进大地。
忽然一抹清丽的鹅黄出现在眼前,少女的裙摆在夜风中飘荡,再淡一些就会化作秋雾,融于明月。
殷异挣扎了许久。
想争取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争取的资格。
他什么也不是。
少女越走越远,直到她转过花篱即将消失在眼前,少年终于挣脱开桎梏内心的荆棘丛。
“昭昭!!!”
他声嘶力竭地喊了她一声。
风听屿转头寻来,视线对上他缠绕了树影光斑的眼,静静等他开口。
“顺遂,安好。”
他轻声呢喃,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似要永远记得她。
少女听不清,遂微微蹙眉问:“什么?”
殷异默然。
半晌,他抬眸定定地看着她,她的脸颊如被月光亲吻,动人心弦。
他轻轻摇了摇头,哑声说:“没什么。”
他的念想,永远只能是念想,连靠近听屿都觉得是玷污了她。
追逐她,他不配。
殷异离开了风家。
他去花楼当了花魁,准确来说,是在妖主开设的消息场打探各方权势的动向。
不至及冠年岁的他,还没资格当妖主。
那时候的妖主是雌雄同体的千年九尾狐,性淫乱,想与他交欢,为了哄他上榻把花楼交给他管理。
殷异并未分化,别说交尾,连发情期都不存在。
他只想要妖主的元丹。
在纸醉金迷的世界,他不曾花天酒地,却也渐渐淡去了因为喜欢一个人而患得患失的心脏。
可她又出现了。
为了躲避妖主的击杀,少女破窗遁入他的小阁,一把将他死死摁在床榻上。
“嘘,敢叫人,我立马杀了你!”少女眉宇冷凝,厉声威胁。
殷异发现她又长大了些,胸脯发育出青涩饱满的弧度,比从前多了几分诱惑力。
他松了力道静静躺在床上,水红搭配粉白的锦袍衣襟凌乱,露出漂亮的锁骨。
“这位姑娘,当嫖客是要给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