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殷异的从前，走马观花在风听屿眼前过了一遍。
凌娘按照海巫的指示制造出一个没有感情、只听命令的累，殊不知累等同于失去喜怒哀乐的殷异，唯剩恶念。
而凌娘最终也死于自己曾经犯下的错，止步于满腔疯狂执念。
风听屿睁开双眼，几支利箭落在她脚边。她敏锐地往后退，跌坐在墙角。
只见银发戏服的少年手握弓箭，冷冰冰的箭矢对准她，背后盘旋起一条巨大的黑蛇。
风听屿有些怔然，攥紧五指。
黑蛇化作一个黑袍男子，跪在殷异面前：“主人，杀了她。”
殷异冷然地看着风听屿。
少女一双眼清明如昨，不过眉宇微拧，描上些许愁容。
他冷怒弯唇：“那天你射来一箭，是想射死我。”
风听屿抿唇不语。
她其实是想一箭双雕，射穿张进财的同时，射向殷异借机试探他是不是累。
若是，他必定会用妖术格挡；若不是，射中便中了，顺道看看他会不会被射死。
她确然如是想，无奈序学的弓箭不够利，殷姒的躯体不够强。
殷异冷冷盯着她，突然搭弓一箭射向她眉心。
咻——
风听屿矮身一躲，猎豹一样弓腰翻起身，裙摆荡起爽利的弧度。
她现在没把握与两只妖缠斗，果断跳窗遁走。然而身体还未越过窗棂，忽然被一道力牵引着往后飞。
殷异一手捏住她的后颈，冷冷看她隐忍怒气强作镇静。
风听屿一窝子火熊熊燃烧。
她低估了殷异的野心和手段。
黑蛇认殷异为主，也就意味着，殷异把累粉碎融合了，具有两重记忆，恶念堆砌，不再年少青涩。
现在的他，彻底完整。
殷异看她一眼，将她丢给黑蛇墨岭：“带走。”
墨岭惊讶：“主人？”一个无妄城挂名的少城主，现在毫无利用价值，留着作甚？
殷异褪下瑰红戏服，冷笑：“让殷奎看看，他的嫡女是病死的，还是惨死的。”
“主人好计谋！”
风听屿对付累用掉两张上符，难敌四手，很快被绑了起来，丢在墙角。
“你想拿我去报复殷奎？”她问，随即冷哼一声：“你似乎找错人了。”
她和殷奎虚伪父女，相看两厌，拿她当靶子还不如拿苏茉当靶子。
殷异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桌面，闻言幽幽看向她。
“那你觉得，谢府、薛府、城主府，先灭哪个好？”他漫不经心问。
风听屿觉得都不怎么好。
三府无辜者不在少数。他灭人全府，无碍乎滥杀无辜。
她不回答，殷异一把捏住她的脸蛋，阴恻恻地说：“不说，那就同灭。”
风听屿想了想，道：“弟弟现在无所不能，杀人不过一声令下，没意思。”
就在她以为他会问为什么时，下一刻听到他冷戾道：“再叫我弟弟，立刻杀了你。”
风听屿扯扯嘴角，提议道：“冤有头债有主，杀些无关紧要的人想来你也痛快不到哪儿去。”
殷异弯了弯眉眼：“你说得对。”
他的语气阴森森的，风听屿直觉没有好事，果然下一秒听到他说：“先杀你。”
他最恨的人，除了凌娘和殷奎，就是殷姒。
风听屿知道这是死局。殷姒害惨了殷异，是过去，是事实，根本洗不干净。
她垂眸，淡淡道：“那你便来杀我吧。”
殷异视线扫过她苍白的侧脸，半晌，漠然移开。
“迟早。”
凛冬，无妄城沉淀了一夜深重寒气。
风听屿被绑在昏暗小楼，身体很快冷却下来，冻得全身刺痛，手脚发木。
她现在的情况委实有些糟糕。
冷是其一，身上所剩无几的符纸全被收了去，连尖锐点的发簪都被拆掉了，披头散发的。
风听屿扭了扭僵硬的手腕，从袖口撕下一片小刀刃，慢慢割绳子。
指尖冰冷无力，这个过程委实漫长，但风听屿有的是耐心。
清晨，深冬的天空还是一片乌压压的黑，风听屿终于挣脱开绳索。
她站起身，还未迈出一步，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这个冬天，格外冷，受一夜冻不是开玩笑的。
风听屿慢慢靠近一盏灯火，汲取微弱的暖意，僵冷指腹恢复了些许属于人的血色。
她活动了下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凑近门缝往外望。
灰扑扑的，不是瓦肆的彩釉环廊。
殷异那厮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风听屿又往紧闭的小窗走去。窗口边缘乍泄一缕天光，隐隐约约不够明亮，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收回视线，缩在床上，拿被子将身体裹紧。鼻间是属于殷异的奇异香味。
奇了怪了。
分明这间屋子的构造摆设与瓦肆那间一模一样，可外部却截然不同。
就好像……这个小空间能被殷异随身带走一样。
思及此处，风听屿呼吸一缓。难不成……
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似踩在心头，风听屿赶忙拉开被子将断绳虚掩在手脚上。
她虚弱地耷拉着脑袋，任长发掩藏起脸庞。
吱——
门被打开，寒风灌进来，风听屿透过发丝往外望，看见白茫茫一片，是漫天霜雪。
“吃点东西。”是墨岭在说话。
风听屿半眯着眸子看他，昏昏沉沉，意识不明，破碎到像是下一秒就会死掉。
墨岭是个能生吞鳄鱼的主，对少女并无多少怜惜。
他捏住风听屿的脸，拿起糕点硬往她嘴里塞。
一个阶下囚，死便死了，主人竟还照顾着她吃早膳的习惯。
风听屿吐出糕点，别开脸，不让他碰。
臭蛇，吃过城主府后牢不知多少犯人，肚子里指不定有多少蛔虫老鼠。
墨岭放下食盒，阴冷道：“你不吃，我就吃了你。”
风听屿有些犹豫。
她受了风寒，嗅觉出了问题，完全闻不出来这些食物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若是下了些什么不入流的药物，她这把就玩完了。
墨岭见她满目疑窦，拿起一块糕点吃下肚：“没毒。”
风听屿还是拒绝：“我不饿，不想吃。”
两只妖，两肚子坏水，这下拿捏住她能对她好到什么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