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听屿抬眸幽幽看向他,眸中旋涡黝黑冷静。
“大哥最近对灵异事件很感兴趣么?”她问,像是在随意闲聊。
殷禄:“听闻城西李家小姐落水后性情大变,道士为其做法,从体内驱逐出异魂。”
风听屿浅笑道:“我听说魂魄无形,也不知那神棍是怎么瞧见的。难道是泼黑狗血不成?”
少女一派天真模样,俨然只是一个不知灵异方术的凡人大小姐。带了几分不信邪的傲慢。
殷禄深深看她一眼,摇头:“非也。”
风听屿笑笑:“那便是了,是非曲直,当事人才知。我们切不可断章取义。”
殷禄面无表情道:“妹妹说得对。”
风听屿淡笑着,不说话。
“听闻妹妹从前喜去瓦肆听曲看戏,妹妹可识得戏子累?”殷禄又问。
“前段时间去过一次,见过,但不熟。”
“今日谢府请了瓦肆班子来表演,妹妹应当喜欢。”
殷禄说这些话时,目光定定地落在风听屿脸上,隐含探究之意。
风听屿弯了弯眼睛,轻佻道:“戏子生得好看,应当大部分人都会喜欢。”
她可以肯定。殷禄知晓累有问题,甚至知晓她有问题。
可他一个凡人怎么会掺和进来?难道身边有邪祟术士?
得查一查。
两人一路无言,气氛僵持凝滞。耗着耗着,就这么耗到谢府。
殷禄率先跳下马车,随后转身来扶她。
周围人不少,风听屿不好不给殷禄面子,只好将手搭在他手心借力走下马车。
“多谢大哥。”风听屿牵唇一笑。
殷禄冷漠:“等会妹妹注意言辞就好。”
风听屿皮笑肉不笑:“自然。”
不愧是殷奎派来监视她的人,这不苟言笑的气场,让人和他多待一秒都浑身不舒服!
风听屿走进去,宴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作为殷奎的家眷,她和殷禄坐在殷奎和苏茉后方。
殷禄身为长子,有本事,得人心,被城主看重却防备着。
风听屿想,若是她和苏茉都完犊子了,殷禄准打准是少城主。名副其实的那种。
丝竹笙萧起,谢老爷大悦,春风满面地说了些客套话,算是再次明面上宣布谢煊的地位。
也在暗暗提醒众来客 ,谢煊进入朝廷,以他的能力才干,谢府未来大有可能飞升上京世家。
风听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无妄城各家或恭贺或拈酸的态度,笑得兴味。
前世上京可没有谢煊这号人物。
她没有进入朝廷之前,属丞相和国师斗得不可开交,太子党都得靠后站。
一个神叨叨的国师,竟能死死压制住老权臣,开始风听屿都觉得不可思议。
想到什么,风听屿顿了顿,猛然抬起眸。
她怎么忘了,前世无妄城被妖邪占据以后,城中除了些捉妖人、杀鬼人以外,无一个活人。
谢煊才华横溢、能屈能伸,若不是死在戏子手中,未来不可能籍籍无名。
她似乎遗漏了无比重要的一点!
戏子可以仿造出与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空间。说不定,她就处在他割裂的仿制空间里,而不是在现实世界。
若是这样,说不定她身边的人十个有八个都是傀儡。
细思极恐。
殷禄见少女面色不对劲,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樽,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听屿越想越心慌,连谢家小妹和谢家主母对她百般挑剔试探也不放在心上。
忽然,她嗅到一股淡淡的迷香味。
风听屿微微蹙眉,细细嗅了嗅,百分百确定是迷情散。
在座的人不少,饭食熏香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她一时半会找不准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不多时,苏茉被一个婢女带了出去。风听屿余光瞥见谢煊也起身往外面走,心道不妙。
若苏茉与谢煊私会被发现,她这个还没退成婚的未婚妻就是众矢之的!
风听屿跟殷禄打了声招呼,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出了侧门,一阵凛冽朔风刮来,冷得风听屿不住打寒噤。
她加快脚步寻去,隔着茫茫雾霭,看见戏子累站在道路中央。
寒风荡起垂在珠冠鬓边的流苏与红缨,瑰丽华服荡起一个诡谲的迷梦。
风听屿不欲靠近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准备转身绕小路。
倏然,身体一轻,她被一股无形而强劲的力量拽着往前。
絮絮飘落的雪花突然暴乱起来,白皑皑的一片似苍穹,彻底遮住视线。
周遭的一切随意识扭曲起来,渐渐失真,直至彻底褪去雅致的庭院楼阁,化作金碧辉煌的皇宫。
哧——
一大股鲜血喷溅到脸上,风听屿闭上眼,阻止肮脏血液污浊双眼。
耳边是小姑娘克制到极限的抽咽声,风听屿脑子闪过“死局”两字,随即冷下眉眼,彻底变成前世的她。
小姑娘闭紧眼,不敢去看滚下龙床的头颅。浑身僵硬到几乎忘了战栗的本能。
她的堂姐,砍了皇帝的脑袋!!!
风听屿褪下外袍将小姑娘裹紧,小姑娘在她怀里僵成木头人,既心安又畏惧。
风听屿知道,这一次失控,迎接她的,不是严刑就是死亡。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女孩不过十二岁,天真烂漫,该是无忧无虑扑蝴蝶的年龄,而不是遭受惨无人道的凌虐。
再晚一点,以当今天子荒淫残暴的作风,定是连一条命都没了。
风听屿抱起小妹,还未迈出一步,金殿紧闭的大门蓦然大开。光线之中,是国师颀长鹤立的身影。
月白锦袍,金丝云纹,他唇边勾起雅然的笑意,端的是清风霁月,九天谪仙。
他背后,长阶下,千百号在帝王宫殿当值的宫女太监侍卫被尽数拿下,一动不敢动。
“风大人,你完了。”
殷异轻笑,漫不经心地走到断头旁,一把抓住头发将头颅提起来打量,唇畔弧度加深,愉悦地哼笑出声。
血液签线滴落在地,硬是溅不到他身上。
他找出针线,将皇帝的头颅缝合回去。一针一线,慢条斯理,动作慵懒而悠然,神色认真到可怕。
“风大人,我帮你缝好烂娃娃,很累的,要报酬。”
他知道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