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听屿双手环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个朝她走来的痞子。
木槿见状,怕得后退几步,但见风听屿还在自己身边,壮着胆低声骂道:
“啧啧,一群大男人,围在一起说少城主的坏话,真是不要脸!”
风听屿抬手横在木槿身前:“狼牙棒给我,你赶紧离开,别再来了。”
木槿乖乖点头,把方才带来的狼牙棒递到风听屿手上。
木槿性子软,从前被其他婢女欺压推搡着伺候殷姒。在少城主身边待久了,什么情况需要递狼牙棒,她可熟烂于心。
一堆二流子马上要干起架来,倏然瞧见一个美娇娘走过来,眼睛都瞪直了。随即鼓掌吹口哨起哄。
“嫂子!”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一群人坏笑着跟风:“哇偶,嫂子!是嫂子!”
“嫂子好漂亮!”
苏泽斜斜勾起嘴角,指着风听屿,昂起下巴对薛奉礼道:“今天谁赢,她归谁。她是谁的,想怎么玩儿随意。”
薛奉礼邪魅一笑:“那你输定了。”
论干架,他没输过。
苏泽看向风听屿,笑得狷狂:“你是那家姑娘?”
风听屿冷冷瞧着一堆无赖浪荡子,突然扬唇一笑。
她不笑则已,一笑眉目舒展开来,冲淡沉闷凌厉之气,额心一点美人痣是朱砂妆,明艳动人。
对面一众少年看呆了眼,嚷嚷得更厉害。
风听屿:“我是你太奶。”
全场死寂。
薛奉礼笑出声来。
“贱人!!”苏泽目眦欲裂。
“把她给老子抓过来!老子今天要干掉薛奉礼,然后让她叫不出声来!”
一群人夸张地邪笑起来,哄闹不已,意有所指。
风听屿冷笑,提起狼牙棒跑起来,专往人腿弯打,一棒倒一个,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她最讨厌男人拿胯下脏物随意揣度女子裙下风光。把她当物品,这些废物也配?
心觉不解气,她直往来人裤裆踹去,蛋不裂也得痿!
“啊!!!”
一众少年见状,纷纷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护住自己胯下之物。
苏泽惊呆了。瞧见她手里熟悉的狼牙棒,呆若木鸡。
这是,殷姒?
苏泽愣神间,被薛奉礼一拳掀翻倒地。反应过来怒火中烧,两人打成一团。
两帮人见各自的老大打起来,摩拳擦掌干起架来。
场面一度混乱。
一群浪荡子,心高气傲,在家里是横行霸道的大爷,命根子断了也要找回男人的场子。
他们打他们的,风听屿被晾在一边。
风听屿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顿了顿,走到不远处,瞧见头破血流、满身墨汁的殷异。
少年半靠在杂草雪堆里,身体呈现出一种扭曲怪异的姿态,赫然是被人打断了骨骼强制歪曲。
他低垂着眉眼,墨汁混着血在额角侧颜绽出一朵绮丽而颓败的墨莲。
血珠和墨汁挂在纤睫末梢欲滴不滴,昔日漂亮的脸因数道伤痕染上难言的狂肆感。
风听屿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受。
若前世殷异落魄至此,她必定会幸灾乐祸地笑几声观赏他的丑态。可她也不知为何,现在笑不出来。
风听屿静静盯着殷异。
他面无表情,麻木不知疼痛与寒冷,整个人死一般地寂静无声,连睫毛都没有轻颤一下。
若非眼尾几片时隐时现的冰鳞暴露了他心间情绪,看上去当真空洞不惧生死。
他在不安。
风听屿沉默片刻,蓦然褪下外袍罩在少年头上,堪堪盖住他被扯乱的衣襟,以及衣襟下被红与黑掩得看不清晰的鳞。
她无奈叹气。
殷异现在不过是一个少年,两帮人打一个人,他能打赢才见鬼了。
她不知道殷异是因为什么被打成这样,但从模糊的回忆来看,以往他被欺负不至于像这般凄惨。
风听屿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与未来那个奸臣不同。很不同。
记忆里的国师殷异早舍弃掉一腔七情六欲,总戴着一张含笑的美人面具,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
说白了,不过一具没有心脏与信仰的行尸走肉,遑论善恶。
而眼前的少年殷异十分鲜活,情绪强烈鲜明,哪怕失望失落,也有着生命的真实与蓬勃。
风听屿想,并不是殷异懦弱委曲求全,而是他不得不放下姿态隐忍屈从。
一次反抗,数次欺凌。
他不还手、卑怯任人宰割尚且还能活下去,一旦露出爪牙,卑贱如斯,一条命在贵族子弟看来,比野狗还廉价低贱。
风听屿沉沉看着殷异,冷冷吐字:“还能站起来么?”
少年不应。仿若静止。
没有波澜,没有灵魂。
他太过安静,风听屿看见他身上属于她的外袍被血浸湿,不确定他是晕厥过去了还是怎么。
倏尔,她挪动步子,直直走向他,奋力将他拦腰抱起。
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简单。
殷异虽然很瘦,但长得很高,一点也不轻。她能抱起他却走不了太远。
可风听屿没辙了。
若不趁苏泽和薛奉礼打得如火如荼之时溜走,再过一会儿两个恶霸齐上阵,她就真带不走他了。
殷异浑身痛到痉挛,颤着指尖去推她:“不。”
风听屿冷声道:“少废话。”
她厌恶殷异不假,却也不是自私自利、毫无底线利己之人。
前世殷异诡计多端迫害她不轻,可她也反击伤害他不少,算是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
现在他没做错什么就被霸凌成这样,她若冷眼旁观,实则在间接助长作恶者的嚣张气焰。
风听屿对少年殷异的感觉很矛盾。
一方面,她忘不掉前世殷异犯下的种种滔天罪行,只要他多存活一天,她就多忧虑一天。
一方面,她修通灵之道,杀一个还未背负罪孽的少年,会受心魔困障。
风听屿甚至有些坏心思地希望殷异作恶,这样即使杀不死他,她也能毫无桎梏地对他下狠手。
风听屿出现时,殷异竭力放缓呼吸。
不想被她看见,不能被她看到。
可他害怕的一幕还是出现了:她光鲜亮丽地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最狼狈不堪的模样。
分明从前数不清多少次,殷姒也像这样站在他面前。
可他也不知为何,独独这一刻有些害怕,怕她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倒映出自己最卑微低贱的样子。
云泥之别,他真讨厌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