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听屿没等谢煊回应好坏,鼓鼓掌唤来琼桂:“琼桂。”
谢煊略有些不解地看她,觉察身后走来一人,他转身望去。
琼桂将笔墨纸砚捧来放在石桌上,朝风听屿福了福身:“少城主。”又朝谢煊行下一礼:“谢大公子。”
风听屿对谢煊道:“你放心,方才琼桂在外面等候,她并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
谢煊目光重新定在风听屿脸上,半晌,缓缓吐字:“少城主好手段。”
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内。
若她一开始就提出赌约,他断不会答应。她的言语、神情、急切……都在激起他内心的不甘与自负。
风听屿坦然一笑:“我若没点手段,怕是活不到现在。”
与其装模作样憋屈自己,不如坦坦荡荡吓跑别人。
谢煊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他倒是小瞧她了。
琼桂动作麻利,不多时已铺展好宣纸,磨开墨锭。随即将开了笔的狼毫递给风听屿。
琼桂提醒道:“少城主,按规矩,立字据需有见证人。”
风听屿恍然转眸看向谢煊,果然看见他沉下面色。
她见好就收,轻轻拍了拍琼桂的肩膀:“你这新来的丫鬟缺点火候,谢大公子乃真君子,有字据在必不行反悔之举。”
谢煊本不欠殷姒什么,退婚细说来算她理亏,再得寸进尺一步,君子也得跳脚。
琼桂惶恐地向谢煊道歉:“谢大公子恕罪,奴婢眼拙,见识短浅。”
她都这样说了,谢煊若跟女人过不去执意与她为难,就是心胸狭隘。
谢煊幽深的视线从头到尾落在风听屿脸上,敛下心神,道:“无碍。”
若不是主子授意,一个婢女哪儿敢胡乱多嘴?只怕是有心人故意借机试探他的底。
风听屿转眸,看一眼四角翩跹的宣纸,把毛笔递给谢煊:“谢大公子,立字据吧!”
谢煊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一圈瘀紫痕迹,须臾,缓缓抬头,眼眸深邃地看着她纵横浅疤的脸颊。
风听屿眸光清淡,四目相对,她没有丝毫闪躲,更没有羞怯意味。
谢煊变幻的神色沉下来,静如一碧清潭。他接过她手中的笔,点头应道:“好!”
谢煊执笔挥毫,笔锋所至,字若游云,犹如清风拂过水面,文波荡漾,流畅极富韵味。
一手好字,风听屿不得不赞叹一声妙哉。
谢煊放下笔,侧移一步将位置让与风听屿:“少城主且来看看,有遗漏否。”
风听屿上前一步,飘逸墨字映入眼帘,所陈所述确然面面俱到,不偏不倚。
她淡淡扫一眼尾款墨迹,点点头,对琼桂道:“来誊抄一遍谢大公子所立字据,不能错,不能改。”
两份字据,甲乙双方各一份才算公平公正。
琼桂应是,一身沉着俨然不像普通丫鬟。
谢煊不禁看向风听屿,神色晦暗。他实在没想到她能公允谨慎到这个地步。
难道经历一场生死劫难,真能让人蜕变得如此深刻?
待谢煊签过字后,风听屿提笔在两份字据签上殷姒的名字。
龙飞凤舞,地蛇蜿蜒,她的字遒劲赋予气韵,仿佛每个字都有了生命。是好字,亦是风骨。
谢煊惊异不已,眼中一瞬间的愕然削减了周身淡泊沉静之气。
她愈发出乎他的预料了。
风听屿原是不爱写字的。大刀握在手给予她的安全感远胜于狼毫。无奈前世她因故做了文臣。
为了不让奸佞之臣挑出她的刺,她日夜苦练书法,这才练得一手好字。
风听屿递给谢煊一份字据,自己留一份。
“今日谢大公子登门看望,我感激不尽。我身体有恙,不便陪同父亲招待谢大公子,还请谢大公子自便。”
谢煊无言。
她这是在提醒他,他今日是来看望未婚妻的,不是来找殷奎谈定婚期的。
他注意到,从见到她那一刻起到现在,她一口一个谢大公子,疏离至极。
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从前不也满口少城主的排斥她么?
风听屿也不跟他过多虚伪寒暄,打声招呼便带着琼桂走了。
谢煊望着她纤细骨感的背影,半晌才收回视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听屿一回到闺房就往被窝里钻,哼哧哼哧睡到晚膳时间。
她睁开眼睛时,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殷祺傻笑起来:“嘿嘿,姐姐睡觉乖乖,嘿嘿嘿。”
风听屿:“”
她抬手抵住殷祺的额头推开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木槿见她睡醒,走近站在一旁,怏怏道:“少城主您罚奴婢吧,三公子死活要进来看您,奴婢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三公子就”
风听屿听罢,表示了解。
肯定是殷祺趁着木槿离开偷偷溜进来,八爪鱼一样赖着不肯走,木槿拿他没办法。
她摇摇头,掀开被子起床。木槿为她套上苍苔绿外裳和皓白小袄。
洗漱过程,小狗殷祺全程盯着她,见她朝自己看过来就咧嘴乐呵呵地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好像知道自己这样笑很可爱。
木槿为风听屿梳妆,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少城主,今日老爷要留谢大公子一起用晚膳。”
风听屿的心情突然就不太美丽了。
“本少主身体欠佳,恐将病气过给他人,就不去吃饭了。”
木槿默了默,说:“老爷派人说,说少城主您病了许久,恐身子骨越躺越弱。”
风听屿沉默不语。看来她是不得不去了。
寿总管是殷奎的狗,殷奎会不知道她有退婚之意?殷奎要搞什么鬼,她不用脑子都能想到。
无碍乎是喝两滴马尿,在饭桌上演一场老父亲满怀不舍地将女儿托付给如意郎君的戏码。也顺道告诉她:识时务者为俊杰。
风听屿闷声不响,就在木槿以为她生气时,少女面试如常地轻轻嗯一声。
木槿不傻,她能感受到,风听屿对嫁给谢煊一事无感。
“少城主您不喜欢谢大公子了么?”她怯怯问。
没等风听屿回答,殷祺半蹲在风听屿腿边,仰起脑袋问:“蟹大公籽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