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柳滩背倚阴山,是一处丘陵起伏,草场辽阔、远接沙漠戈壁,境内在阴山水流灌溉下宜农宜牧的蒙汉杂居小村庄。
密柳滩的土地是蛮荒的土地,也是一片包容的土地。村子里有五六十户居民,分属蒙族、汉族和回族。这个小村庄的汉族和回族人也和归绥大地其他地方的回汉人民一样,大都是因兵荒马乱,在内地活不下去的甘肃、山西和河北流民,他们像风中的蒲公英一样,沿着平绥线、黄河、杀虎口和得胜口一路飘荡,历经种种磨难后,在绥远各处生根发芽,最后和蒙族原住民一样,把根扎进了这片蛮荒而包容的土地。
阴山各处潺潺流水在这里汇聚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海子,传统的蒙古人在悠扬的长调声中转场放牧,勤劳的汉回移民引水耕作,用不到五分之一的土地养活了当地近三分之二的人口。时间久了,回汉移民农垦的收获也在日渐影响着蒙族原住民的生活方式,当青壮蒙古汉子还习惯于在冬夏牧场来回转场的时候,年老体弱不能再经风霜的老年人也在尝试农垦这种新的生活方式了。
这是一个偏僻的地方,也是一个土地肥沃、溪流纵横、宜农宜牧的美丽的地方。
在这片丰饶的土地上,游击队员们看见的却是另一种景象。牛羊稀疏、焦黄的马铃薯蔓耷拉在干涸的土地上,沿坡定居的人们家家关门闭户,只有看门的老狗不时干嚎几声,老远看见队伍过来,老狗蜷缩在犄角旮旯处紧紧的闭上嘴巴,村子里死一般寂静。
“老乡开门,我们是阴山抗日游击队的,我们是自己人…”
布置好警戒哨,明德反复强调了纪律,带着游击队的战士们到老乡家了解情况。
“咚咚…”的敲门声此起彼伏,除了院内传出的犬吠声,全村老百姓没有一家打开房门 。
“总指挥,前边坡上有个寺庙,我们过去看看吧?”因为明德严格要求游击队执行“西北军行为规范”,反复强调游击队要执行行为规范和民族政策,不能自己断送自己敌后战争生存的土壤,深知敌后作战不易的兄弟们停止了喊叫敲门,默默地把队伍拉出村子,在独林沟口驻扎下来。
溪水沿着独林沟涓涓流淌。
沿溪而上,坡顶大树下有一座庙,一座红墙黄瓦的喇嘛庙。庙门大开,庄严的诵经声穿过圣洁的经塔传了出来。有风吹起,洁白的经幡在湛蓝的天空下猎猎作响。
走进正殿,明德在眉目低垂的菩萨像前双手合十默然祈祷。在两个粗布红衣喇嘛诵经声中,酥油灯的火苗微微跳动。经声不停,明德掏出几块大洋放在案上,他悄然退出佛殿,和张辉、李飞、巴特尔、娜仁花站在院子里,望着湛蓝的天空中白云朵朵,望着圣洁的经塔上经幡猎猎。
许久后,诵经声停了下来。一个年迈的红衣喇嘛双手合十走出到明德面前,明德也还合十礼,尊称“上师”,给喇嘛问好。
“回去吧,密柳滩已经不能给你们提供粮食了。这里的牛羊将会饿死,这里的人们将会流浪,这里将会慢慢消失…。”看见荷枪实弹的明德几人,不等他介绍来意,面色黑红、满脸褶子的红衣喇嘛就开口说道。
“上师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抢粮食的,我们是国军,是阴山抗日游击队,是打日本人的自己人……”
在明德给上师介绍游击队来意的时候,巴特尔和娜仁花也用蒙语和老喇嘛交谈起来。
“总指挥,上师请我们用茶。”用蒙语交流了一会,娜仁花对明德说道。旁边的喇嘛也面带笑容,单手向前做了 请的动作,旁边的小喇嘛用小刀切下一块茯砖茶煮了起来。
茶香袅袅,围炉煮茶的时候,明德几人总算知道了上师冷漠,村民闭门的真相。
密柳滩地处偏僻,本是一个土地肥沃,水草丰美的地方。可随着战争的到来,从华北沿平绥线进攻的日军、溃散的国军、德王的伪蒙军和周边的土匪经常滋扰人们的生活,人们家中的粮食、圈养的牲畜被他们频繁征收,这里的人们已经看不到希望,青壮年要么去当土匪、要么赶着牛羊去草原深处,年迈的人们也不能正常耕作,有些人已做好沿黄河进入宁夏的准备了…
茶汤苦涩,明德知道了密柳滩土地干涸荒芜、人心冷漠的真相,也知道了密柳滩周边有几股势力,归绥大地地广人稀,小鬼子盘踞县城,集镇和一些偏远的地方由嘉卜寺内蒙防共自治军政府派遣的伪军维持治安并征集粮草。密柳滩最大的一股势力是依附于嘉卜寺内蒙防共自治军政府的巴音虎土匪武装。巴音虎以前在大青山打家劫舍,后来被八路军大青山游击队收拾后,巴音虎带着残余匪徒流窜到阴山余脉投靠了德王,巴音虎匪帮共有两三百号人,经常来这给日伪军征集粮草和牛羊,人们如有违逆,轻则鞭打惩罚,重的直接抓到监狱折磨致死,方圆百里的人们敢怒不敢言。其他几股土匪势力较小,但是也经常骚扰劫掠百姓。
佛门慈悲,但红衣喇嘛说到土匪恶行的时候也忍不住情绪激动。密柳滩情况复杂,明德知道,游击队要想在这里扎下根,他必须得为乡亲们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