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事情得到了证实,因中央派驻巡查专员提出异议,绥靖公署迫于压力,决定提前让学员们结业并裁撤训练班。
太阳照耀着三秦大地,也照耀在训练班校场上几百个腰杆挺得笔直的青年军人身上。
踏着清晨的阳光,西安绥靖公署步兵训练班主任杨虎城将军和副主任姚国俊、邹桂五、总队长孟庆鹏一行大步流星的走上主席台。操着浓重的乡音,杨将军对学兵们的训练成果表示了肯定,也对训练班因为种种原因提前结业深表遗憾。他悲愤的说道:“当前,我们的国家面临严重的民族危机,面对日本人,我们只有两条行动之路,屈服或战争,没有中间路线可以选择。身为军人,我们当精诚团结,加紧训练,为收复失地而苦练杀敌本领。我们当拿起手中的武器,用武器和鲜血觉醒国人;用武器和鲜血告诉世界,在觉醒了的中国强大力量面前,世界上任何敢于对中国发动战争的军队都必将碰的头破血流;在觉醒了的中国强大力量面前,任何敢于进犯我们领土的侵略者必将被我们消灭。”
训练汇报性演练结束后,郑教官找到了杨将军,再次提出辞职返乡的要求。这次杨将军没有挽留,他命令后勤处长给郑教官解决一笔安家费。将军无言,久久的握住这个在战争中留下残疾的老伙计的手,两双眼睛就那么久久凝视着对方,这一刻,没有将军,也没有残疾的教官,有的只是两个多年以前手提长刀纵横渭北的英武刀客。
知道郑教官要返回家乡了,明德邀请几个兄弟在镇上的酒楼弄了一桌菜,算是给这位凶狠的教官饯行吧。
酒过三巡,对人生颇多遗憾的郑教官打开话匣子,给明德他们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郑教官是甘肃天水人,自小习武。祖上是前清骑兵营管带,因不满官场倾轧,愤而辞职返乡开了一家镖局,行走西北各省,在江湖上声名赫赫。镖局传到他父亲手里的时候,镖号已经开到兰州、太原和西安了。随着枪炮的兴起,中国的镖局行业步入了黄昏,郑家镖局也没能逃脱那个时代车轮的碾轧。尽管老镖头对业务进行收缩止损,但无奈屋漏偏逢连夜雨,应一个大客户再三邀请,老镖头亲自出马押运一票货物去口外。路过一处荒山野地时遇到了伏击,在镖局几个老伙计的拼死掩护下,身中两枪的老镖头死里逃生,变卖家产赔付客户损失和抚慰死去兄弟遗属后返回故乡,临终前告诫郑教官:江湖人江湖命,照顾好母亲和妹妹,切不可给他报仇……
年轻的郑教官谨遵父命,一边照顾母亲和妹妹一边练武,风平浪静之下联系父亲的旧交,打探父亲遇害的真相。
功夫不负有心人,镖局被伏击的原委还真被他打听到了。
昔年老镖头年轻气盛,武艺高强。一次镖局的一票货物在口外被土匪截了。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截票的土匪不但拒不返还货物,反而在收到赎金后杀害了负责押运货物的镖师。郑老镖头一怒之下就率众挑了土匪的窑口,血洗匪巢,遗憾的是土匪三当家的装死逃过一劫。时过境迁,当年死里逃生的三当家流落江湖,投靠军阀日渐做大,最后设了一局,给了已是黄昏产业的郑家镖局致命一击。
知道仇家消息后 ,年轻的郑教官把仇恨深埋心底,日复一日的打磨自己,直到妹妹出嫁。他把母亲和家拜托给妹妹、妹夫与镖局的一个年迈趟子手照顾,自己身背家传宝刀去渭北投奔一个著名刀客。
半年后,身为军阀亲信的三当家在两个姑娘搀扶下,颠颠倒倒的走出怡红院,随行的马弁急忙跑过去候着,马弁背后,两个黑衣人冲了过来,拔出短刀就朝三当家和马弁捅过去。
黑衣人持刀冲过来的时候,过惯刀口舔血日子的三当家猛地把身边的姑娘往前一挡,自己转身就往怡红院里跑。
尖叫声中,马弁和姑娘倒在血泊里。
一脚跨进怡红院大门的三当家迎面撞上一个身穿香云纱的阔少,阔少袖中的匕首顺势捅进了三当家的小腹,在三当家不甘的眼神中,阔少手中的匕首连捅带拧,当最后一刀穿透心脏的时候,三当家面条似的瘫倒在地,三个刀手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三当家死后,震怒的军阀严厉斥责了当地军警,发布命令,以城镇为中心,全力缉拿凶手归案。
在军警忙着缉拿凶手的时候,年轻的郑教官早已出城,脱掉香云纱,和两个兄弟骑着暗桩预备的快马,向着渭北疾驰而去。
几天以后,陕西陆军第三混成团一营杨虎城麾下,多了几个性格剽悍,作战勇猛的兄弟,他们在关中大地截击军阀,缴获了不少枪支弹药。作战中,年轻的郑教官以凶悍的刀法和精湛的骑术屡立战功,杨虎城委托郑教官组建属于自己的骑兵队,兴奋之余挥笔题字:
西北山高水又长,男儿岂能老故乡。
黄河后浪推前浪,跳上浪头干一场。
在杨虎城的带领下,以郑教官为首,众多刀客为骨干的骑兵队加入靖国军,固守西安城、血战镇嵩军;东出潼关,参加北伐,名噪一时。在一场战役中,狂暴的机枪子弹和下雹子似的炮弹撕碎了郑教官胯下的黑马,他也应声倒在了血泊里。
东征结束后,郑教官拖着伤重的躯体向第十七路军总指挥杨虎城将军辞行,请求回归故里养伤和侍奉母亲。
再三挽留无果后,杨将军提出来一个折中的办法,让郑教官担任西北步兵训练班骑兵队的战术教官,负责指导学校的教员训练学兵。
送走孤独的郑教官,明德一行准备返回营地。不会是不胜酒力吧,他觉得浑身燥热,自己的酒量自己清楚,应该不会醉吧?会不会要变天了?
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眨眼就乌云密布了。
天变了,这世道会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