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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投军

    师傅练的是形意拳。

    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师傅说:形意拳站桩是练功,打拳也是练功。桩要练的好似把人扎进土里,拳要一呼一吸之间打得生机勃勃。

    明德站的桩是三体式,打的拳是劈拳。就这样,在师傅的苛责下,明德一个三体式、一个劈拳就练了整整一年。一年后,师傅才开始传授他钻拳、崩拳、炮拳和横拳以及大枪与五行刀。大枪从三米六到四米五的杆子,每日拦拿扎刺五百枪,刀法先从缠头裹脑开始练习。

    “师傅,咱们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下,太枯燥了吧。你看人家王虎的手下,每天又是打千层纸、又是踢沙袋的,嘿嘿哈哈的看起来多精神…。”形意拳练起来很吃功夫,刚开始学习的时候,每天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下,时间久了,明德心里就嘀咕起来,这天休息的时候,他忍不住对师傅说出来心里的疑惑。

    郭老汉看了一眼明德,随意往那一站,简简单单的说了几个字:“你来打我…。”

    看见明德呆头呆脑的站在那里不敢动手,郭老汉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打我啊,你想咋打就咋打,来。”

    虽然师傅发话了,可是明德哪敢真打啊。他掂量着力气,一拳照师傅挥了出去,结果师傅脚都没动,身子一拧,一肩膀就把他打倒在地。

    “起来,用尽全力打完”,郭老汉没有罢休,让明德站起来用尽力气再打。

    刚才的一肩膀提醒了明德,师傅可不是一般的老头,这下他不客气了,气沉丹田,狠狠一拳照郭老汉面门打了过去。就在明德的拳头快要击中师傅的时候,只见郭老汉身子一束,双手向下一捋,一个虎扑就把明德连根拔起直接打飞。

    “起如钢锉,落如钩竿。手打七分脚打三,五行四稍要齐全,气连心意随时用,硬打硬进无遮拦。打法定要先上身,脚手齐到方为真。拳如炮形龙折身,遇敌好似火烧身。头打去意占中堂,两手外拨人难挡。脚踩中门抢地位,就是神仙也难防。肩打一阴反一阳,两手只在洞中藏。左右全凭盖势取,束展二字一命亡。手打起意冲胸膛,去势好比虎扑羊。站实用力需展放,两手只在肋下藏。胯打中节并相连,阴阳相合得自然。外胯好似鱼打挺,里胯上步变式还。膝打几处人不明,好似猛虎出铁笼。浑身辗转不停势,左右分拨任意行。肘打三节不见形,用法全凭蛇出洞。拳打三节亦如此,连续使用莫要停。脚打踩意不落空,消息全凭后脚蹬。蓄意需防被敌觉,起势好似刮地风。形意拳是要练一辈子的,你还差得远,好好练吧。”说完,郭老汉端着茶杯哼着小曲溜达着进屋去了。

    明德用被师傅捋的发紫的手臂揉揉还没恢复平静的心脏,默默地走到院子角落,吭哧吭哧的继续练功。

    一晃八年过去了。

    明德每天早晨去读书,下午和晚上帮家里干完活就是练拳。八年里,师傅精心传授他拳术、刺枪、劈刀和鞭杆技法以及行走江湖的经验。

    八年的锻炼,明德已经由瘦弱的少年成长为充满活力的健壮青年了。这期间,师傅又收了一个小徒弟,小徒弟叫曹锡,是一个在江上打渔放鹰人家的孩子,师傅忙的时候就由明德指导曹锡练拳。

    汉中城南有佛教圣地小南海,虽说身处乱世,丝毫不能阻挡人们对幸福的神往。六月十九日观音会,明德和曹锡陪着父母从大佛洞出来,沿着山腰小路向小南海走去。两侧山崖壁立,青松翠柏掩映下小南海显得静谧幽深,山中地下河奔涌而出的绿水、湛蓝的天空,一切都是那么悠闲而有活力,就像明德此刻的心情,就连狭窄的登山步道上每隔米就有一个看相算命的术士、兜售香蜡纸表的小贩、伸手要钱的乞丐都不那么讨厌了。小南海大雄宝殿和观音殿的香火旺盛,父母祈福家人身体健康,烧坊生意兴隆,田里庄稼丰收、香客们祈福着一切的美好。

    返程已经下午时分了。山凹处难得有一块平地,香客们三三两两拿出饮食席地而坐。一阵轻风穿过绿荫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已通文墨的明德竟然有了想吟诗一首的惬意。可惬意和诗情总是短暂的,很快就被一个霸道的声音打断了。

    “都给我听着,老子是南山来的,所有人都把钱交出来,谁不听话,老子放他的血。”山路高处,一个头裹红绸的大汉大声吆喝着。声音刚落下,几个兜售香蜡纸表的小贩和散坐路边挑柴的山民抽出了隐藏的刀剑棍棒把香客们围起来了。

    土匪,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起身就想朝山下跑去。无情的棍棒狠狠地落在人群里。刀光一闪,领头夺路的中年人被红绸大汉劈倒在地,飞溅的鲜血让众人陷入恐慌之中,纷纷把钱掏了出来。明德一急就要站出去,父亲急忙拉住他和曹锡,把钱放进土匪手中的袋子里,低声说:“忍一下,钱还可以再挣回来,命只有一条。”

    众人的顺从惹得土匪肆意嘲笑。

    “大哥,这有个压寨夫人”,一个持刀土匪拽着一个姑娘向匪首走去。

    “救命啊救救我”姑娘流着眼泪乞求救命,香客们纷纷低下了头颅。

    明德一使劲,摆脱父亲的手,冲过去一脚踏翻土匪,拉住姑娘向路边跑,父亲吓坏了,和曹锡跟着撵过去。

    曹锡手快,一把抢过地上的长刀站在边上。

    “找死。”没想到还有人敢反抗,离明德最近的一个土匪挥刀砍向明德,来不及思考,明德右脚一蹬,整个人不退反进撞向土匪,左手一捋土匪执刀的手腕,右手一击崩拳打出,正中土匪心窝。长刀落地,土匪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练拳八年,这是明德第一次打人,面对土匪喷出的鲜血,他感到喉咙有些发紧,差点没忍住吐了出来。明德不会想到,在今后很长一段岁月,自己会一直趟过腥风血雨,从手刃汉奸到夜袭日寇,最终在金城踏着硝烟横扫美帝。

    四周一片宁静。红绸匪首没有想到,万无一失的局瞬间被破坏了,看看地上躺着的两个喽啰,他面露狰狞,大刀一挥:“杀了他”。一边喊,一边朝明德冲了过去。

    “师兄”,曹锡大声喊他,惊醒了紧张到近乎麻木的明德。看着挥刀抢来的匪首,明德一个斜跨,束身贴着刀锋掠了过去,顺手抄起地上的砍刀,头也不回的向后一刀劈出逼退匪首,两人就对峙上了。

    刀光一闪,匪首抢先一刀剁下。明德不闪不避,手腕一翻格开迎头一刀,后脚一蹬,长刀钻出,直扎匪首胸膛。匪首大惊,身子一侧,肩膀被扎穿,匪首转身就跑,鲜血顺着胳膊流了一路。

    恼羞成怒的匪首左手拔出来快慢机,指挥其余土匪包围明德,:“抓住他,老子要点天灯”。

    曹锡紧张的双手握刀,父亲流着眼泪捡起一块石头高高举起。

    “啪、啪、啪砰、砰、砰”一阵枪声传来。

    “包围这些土匪,一个也不准放过”。一个络腮胡子军官手持短枪,指挥一队士兵冲了过来。

    “官兵来了,快跑”看着手持快枪突然杀出的官兵,土匪们乱了阵脚,一个个放弃明德他们撒腿就跑。

    络腮胡军官举枪射击,手下的兄弟们也一边追赶一边开枪,惊慌失措的土匪丢下几具尸体慌不择路的四散逃走了。

    “乡亲们受惊了,我们是警备团的,土匪还没跑远,大家赶紧下山回家吧”。络腮胡军官在安抚一团乱麻的老乡的同时,安排了几个兄弟们护送乡亲离开。

    “小兄弟好身手”,络腮胡军官笑着夸奖明德。

    “多谢长官救命之恩,要不是长官,我们父子今天就”父亲流着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腰一弯就要跪下去。军官一把拉住父亲,:“使不得,使不得,人没事就好。你有一个好儿子啊”

    “小兄弟,你的身手不当兵可惜了,跟我走吧”

    “长官开恩,他还是个学生”,父亲生怕络腮胡带走明德,不停的解释。

    “大叔,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那些土匪已经和你儿子照相了,只有军营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兄弟,我们这次就是要进南山剿匪的,已经跟踪他们几天了,本来想跟着他们直捣匪巢,谁料看见你们遇到危险,兄弟们就提前动手了。我叫于成山,现任警备团警卫连连长,如果你想当兵可以直接去找我”。说完,他就带领手下兄弟朝土匪溃散的方向追了过去。

    回到家中,土匪的凶残、香客们的恐惧、络腮胡连长的大义纠结在一起,在明德的脑子里久久不能挥散。他和父亲谈起了这些,说是想要去当兵,父亲坚决不同意,自古以来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听说北方还在闹日本人。父亲让他好好读书,不要胡思乱想。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

    读书,明德捧起书籍,半天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半夜里,红绸匪首纠集大队人马包围了上水渡和白渡镇,四下火光冲天,一间间房屋化为灰烬。红绸裹头的匪首一把火点了明记烧坊,狞笑着一刀刀向亲人们砍去,“不要…”明德大喊一声冲了过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眼睛睁开才发现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即使清醒过来,他依然心悸不已。

    第三天下午,明德去了师傅那里,说自己想退学当兵,也给师傅说了自己的噩梦。师傅已经从曹锡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沉默片刻,喟然一叹:”这都是命,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就按自己想的去做吧”。说完,老人揭起衣柜底板,从夹层里取出一把层层包裹的狭长钢刀,刀锋冰冷森然,刀鞘部分呈乌红色,那是被血浸透后岁月的沉淀。

    “我身上的东西你都有了,这把刀给你留个念想,这把刀在天津老龙头喝过洋人的血,你不要辱没了他。切记: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刀法全在三寸刀尖上”。

    世道这么乱,只有枪杆子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明德心中拿定了主意。

    天麻麻亮,他身背长刀,悄然打开房门,隔窗给父母磕了三个头,默默转身投军去了。